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时代中文网 > 民国情缘 > 风雨散飘然何处 > 章节目录 > 第七十五章 空余恨
第七十五章 空余恨
书名：风雨散飘然何处 作者：木惠然 更新时间：2017-10-25 11:11 字数：3206
古时的烟花巷也分三六九等，因管仲开妓院先河，故娼妓奉管仲为祖师爷。一等妓院为清吟小班，专有高房楼宇，雕梁画栋，传言姐儿们亦都是才貌双全，色艺双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通。
二等妓院为茶室，房屋陈设较一等略逊，姐儿的姿色，年龄也都逊于一等。二等妓院中许多妓女则都是由一等妓女年长色衰时转过来的。
三等妓院为下处，环境嘈杂，房屋简陋，茶具陈设也尽普通。妓女尽都是略长年岁之人。
四等妓院称土娼，较三等更次，在册妓女皆是人老珠黄之人，涉足者多是下层苦力。
妓院的领家娘也称老鸨，因传说“鸨鸟喜淫，诸鸟求之既就”，称“万鸟之妻”。后虽证实为误传，但领家娘却一直被称为“老鸨”。老鸨多是半世妓女，姿色卖尽，转行开设妓院。
旧时妓女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身心备受摧残。她们还要忍受着领家老板的盘剥压榨，上等院子一次拉铺十二块，妓女最后只分得五毛。老鸨则逼良为娼，稍不如意便对妓女棍棒加身，妓女皆苦不堪言。直到新中国，才废除妓院，解救了这千千万万的受苦人。
雪梅怀着焦急的心情走在这烟花巷中，这是她平生深以为耻的地方，如不是为了凤儿，她此生也不会涉足此地。
街巷两旁皆是一排排低矮的门楼，门前点着红灯笼，透过门楼可见里面是一间间的肮脏小屋。门前的墙上挂着油纸，上面写着从几毛到几块的价钱。整条巷子里充斥着肮脏和罪恶，在这里人们直接将情欲和身体作为明码标价的廉价商品，所以早没了羞耻和尊严。
门前歪斜站立的妓女则搔首弄姿，打量着每一位的过路客。她们穿着颜色鲜艳的旗袍和衣着，上面却沾满污渍。脸上打着浓厚的粉底，白得出奇，却露出脏垢的脖颈，显得极不相称。她们处在饥饿的生死边缘，还有何暇顾及洗漱！她们张着艳丽的红唇，开口不断的嬉笑着，叫骂着，却看得出这一张张开口笑的面容下是被岁月和生活折磨的麻木的行尸走肉。路上不断地有来来往往的贪色之人与她们打情骂俏，还有那一个个叫卖的小贩在烟花巷中求生活。
雪梅走到了凤儿在的那家妓院，她低头想走进去，里面的大茶壶却挡住了她。
“你干什么呀？我们不接女客！怎么着？你想下店儿？”他言语轻薄地说道，一旁的妓女们也都哄笑起来，“来了个女的哎！”
雪梅白了他们一眼，板着脸说道，“我找人！”
“这儿是爷们儿找乐子的地方，找人上警局去！”大茶壶冷言拒绝了她，他害怕这个女人是来找自己的夫婿，扰了院子的生意。
雪梅气愤地想要往进闯，“我要找人，她叫凤儿，我来赎她回去！你让我见她！”
“什么凤儿，这儿没这个人！快滚！”大茶壶想要往里叫人轰赶她。
这时，门前的一个妓女立刻拉住了大茶壶，“算了，别叫了！我来把她弄出去！”
她走到雪梅的面前，拉着雪梅往出走，“你这个女人，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走！走！”
雪梅正想挣脱，她却对着雪梅使了一个眼色，雪梅茫然中跟着她往出走。
等转过巷子，她对着雪梅先问道，“你是叫雪梅吧？”
“是，你怎么知道？”雪梅惊奇地问道。
“我认识凤儿，我跟她一个屋子，她跟我说过，你会来找她！”
雪梅急切地问道，“那她在哪儿？”
那个妓女叹了一口气，“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
“都埋了一个多月了！是得了脏病，下身流脓生疮，最后烂死了！”她说此话的口气有些平淡，神情麻木，只在眼角渗出零星的泪光。“干这行儿的有几个能好死！都这样！”
“那她怎么会到这个地方？”雪梅的泪水顺着两腮流下来。
“她跟我说，她被卖给一个客商生孩子，可是那客商的大妇容不下她，往死里欺辱她。等她生下了儿子，趁那客商经商外出，就把她卖回到太原！直到两个月前，她说是见到了熟人，心里就有些害怕外人知晓，惊慌之下脏病发得更快，没熬过半个月就死了！”
雪梅听得心里更加悲痛，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凤儿，你怎么不等等我！”
“你别伤心了！”那个妓女拿出随身的一个小包，递给雪梅，“这是她临死前托我给你的，她说你一定会来找她。她说只求你一件事儿，千万别告诉她的孩子他娘到了这种地方，落了风尘！”
雪梅展开红布包，里面是自己送给凤儿的那个银镯子，再艰难凤儿也没舍得卖掉它，更感凤儿情意深重，雪梅心中更是伤痛不已。
“好了！我走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那个妓女擦了擦眼角的泪，扭动着身体，拉住那边的一个中年男人笑骂道，“你这死鬼，多长时间都没来了！”随即便是放荡的笑声传了出来。
雪梅看着她们，愈加觉得她们是那样的可怜，即使有天大的伤痛，她们也得换上笑脸，违背自己的心意与那些轻薄男子们打情骂俏。辛酸的苦泪只能抛在暗处，流到心底。
雪梅迈着沉重悲缅的步子走出了这条烟花巷……
顺子娘的病体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重，原来还能勉强咽些药汤，如今已是什么东西都咽不下了。看着喂进去的药汤从嘴边又流出来，雪梅的心如同刀扎一般，她真的很惶恐那一天的到来。
灰蒙蒙的天气下着零星的雨丝，更给这个家添上了几分沉闷压抑和阴霾。
雪梅守在顺子娘的身边，紧张地看着老人家。
顺子娘呼呼地大口喘着粗气，从清晨直喘到上午，渐渐地顺子娘的气息变得平稳下来，眼睛也慢慢张开，她透着支起来的窗户迷蒙地看着窗外，眼睛中不觉得垂下几行泪水。
“娘，您别伤心，您现在身子虚，不能动感情！”雪梅提了提被角，提醒着顺子娘。
顺子娘慢慢地将头转向雪梅，面色彷佛有了些缓和。她伸出手摸了摸雪梅的脸，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好孩子，孟家能有你当媳妇是孟家的福分。可是顺子他没这个福分，他不能同你一起过活！”
“娘，您别这样说，等仗打完了，顺子就回来了！人家都说，仗快打完了！”雪梅宽慰着顺子娘。
顺子娘笑了笑，“好孩子，别哄我了，我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您千万别这样说！”
“我最亏欠的就是顺子，孩子从小跟上我就没享过一天福。那年遭灾荒，我为了家里人活命，就把他……他给卖了！就这我儿没跟我抱怨过一句，该是我老婆子的罪孽，让我死也见不到儿子！我的儿啊！我那苦命的儿啊……”
话说至此，顺子娘大声的嚎哭起来，只哭了几声，便一阵咳嗽倒了下来。
雪梅急忙抚着顺子娘的脊背，“娘，您歇着吧！千万别再伤心了！”
顺子娘躺下后，眼珠翻腾了几下，嘴巴张大着喘着气，却是只有出气，已无力再吸气。她满眼泪水的看着雪梅，艰难地说道，“我……我想……我……儿，儿！”
说完顺子娘一口气没有倒上来，双目朝前瞪着咽了气。
雪梅只有抚尸痛哭，“娘啊！你不能走啊！顺子回来我怎么交代？娘啊……”
按照顺子娘的嘱托，雪梅叫来了安子，将顺子娘的遗体拉回到故乡葬埋，临行前雪梅头戴孝花，冲着顺子娘的棺木磕了四个响头。
那是一九四九年的农历三月二十七，人民解放军对太原城发动总攻，城门外共一千三百余门炮对太原城开始轰炸。终于在十时许，太原解放。
雪梅茫然地跟着人群去街上看解放军入城，看着那一辆辆卡车上一个个威风凛凛的面容，清一色的黄军装接受着人民的欢呼和拥戴，欢迎队伍如游龙一般，热闹喧腾。
雪梅的心里虽然也高兴，但她更挂念的却是顺子，她知道抓走顺子的是国民党。她急忙询问，“那解放军胜利了？国民党呢？”
围观的行人说道，“自然是被打败了！”
“老蒋的队伍注定是要败的，估计现在早被打得屁滚尿流了！蒋家王朝覆灭了！”
“你没听说吗？老阎早跑了，许多特务说是都集体饮弹自杀。”
“对着哩！世事变了！改朝换代了！”
听着他们的话语，雪梅如同当头棒喝，她在心里想到自古胜者王侯败者寇，顺子可能也被……
任由行人远去，她孤零零地站在街头，向着荒野地走去。
她此时已是欲哭无泪，战场上刀枪无眼，顺子恐已离她远去，这一刻她深切体会到心痛的感觉。呼呼地冷风向她刮来，她呆滞地看着天空。
她回望一生，更觉人生无味，幼年饥馑受饥寒，学艺吃尽世上苦，又遇丈夫不贤良。本来要与顺子成亲，苦行的一对鸳鸯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可谁知竟然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住高声呼喊苍天大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都说人生有苦有乐，可为什么我的人生只有辛酸坎坷，从来没有甜呢！”
顺子娘也已经过世，自己在这世上也了无牵挂，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受这份苦罪？
雪梅拿出绳子挂在树上，向着西方说道，“顺子哥，你等等我，我与你一起上黄泉！”雪梅踩上了石头，拉起了绳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