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雪梅和苏若良近一个月的商讨编写,《红鬃烈马》的剧本终于完稿。
雪梅将大家集聚在破庙前,向大家宣读角色安排。
“咱们这出戏由顺子哥演薛平贵,凤儿扮演代战公主,我来扮演王宝钏,长胜叔扮演王允,虎娃扮演魏虎……”
任谁也想不到,这无心之举竟将他们与剧中人物产生了惊人的相似,一世的纠葛。
“可是咱们大家都不识字,这可怎么学呀?”虎娃冲着雪梅问道。
雪梅也有些犯难,她回头来冲着苏若良,“这也确实是个问题,我们以前演戏,大都是师父口传口,手把手。这新编剧目怎么办?”
苏若良想了一下,不在意地笑道,“这也不难,你们不识字,那么我来一句一句地读给你们听,直到你们学会为止。”
“那可太好了!”虎娃高兴地坐了下来。
雪梅看着苏若良歉意地说道,“好是好,就是太麻烦你了。”
苏若良摆了摆手,“这怎么能叫麻烦呢?我也是大家的一份子,大家不要跟我见外,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
大家高兴地为苏若良鼓掌。
大家各自散去以后,顺子找到雪梅。
“雪梅,你说我能演好吗?我以前可从来没演过这么重的戏份。”顺子之前在余家班只是配角应工。
雪梅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顺子哥,你肯定可以的。原来那是他们没有给你机会,这下你一定能演好的。”
顺子仔细地思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他的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紧张。在以后的日子里,顺子更加刻苦地练功,生怕拖了雪梅的后腿。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新生剧社的排练昼夜不停歇,快马加鞭,只为打响这第一炮。大家晚上就点燃油灯,让苏若良教大家认字,读剧本。白天便是马不停蹄的排练。
看着苏若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耐心细致地给他们一遍遍地读,雪梅对苏若良更加地倾慕。
就在临近演出之前,却出现了波折,红鬃烈马险些夭折。
那是一九三七年的八月初一,那天天气闷热异常,雪梅刚到后台,正与大家一一打招呼。
突然不知一股什么力量使得她左右摇晃,桌椅全都开始晃动,大家也都惊慌不止。不知谁喊了一句“是地震!”大家瞬间开始往外跑。
雪梅也赶紧往外跑,但她明显感觉到一个人在慌乱中抱着她,保护着她往外走。等到出门之后,街上的人也全都越聚越多了。她回头一看,是苏若良。
苏若良紧张地上下打量,焦急地询问着,“怎么样?没事吧?”
雪梅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她的脸上泛起红晕,微笑着摇摇头。“没事儿。”
这时顺子也跑了出来,他赶紧跑到雪梅身边,“怎么有事吗?”
雪梅摇了摇头。
顺子见苏若良在雪梅身边,就走开了。其实刚刚地震之时,顺子也第一时间冲到了雪梅身边,只是苏若良抢了先,他也就很识趣地退后了。缘分有时就在这一丝一毫之中。
唱老生的胡长胜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对着他们这些年轻人讲道,“你们知道吗?这地震是咋来的吗?这是在地下有地动娃娃,这娃娃调皮,一下没看住,就会上来闹一闹。这回这是小震,我听人说,还有的山崩地裂,墙倒房塌的呢!”
大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苏若良看了看胡长胜,忍不住地冷笑了一下。
胡长胜又感叹道,“这天降大灾,必有预示。这是老天爷给人报的信儿,只怕是更大的灾难要来了。”
大家听完都惶恐地对着胡长胜。
“长胜叔,那咋办呢?”
“是啥大难呀?”
苏若良忍不住走了过去,“长胜叔,你说的都是封建迷信,我们要相信科学。”
“科学啥呀?我这都是老人辈传辈的古话,都几千年了,咋能不对?科学才几天呀!”胡长胜瞥了瞥他干瘪的嘴,“哼”地一声走开了。
苏若良无奈地朝着雪梅耸了耸肩。
但通过这次的事件,两个年轻人的心走得更近了。一双心意两欢欣,他们也只差一层待捅破的窗户纸了。
或许是巧合,那一年里发生了大灾难,也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大难。日寇在那年侵入了卢沟桥,开始了对中国人民的残酷的奴役和迫害。
那天早上,雪梅正拿着一碗盐水漱口,这时顺子揪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是顺子在早市上听闻那人是河北吕家店的,便一时激动,将他薅到了雪梅的面前。顺子为了给雪梅找她娘,逢人便问,处处留心,也费尽了一番心思。
雪梅和那人一见面,老乡见老乡,自是说不完的乡情话。共话童年,讲不尽的欢声笑语。
当雪梅问到他娘的下落时,他的一句话,雪梅顿觉青天白日如雷击顶。
“你娘死在雪地里了,你奶奶也饿死了。家里再无亲族旁支,由村上出面将她们掩埋了。”
雪梅听完,呆立无言。天大的伤痛使她难以承受。
她伏在床上,摸着娘留给她的头巾,她的心如撕碎一般伤痛。这么多年的支撑顷刻间化为乌有,她顿觉自己犹如被抽了骨头一般无力。
她活到今天,拼命学戏,只为了能回家接娘享福,可如今亲娘远去,数年的思念竟化云烟。
顺子在门外焦急地喊叫着,他追悔莫及,本想替雪梅找亲人,但谁能料竟给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直过了三日,雪梅才开始走出门来,不过几日,她人却消瘦了许多,更显单薄。
此刻,苏若良坐在她的房里探望。
“雪梅,你还是要坚强一些,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我们还是要向前看。你可不能倒下,这么多号人还指着你吃饭呢!”
雪梅强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坐在房间里开始了从未有过的沉默,雪梅在尽力地寻找着话题,可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苏若良此时的心里也是无尽的纠结,他如今思潮涌动,可话到嘴边却难以出唇。
“雪梅,这些天你把我吓坏了,我看到你不吃不喝,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伤心难过。我的心里也很难过。我真怕你挺不过去。”苏若良怜爱地看着雪梅,“你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余生的路还很长,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人和你一起走下去?”
雪梅看了一眼苏若良,马上避开了他的目光,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心也止不住的跳动。
二人早已知对方的心意,只是从未挑明罢了。
“雪梅,我想跟你说,我们一起走下去可以吗?从我第一天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那时我爱的是戏中的你,后来我们经过相处,我发现你善良,坚强,敢爱敢恨,有魄力,我爱上了这个台下的你。不知道你……”
雪梅的心中也早已是倾慕已久,她也早待一日自作媒自成婚。
“可是我是个戏子,你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我们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雪梅担忧地说道。
“我说过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不看重出身的。”
“可你的父母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但你是跟我成婚,不是跟我的父母成婚。再说,我们可以慢慢做通他们的工作,只要我们真心相爱,任何的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雪梅看着他的眼睛,她感觉到他是真正地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