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和害怕,她气沉丹田,清了清嗓子,再此开唱。这次她只唱了一个字,她便住了口,她内心惶恐地问自己,我的嗓子难道坏了?
“下去吧!下去!”
“什么呀!跟鸭子叫一样!”
台下喝了倒彩,雪梅伤心气愤地跑下了台。
雪梅伏案痛哭,哭声牵动着后台每一个人的心。凤儿坐在雪梅的身旁,轻抚着雪梅。顺子将头上的巾帽拿在手里,焦躁地扇动着。
胡长胜将髯口放下,叹气道,“这太狠了,唱戏的毁了嗓子,那就是砸了饭碗。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呀!”
雪梅满脸是泪地问着凤儿,“凤儿,我以后都上不了台了吗?我不能唱戏了!”
“不会的,不会的。”凤儿安慰着雪梅。
“谁干的?是谁这么狠毒!”顺子怨恨地看着每一个人。
高文利此刻的心里如同敲鼓一般,他尽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时,戏院的经理吴敬合走下了台,他看了看雪梅。
“这后台闲杂人等是不得入内的,所以这投毒之人必在你们当中。孙老板喝水是专用的小茶壶,有专人看管。对了,那个看守茶壶的呢?”
看茶壶的是乡下新来的丫头小香,她一见雪梅倒了嗓子,她就知此事必然会牵扯到她。她此刻正蹲在戏箱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顺子上前一把将她拉出来,小香害怕地摇头摆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吴敬合素日平和的脸上变得阴冷,冷不防他狠狠地打了小香一个耳光,小香一下子被他抽倒在地上。
“你看守茶壶就是这样看守的吗?你知道现在全部要退票,我得损失多少吗?”
小香委屈而又害怕地说道,“真的不是我,我是冤枉的。”
雪梅看着吴敬合,“吴经理,以我素日对她的了解,我相信不会是小香的。”
“那你离开过茶壶吗?”顺子问道。
小香抬眼惊慌地看了他们一眼,张口结舌地说道,“我知道不能离开茶壶,可是我今天不知怎么跑起了肚子。”小香紧忙跪在地上磕头作揖,“吴经理,我求求你饶过我,别赶我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凤儿有些疑惑,“咱们吃的是一锅饭,怎么好好地你会拉起肚子呢?你另外吃什么东西了?”
小香仔细痛苦地回忆着,“没……没有。”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大家觉得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就作罢。
“先别管她了,我们还是先送雪梅去看大夫吧!”
顺子刚刚听了小香的话,他深觉小香可疑。当天晚上,他到后台找到了小香。
小香一见他立刻显得惶恐不安,慌乱紧张。
顺子并未直接问她,“小香,你到这个班社多长时间了?”
“快两年了。”
“两年里大伙儿对你怎么样?雪梅对你怎么样?”
小香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两手抓着被角。“好!都好!雪梅姐姐对我也好。”
顺子顿了一下,突然他大吼一声,“那你不该这么害她!”
“啊!”小香被吓了一大跳,她冲着顺子哀求道,“顺子哥哥,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别问我了。”
“小香,你知道你这是投毒,那是要坐牢杀头的!”
小香急忙摆手,“不,那不是我投的,不是我。”
“知情不报按同罪论处。”
“顺子哥哥,我求求你,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那是毒。”小香跪在地上求顺子。
顺子把她挡住,急切地问她,“你说是谁投的,我们就饶了你。”
“是,是高文利。”小香纠结着讲出来,“他骗我那不是毒。他还说要是我敢胡说,他就把我卖到窑子里去,我求求你了,顺子哥。”
“你好糊涂!”顺子又气又可怜地将小香放下。
顺子直奔铺房,未见高文利的踪影。同铺的人说,“这老小子不是去了赌场就是去了妓院。”
顺子恨不得将高文利碎尸万段,他跑了好几家赌场,终于在赌桌旁见到了高文利,高文利正在兴头上。顺子一把薅起高文利,将他拉到了赌场外。
顺子对着高文利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将他打得鼻青脸肿。顺子又一路拖着高文利,直把他拖到雪梅面前。
“就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给你下的药。”
雪梅看着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高文利,悲愤苦情一起涌上心田,她抓住高文利的领子,厉声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我哪点对不起你?”
“不,不是我。”高文利被打得毫无气力,“有人让我干的。”
“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在屏风后,只知道是个女的。”
这时,跟小香一起住在后台的月儿着急忙慌地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香自杀了!”
大家全都始料未及,急忙朝戏院跑去。
顺子临走时对着高文利狠踢了一脚,“你看看你造的孽!”
大家在后台把小香安置好,她是一头把自己溺到水缸里活活淹死的。看着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香消玉殒,大家纷纷惋惜。
月儿与小香的感情最好,她抱着小香,痛哭起来。
“是我太糊涂了,她把她的好衣服和首饰都送给了我。她跟我说,雪梅姐姐嗓子变坏与她有关,她对不起姐姐。她说她不是故意的,来世她一定好好报答姐姐。我以为她只是说说罢了,却不知她竟真的去了。”
雪梅走到小香的身边,合上了小香的眼睛。她温柔地对着小香说,“你走吧!姐姐不怪你!”
对于高文利,雪梅派人报告了警察局,警察局当即逮捕了高文利。可是因为江麟霆和瑞如的关系,高文利在狱中呆了三个月就被放了出来,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把雪梅的嗓子毁了以后,瑞如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快慰。她渴望从仇视者的悲剧中获得胜利的快感,却难以如愿。瑞如细细思量之后,那就是她的悲剧还不够悲。
瑞如直接到警察局的办公室找了江麟霆,江麟霆一见瑞如,先是一阵惊愕。
“你怎么来了?你不怕被老头子察觉?”
瑞如不以为意的说道,“他?我死了他都不一定知道。”
江麟霆脸上浮现出淫邪的笑容,“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想我了?”
“去!没正经!”瑞如故意敲打了一下江麟霆,她的语气变得坚决而凶狠,“我来找你有一件正事!把孙雪梅和她那个破戏班赶出太原,我不能再看到她了。”
江麟霆收敛了笑容,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这事不好办!再说你不是已经打了她的饭碗了吗?至于赶尽杀绝吗?”
“我不管,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你说人家好好的唱戏,又没犯什么法。我有什么权力能将人家赶出去?”
瑞如横眉立目地瞪着江麟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反正我就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
说完瑞如起身要走,突然她回过头来告诉江麟霆,“还有苏若良报馆的那个差事必须把他辞了!”
因雪梅无法演戏,所以座儿比以往少上了三成之多。那天晚上上演的是顺子的《秦琼观阵》,胡长胜的《桑园寄子》,凤儿的《柳林告状》三出折子戏。
雪梅坐在后台,听着前台梆声琴韵,不觉得悲从中来,满目泪掉。她痛苦惋惜她真的要离开舞台,她愧对师父的嘱托,对何去何从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突然剧场里来了一大堆的巡警,他们持枪赶走了所有的看客。勒令台上停止演出。
吴敬合和雪梅闻声赶来,领头的巡警拿出一纸公文宣读起来。
“太原市警察署布告 为布告事照得 民国以来 世风每况愈下 为净化舞台 彰戏曲之教化之用 兹有新生剧社 大演粉戏 有伤风化 遂封禁新生剧社 勒令即日速离太原 非诏不可入。中华民国二十八年七月”
“凭什么把我们赶出去?”雪梅不平地问道。
“因为你唱粉戏,有伤风化。”巡警又拿出一张单据,“这是你的粉戏单目。”
雪梅难忍怒气,“唱这些戏的又不是我们一家,凭什么封我们?”
“孙雪梅,限你三日速速离开太原,你若再不离城,便以有伤风化,妨碍公务罪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