正当雪梅欲了断自己的生命之时,忽然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雪梅回身一看,原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放在了一棵树下。
她心生恻隐,忍住悲伤,下了树,抱起了那个婴儿,看样子像是刚落草不久的婴儿。雪梅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向四周张望着。
苍茫的荒野中没有一人,雪梅不禁为这孩子感叹,她的亲生父母真是心狠,竟忍心将这样的孩子放在这荒野之中。
雪梅看了看这孩子的面容,襁褓中的孩子微微睁起眼睛,上翘着嘴唇像是对着雪梅笑。那一刻,雪梅的心简直都要被暖化了。她解开襁褓,还是个女孩,雪梅更觉心疼。
“可怜的孩子,你定是被遗弃的,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同样也是个苦命人,苦命人怎么能不帮苦命人呢?”雪梅对着孩子念叨道。
看到这个孩子,雪梅更像是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她不由得动了念头,她想把孩子收养。
“孩子,既然你被人遗弃,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雪梅抱着孩子向家里走去,细思想,倒也算这个孩子救了雪梅一命。
就这样,雪梅收养了这个荒野中的小女孩。
说起这女孩的来历,倒也离此地不远。她原是后沟岭上吴家坳的,她爹名叫吴保根,平日里在坡垴上割荆条编箩筐。
那是在三天前了,那天吴保根的婆娘要生了,吴保根并没有出山,而是早早地坐在家里烧热了火炕,等着生产婆到来。
婆娘喊叫了两声,产婆就到了窑前,吴保根焦急地站在窑外,等待着儿子的降生,五个女儿站在身边,也向窑内张望着。
婆娘的喊声愈加尖利,吴保根心揪得越紧,他跪在当院祈祷上苍,“老天,保佑我吴家有后啊!”
一阵婴孩的啼哭划破长空,吴保根急切地跑到窑门前,产婆拿着红绳绑在窑门外。
“婶子,生了个啥?”
“生……生了个女子!”产婆说完进了窑洞。
吴保根顿觉如天塌了一般,倒在当院,“老天爷!你难道真要我吴家断绝香烟吗?”
常言祸不单行,这女娃刚生下来时,产婆剪了脐带,提溜着拍了拍背,女娃啼哭了两声。谁知这女娃竟尿下一泡尿来!
尿水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窑里的几个人皆怔呆无言。吴保根的娘赶来探望,正巧撞见这一幕。
她惶恐地呼喊道,“克星!孽种!”
乡下有传言,新生婴儿若是有尿,那便是孽种命硬,克父妨母,家破人亡。
保根娘冲着炕内的媳妇问道,“保根家的,这又是个女子?”
吴保根婆姨羞愧的转过头,暗自掉泪。
“绝户了!”保根娘气愤地喊道,“这还是个命硬的哩!”
吴保根也捶着头蹲在地上,产婆见吴家的架势,便借故离开。保根娘也拔腿向外走,临出门时说道,“保根,你这娃娃怎么处置,你自个儿看着办。你这屋里断了根,我看你咋活人!”
“咋娶了个废物婆姨,该死的!我这回去咋跟你爹交代!”保根娘骂骂咧咧地走出了门。
保根婆娘擦了擦眼泪,拍了拍炕下的男人,正要说话,吴保根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婆娘的头捶了一拳头,“你这废物,你咋不死呢!娶你顶个球用!”
说完,吴保根便离了窑门。保根婆娘独自一个人坐在炕上抱着孩子悲声痛哭。
过了两天,吴家没有一个人来探望,保根婆娘无奈让大闺女回娘家找自己的亲娘来伺候月子。
那天的清晨,吴保根却进了窑内,他死沉着脸,径直走到炕上,抱起孩子往外走。
保根婆娘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跪在男人脚下,拉着男人的裤脚,苦苦的哀求,“她爹,你别把孩子送人,我求求你了!”
“不送人?你养活?这五个赔钱货还不知道咋养呢!”吴保根一脚踢开婆娘,“她是个克星,你可知道?你让我吴家断后,你还想让我吴家死绝了吗?”
吴保根抱着孩子,把她放在荒郊,任由狼拉狗啃,他头也不回地走开。
“高山抛石,永不回头。”
顺子的队伍已渡过长江,逃到了江南。湿热的气候令人心中更是焦躁,再加上连吃败仗,军中早已是怨声连连,离家越远,大家越是士气萎靡。
顺子的心里也充满忧虑,家在北边,可队伍却一直向南开。他在心里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他的雪梅,看着天上的明月,希望它可以为自己带去思念,将自己的心意诉于雪梅。
队伍在南下的途中,听到了“共军已经打过长江”的传闻了。大家全都是人心惶惶,都渴望留条命回去见爹娘。
那是一九四九年的九月间,顺子的队伍已行至舟山群岛,军人们都聚集在岛上,听前面的国民党军官训话。
“将士们,你们辛苦了!我们虽然暂时失利,但这是为了我们更好的回来!终有一天我们会打回来的!你们中不要有人妄想当俘虏,共军的条令是缴枪也杀,所以跟着党国永远是最明智的!你如果想打退堂鼓,那共军的残忍和共产共妻就在等着你呢!”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艘船艇,“等会儿我们就要登上这艘船,去到台湾,等有朝一日,我们就可以打回来,你们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漆黑的夜空中照着几束手电光,面前汹涌的海浪向他们袭来,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味道。乌泱乌泱的人围聚在船艇前等待着上船的号令。
海面上停靠着几艘大船,岸边便是几艘登陆艇,空中还有几艘美式护航战斗机在空中嘶鸣。军人们的家眷也都聚在这里,人声嘈杂,和着海浪的拍击声,码头上一片混乱。
顺子看着混乱嘈杂的一切,他心里再次升起了逃跑的念头。
他趁着人多时想要往后退,他渐渐放慢了步子。
“你!过来!”
突然一声叫,使顺子瞬间做了一个立正姿势。
完了,被发现了!
他紧闭着双眼,等待着后方一声枪响。
一个巨大的箱子投到顺子的怀里,差点使他摔了一个趔趄。
“你当心点儿,别给我摔了!”
顺子睁眼望去,是那个训话的军官。近处看,他长着一张极白净秀气的脸庞,完全看不出是个军人,他像个读书人。
他把一个大箱子放进顺子的怀里,“看着高高壮壮的,你给我搬上去!”
顺子心里无限的懊恼和气愤,他暗暗骂道,“真该死!为什么偏选我抬箱子?这什么箱子,里面肯定是他的金银财宝!”
那个军官拉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往前走,那个女人娇滴滴地直抱怨人多气味大。
顺子抱着死沉的箱子跟着他们上了救生艇,而后从那艘运兵船上抛下一根缆绳。他看着那根缆绳,心中迟疑着。
“快点!后面好多人呢!”那个军官在后面催着他。
顺子无奈拉住缆绳,爬上了军舰。
那个军官和他的姨太太也登上了甲板,这时却出了状况。
由于运兵船稀缺,而迫切登台的人又太多,所以最后一所救生艇上还有一个人没法上来。
眼看着时间越拖越久,那个军官狠了狠心,一脚将他的姨太太踹下了船。
他的姨太太下了水以后,伸着手拼命地扑腾,只扑腾了几下,便沉入了大海。那双绝望的眼神久久留在顺子的脑海里。
那个军官看也不看,他直接冲着下面的士兵咆哮着,“快上来啊!磨蹭什么!”
顺子看着那个白面军官竟是这样的绝情和冷酷,那个柔和的脸庞突然变得如铁石般冷峻。
这时,军舰启动了,伴随着马达的轰鸣声,渐渐驶向大海深处。
顺子望着无边无尽的海水,心中百感交集。他痛恨自己不能游泳,只能望着冰冷的海水空余恨。
他在心中暗暗地念道,“雪梅,娘,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