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的寒冰尚且没有消融,道旁的柳树仍堆挂着积雪。严冬中的人们翘首盼望阳春的到来。
雪梅邀请苏若良来给这些穷姐妹们讲一讲,她要带领着大家去反抗余氏的统治。
为避余氏的耳目,雪梅想让大家到田福斗的家里。因为雪梅的恩情,田福斗两口也欣然应允。
小小的一间房,一时间挤满了人。女人们都围坐在炕上谝闲传,锥帮纳底,拉线的“哧啦哧啦”声伴着婆姨们的笑声飞出了窗外。男人们则挤在屋子里抽纸烟。
“大家都停一下,苏先生来了!”雪梅推开门,把苏若良请进来。
苏若良一进门,所有的目光全都盯在了他的身上,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苏若良走进了这间低矮破旧的民房,面对众人的惊异,他尴尬地笑了笑。
“大家鼓鼓掌,欢迎苏先生给咱们讲一讲!”雪梅试图打破这种局面。
随着几下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大家炸开了锅,人们说话间耍笑了起来。
“雪梅怎么请了个学生?”
“我看八成是她的相好!”
孩子们在屋子里跑蹿打闹,说话间乱作一团。
看着眼前的乌烟瘴气,不成体统,雪梅向苏若良抱歉地笑了笑,她大声地呼喊,“大家都静一静”
可是大家反而更加地起劲,
“雪梅,怎么好好的正经起来了。”
“你们这些男人家,人家女婿在这儿呢!”
说完大家全都哈哈大笑。
眼前混乱的场景因为顺子的一声“全都闭嘴!”而恢复了正常。雪梅感激地看了一眼顺子,顺子坐在凳子上,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他对苏若良的到来有些抵触。
“大家好,我是苏若良,今天雪梅叫我来是想让我跟大家谈谈你们自己的事情。”苏若良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凉。
“大伙儿也都知道雪雁的事情,一代名伶尚且惨死,可想而知,还有多少姐妹们比雪雁还要惨。大伙儿都是苦打苦练苦出身,台前卖命奔波的是你们,台下食不果腹,衣难蔽体的还是你们。你们跑江湖多年,耳闻目睹,亲生经历的惨剧还少吗?累死累活一年,挣的钱却全都落入了掌班和园子的手里。人家盆满钵溢,你们连残汤都喝不上”
大家的神情渐渐变得严峻,人群中间或一声叹息,一声暗泣。
“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要改变这种状况。你们能够自己当家做主,成为主人!不再受掌班的盘剥和压迫。”
大家停了针线,抬头望着苏若良,“我们自己成主人?啥意思?”
“就是你们以后演戏掌班的不再抽大头,挣的钱都是你们自己的!”
“还有那好事吗?余婆子能同意?”
苏若良笑了笑,“那就要看你们了,你们团结起来,共同反抗她的黑暗剥削和统治。”
唱小丑的高文利站起来,“这我们就是团结起来,人家也不怕啊!她拔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粗!”
“那我问你,现在是你们指着她吃饭?还是她指着你们吃饭?”
“那当然是她指着我们吃饭,我们不唱戏,她吃个屁!”筱彩珠粗声大嗓地说道。
苏若良点了点头,“那这就对了,你们为什么要怕她呢?”
高文利站起来,“我们唱戏就是为了钱,你只要能让我们挣钱,我跟你走!”
“我也跟你走!”田福斗站起来,“雪梅是个好孩子,她走哪儿我跟到哪儿!”
大家也纷纷表态,愿意跟他们一起反抗。
顺子也起身,“雪梅,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苏若良激动地握紧双拳,“好!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共同捣烂这枷锁,让冰封的湖面开冻见光!”
就在当晚,余氏就言明,初三就开箱。
雪梅拿着苏若良写好的文约去找余氏,顺子连忙站出来,“雪梅,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他们欺负你!”
雪梅点了点头,二人走进了余氏的房门。
余氏正坐在里屋“呼呼”地抽着大烟,见他们到来,余氏改换了笑脸,
“雪梅,你们快坐吧!这咱们明天晚上就开箱,你们好好歇歇。”余氏吩咐沈兰君,“快倒茶!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雪梅看了看顺子,二人点了一下头。雪梅把文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余奶奶,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我们想和你另立契约,咱们以前一直是‘九一抽,二八扣,加一股’,而我们则是分等领包银。现在我们想跟你另起文约,重新分账。”
余氏从床上一下子坐起,她没想到他们是来跟她革命的。
沈兰君拿过文约,余氏一看,面色变得铁青,随后她却“哈哈”地笑起来。
她一笑倒让顺子和雪梅感到惊异,心里发毛。
“这简直开玩笑,你们这是同我玩笑?”
“谁同你玩笑?”顺子起身反驳,“我们是认真的!”
“照你们这么说,我以后只抽一成,剩余的钱全由你们分红。我还没有老糊涂到那个份上,你们休想!”余氏说完用极严狠的目光看着他们。
“我们这是和你商量,你要是不同意,我们明天不给你开戏!”顺子指望用这一招来胁迫她就范。
“你敢?”
雪梅拿起文约,“你看我敢不敢?”说罢起身向外。
余氏在后面叫骂道,“小杂种,毛还没长齐倒想来革我的命!”
到了第二天,雪梅早早地招呼大家要团结起来,不能去园子。
按例,开箱之前会有一个拜祖师爷的仪式,全班子的大小成员都会聚齐。可是那天眼看太阳落山,大家却全都坐在后台不为所动。
大家坐在一起,却个人有个人的算盘。有人是坚决反抗,有人则是举棋不定,见风使舵,有人则没了主张,准备看大局。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余氏气急地责骂道。
“我们很简单,跟我们另立契约,我们就立刻上香开戏!”顺子先站起来说道。
“呸”余氏朝着地下狠啐了一口,“你们想威胁我,我告诉你,没门!我断然不会去欠你们那什么狗屁文约。”
“那我们大家就耗!”顺子一脸满不在乎地坐下来。
眼看夜幕降临,余氏的心里也有些着急,她现在恨透了雪梅和顺子,她强压怒气,进了雪梅的化妆间。
“雪梅,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雪梅转身瞥了余氏一眼,“是看你想要干什么?我们想干什么已经跟你说了,剩下的全看你!”
余氏忍下心头的怒火,“雪梅,咱们好商量。只要你让大伙儿开戏,我给你涨两成的份例。”
雪梅笑了笑,“只怕你打错了算盘,你休想!”
“你!”余氏咬紧后槽牙,“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兰君,给我打!”
沈兰君早已蠢蠢欲动,他伸手朝雪梅走了过来。雪梅一下飞脚先踢在沈兰君的肚子上,沈兰君“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动静惊动了门外的人,大家全都涌了进来。
“雪梅,他欺负你了?”顺子一进来,就朝着沈兰君的身上连踢了几脚。
“反了,反了,你们这帮穷鬼想造反,想革命!”余氏气急败坏地喊叫道。
顺子笑了笑,“我们还就是想摸摸你这老虎的屁股。”
“你们真是反了!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全都在我手里,我要到官府告你们!”
“告!你去告!”雪梅怒视着余氏,“我还要告呢!雪雁是怎么死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雪梅的控诉,大家也全都声讨起来。
“你这个黑心婆,你在我们身上赚得钱还少吗?”
“你喝人血,吃人肉,你害了我们多少好姐妹!你没有一点人性!”
“呸!你拐带人口,逼良为娼,勾结官府,草菅人命,余婆子,你的好日子过到头了!”
“告,我们也告,哪家没有一本血泪账!”
……
见大家群情激愤,余氏的气焰有些减弱,沈兰君起身拉着余氏离开,余氏仍嘴硬地喊叫道,“你们都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