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良走进府内,一下子跪在灵前,大声地痛哭起来,“娘啊!儿来迟了!娘啊……”
瑞如在苏若良进门之前,心里早已是怨愤难填。可是当她看到这个男人的面容的时候,她想恨却怎么也恨不起来。这毕竟是跟她拜堂成亲,共育过一个儿子的丈夫呀!
一声“起灵了”,苏若良举起孝盆重重地摔在地上,长哭一声,“娘啊!”霎时间哭声四起,悠长哀痛的送葬队伍启了程。
雪梅一直坐在苏家的门前等待着苏若良的回程。直到傍晚,送殡才回来。
等到送葬队伍进了门,苏若良便走到苏老爷的面前,跪了下来,“爹,不管您认不认我,儿子给您磕头了!”
苏老爷的心里也难舍这份父子之情,他暗暗想过,只要儿子认个错,与那戏子断了来往,他便迎他回家。
徐慕谦心里也颇感欣慰,“姐丈,常言浪子回头金不换,良儿向你认错了!”
“不!”苏若良直起身来,“舅父,愚甥这一拜乃是拜别父亲,孩儿即刻便要回去。”
苏老爷气得愤然离开了前厅,徐慕谦也深感痛惜,“良儿,你怎么……”
“我说过,父亲若不能同意我和雪梅的婚事,我便永不还家。”说罢,苏若良起身往外走。
瑞如不知是一种何样的力量驱使,驱使着这个从未抛头露面的女子站了出来,她想要拦住苏若良,她刚要开口,“你不要……”
苏若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走过,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他对她的冷淡,他对她的忽视,这下真正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
“赵氏!赵氏!你出来!”
院中突然来了几个男人指着北屋门喊叫起来。雪梅和苏若良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趴在窗户上观瞧。
“沈大嫂会不会受欺负?”雪梅焦急地问道。
苏若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吧!”
过了好一会儿,沈大嫂才从屋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她一出门便狠翻了他们一眼,倚在门前的柱子上,不耐烦地冲着他们。
“叫,叫,嚎丧呢!老娘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拉孝棒。”
那些男人指着沈大嫂,“赵氏,你且慢牙尖嘴利。今天我们来这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从我们沈家搬出去!”
“搬?”沈大嫂冷笑了一声,“我凭什么要搬?”
其中一个好像是小辈,他心平气和地上前,“六婶子不要动气,六叔不在了,你又无子嗣。按理这宅子该由我们宗祠接管。”
“还就你说得出句人话。”沈大嫂两手交叉搭在胸前,“但我还就告诉你,我不搬!我男人死了,你们不能把我撵到大马路上去。”
“赵氏,好话跟你说尽了,为这事也找了你不止一次。你要是再不搬,三老太爷说了,我们就要强搬了。”
沈大嫂两手叉腰,“呸”了一声,“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东西?让我搬?办不到!”说着她一下子坐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叫起来。
“我的天哪!东邻西舍快来看!逼得我娘们儿家没活路了,活不成了啊……”
那些男人见她撒泼打滚,恐她招了人来,失了脸面,指着沈大嫂恐吓道,“赵氏,我们还会再来的!”便悻悻离去。
沈大嫂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回家去了。
苏若良开口笑了起来,“看,我说什么来着,她受不了欺负。”
雪梅晚上去找沈大嫂借针线,便问起了白天的事。
沈大嫂叹了一口气,眼眶变得红润,对着雪梅,眼神散发出一种苍凉之感。
“这事还得怪我那个死鬼,他读书认字,最爱这古玩文物。他还有个兄弟就住在隔壁。我们两家进的是一个门,吃得是一锅饭。民国十五年,日本人和净亮那个秃驴勾结,将天龙山石窟的佛像都给砸坏偷走,他气不过,离家上了天龙山,称是要找他们理论。”
“那后来呢?理论好了?”雪梅问道。
沈大嫂苦笑了一下,“理论?谁会听他理论?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找了官府,人家早就勾结好了,没人管!”
“可叹叔婶情意短,他哥一死,就各分炉灶另炊烟。为了安葬他哥,我借了他债银,他就把我家的东屋给圈过去了。如今族里又逼着我搬出去,活人难啊!为了糊口,钱婆子让我当了暗门子,为了钱,就忍过那一会儿也就好了。”
沈大嫂用看透世事的双眼告诫着雪梅,“世上谁也信不得,亲兄弟又如何,亲戚那得是有钱才亲。”
有道是“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可叹世情艰辛,人情如纸。
有一事说来也奇,苏夫人在世之时,江麟霆数年也不见登过一次门。苏夫人故去,他却来得勤了。
这天一大早,他便来拜访苏家老爷。
苏老爷对他厌烦透顶,便吩咐了瑞如,“曹氏,你去招待他,他若问起我,便说我出门访友去了。”
瑞如带了江麟霆欲进二堂,可江麟霆却径直向后走去。瑞如着急地轻唤道,“表哥走错了,那后面便是内堂,尽是女眷。”
江麟霆一直走到瑞如的房前才停下,他指着屋里,“曹氏,不请表哥进去坐坐吗?”瑞如并没有拒绝,反而将他让进了屋里。
推开门,正对面便是中堂,上是一幅“松鹤延年”图,左右各两把湘妃竹的扶手椅。右墙挂着四大美人图,下是一张美人榻。淡粉色的幔帐显得香艳暧昧,中堂后便是梅花帐床,前隔一扇贵妃出浴的屏风,江麟霆盯着看了好几眼。
江麟霆坐在堂前,看着身旁的瑞如,“曹氏,表姑丈去了哪里?”
瑞如颔首言道,“公爹外出访友未归,表哥登门所为何事。”
“我也没什么事!”江麟霆双眼色迷迷地看着瑞如,“那若良还是没有回过家?”
未曾开言,瑞如先忍了一口气,只摇了摇头。
“可叹我这表弟,你如此佳人倒给可惜了,暴殄天物!”说着江麟霆把手摸上了瑞如的手,瑞如一惊立刻抽出了手。
瑞如看江麟霆也早知他有此意,她正苦于报复苏若良,只奈她是闺门妇,难以出面。如今这江麟霆身为警察队长,若以他出面,倒也甚好。
瑞如慢闪秋波,风摆柳体,婀娜多姿,走上前去。这是她自幼深为不耻的,以她的身份和教养,她断然不会去做这种事。可如今为了报仇,她不得不搔首弄姿。初露此态,她心慌不止。
瑞如倒了一杯茶,满面含情地递给江麟霆,“表哥,你喝茶!”
江麟霆一看此态,也有些意乱神飞。本以她是个正派规矩的妇人,却难料原也是个浪荡妇。
江麟霆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欲行好事。
瑞如一把挣脱开来,“这大天白日,唯恐被人看去,惹出事端。若表哥真有此意,今晚三更,你从后门而入,我在后花园的阁楼上等你。”
当夜,瑞如穿戴停当,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眼里发出一阵寒光,仇欲之火在她的心头燃起。
她头戴斗篷,身穿披风,走进了阁楼。黑暗中的两个人影迫切地搂抱在一起……
正是“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
盛夏的季节使人平添愁烦,即使是深夜,也不见有一丝凉意,不由得心烦意乱。
沈大嫂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前,搜寻着每个过往的客商,以待招揽些生意。可今日的生意有些惨淡,半天也不曾见一个人。
“砰!砰!砰!”
一阵枪响惊得她赶紧跑往屋里,欲关门之际,门槛上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沈大嫂惊吓得大叫一声,随即她捂住了口。
他伸出手哀求沈大嫂,气息奄奄地说道。
“大嫂,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