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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沆瀣浊流 第四十七章 丽影
书名：微光摇曳 作者：老徒1 更新时间：2017-10-06 15:42 字数：4455
黄埔区。亚尔培路。红房子西餐厅。
上海滩闻名遐迩的红房子飘散着法兰西的浪漫和奢华。飘荡着上海滩的文艺气息。
坐在大厅厢坐里的王天木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紧绷，能够感觉到身体内涌动的自惭形秽。
以往流连于平津高档会所的他仍然难以抵御上海滩最高档餐厅给他的冲击。
“王大哥。这里是上海最有档次的餐厅，即使是沙里逊家族的外滩商务会所也不能和这里比。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坐在对面的柯越一脸的嬉笑。
“为什么？”王天木稍稍放松了身体。
自从走进76号，他几乎谢绝了一切应酬。
他总感觉身后有一支瞄准着他的枪。
如果不是现在的他在76号里度日如年，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和杜少枫有着特殊的渊源，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柯越曾经是88师的军人……自己绝不会出现在这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大哥，这里是上海滩社会名流最喜欢的地方。沙里逊家族的外滩商务会所只能吸引商界巨头，但是那些洁身自好的文艺界名流和爱惜羽毛的政界人士却对那里不屑一顾。这里才是他们心中的最爱。这里才是上海滩的交际中心。舞场是那些上不了档次的人物出入的地方，这里才是接触大人物的理想场所。还有最重要的，这里最安全。我是提前半个月预订才定上的位置。而且还动用了法国领事的关系。他妈的，不就是一顿饭吗？老子真想带着弟兄们冲进来，让弟兄们都过过上流生活的瘾……嘿嘿，可惜这里太扎眼了。如果我犯浑，第二天我们就得被整个青帮自己人端了。”端着身子的柯越挤着坏笑。
对方的戏谑表情让王天木开始放松下来。
“你呀……怎么样？脱下军装后当上青帮少公子的感觉如何？”王天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开始了和对方的交往。
“拉风……绝对拉风。早知道加入青帮这么爽，我早就脱下那身劳什子军装了。他妈的，那身皮只能给老子带来窝囊感。如果有下辈子，老子绝不做民国军人。耻辱早钻进老子的骨头里了。”柯越咬牙切齿地把一整杯威士忌灌进嘴里。
深有同感的王天木也把面前的酒狠狠灌进喉咙里。
此刻的他迅速升腾起知己之感。
“兄弟，你不会瞧不起哥哥吧。哥哥现在可是汉奸、特务……”王天木还在做着试探。
“哈哈……大哥是在试探我呀。老子早看透了，这个世道就他妈那么回事。国民政府比日本人强不到哪里去。什么时候都是老百姓倒霉。只要有金条，有权力，管他妈谁坐天下呢……及时行乐吧。大哥，干了这一杯，小弟认下你这个大哥了。”柯越手舞足蹈起来。
不远处的侍应生走过来。
“先生，请小声点。这里是高档会所。”侍应生微微欠身。
“你他妈找死……”正要发作的柯越被王天木牢牢抓住了手腕。
“这帮小赤佬。等他出去我再收拾他。”柯越不甘心地嘟囔。
“呵呵……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也是尽职尽责。给大哥一个面子，不要为难他们。”王天木很舒服。此刻对方暴露出来的真性情让他有了优越感。
“是。听大哥的。大哥，尝尝这里的鹅肝，别的地方没法比，入口即化，没有腥气。”柯越及时有了恭谨。
“说吧。我能帮到兄弟你什么？我这个过了气的人物，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处。”王天木苦笑着，排遣着自己内心的痛苦。
“大哥说笑了。您这个民国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瞒大哥，我们需要大哥帮着在华北开拓市场。您知道，我们在华北地区没有什么强力支撑啊。现在的生意场没有大的关系实在难做……”柯越的表情开始专注。
此时此刻，王天木彻底放下心来。
“哈哈。你果然有经商头脑啊。华北的事情尽管找我，你大哥在平津经营了不下十年，黑白两道都会给我一些薄面。回头我给几个人写几封书信交给你。他们会关照你的生意的。你小子能在这么短时间置下这么大的产业，果然有过人之处。我看好你。”王天木难以掩饰自己的得意。
此刻有人提及平津，无疑给王天木注入了活力。那里才是他的根基所在。这几天他在76号遭遇的委屈让他异常想念平津。
“多谢大哥。还望大哥尽快写信呀。您放心，华北市场的利我给大哥两成……您不要推辞，以后还有更多的琐事仰仗大哥呢。来，小弟先干为敬。”一脸兴奋的柯越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柯越表现出来的小弟姿态实在讨喜，王天木越来越开怀。
几杯酒下来，两个人跨过了所有成为兄弟的过程。
“兄弟。跟我说实话，你留在上海的目的是不是和你们的谢团长有关？”王天木的眼睛盯住了对方。
对方的眼里掠过一丝痛苦，旋即回复清明。
“起初是有关系。我想和团座在一起。哪怕远远地看着他和弟兄们。可是，后来渐渐地这种心思淡了。团座铁了心做民国的英雄，铁了心做一面民族的旗帜，我们这些俗人已经没办法跟上他的脚步了。我柯某也有了一帮自己的生死弟兄，我也不再是那个孑然一身的连长了。现在的我要替几百号弟兄着想啊。团座……希望他能平安。”柯越的语气起伏着。
“好兄弟。你做的对。乱世只能做枭雄，不要有妇人之仁。谢中民是我们的楷模，但是，他生不逢时，我们救不了他，只能把他记在心里……”王天木也有了感慨。
“对。及时行乐。这世道，灌醉自己吧。”柯越苦笑着，痛饮着。
王天木也陪着对方痛饮。
两个人推杯换盏的节奏在餐厅的一片兴奋的骚动中结束。
一个从转门处飘过来的袅袅身影引起了餐厅的骚动。
“hello，泰提斯先生。Hello，陈先生。HI，琳达。”一个云鬓高挽的旗袍丽人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颔首。
有些微醺的王天木木然地注视着迎面走来的丽影。他有了恍惚。
修长高挑的曼妙身材发散着淡淡的诱惑，深色丝绒旗袍与雪白的肌肤相映生辉。
高挽的发髻摇曳出慵懒，摇曳出不羁和洒脱。
一个集美貌和婉约于一身的气质美女，一个裹挟着张狂和聪慧的时尚女郎。
一个倾倒众生的名伶。
王天木痴痴地看着女郎袅袅婷婷地走近，痴痴地看着她在斜对过的一张桌子里坐下。
女郎似乎发觉了他的痴态，她的眼光投射过来。
王天木被动地咧了咧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迅速泛起的麻酥。
侍应生似乎和这个女人很熟悉，他走过去为女人点烟。
女人优雅地吸了一口烟，她冲着王天木的方向缓缓地喷出来一股袅袅的烟雾。
“大哥……大哥。怎么？动心了？哈哈……”柯越嬉笑着，他的手在对方眼前晃动。
“上海果然是一个颠倒众生的风流场。这样的人物只有这里才会有。”王天木意犹未尽地收回眼光。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我怎么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脱了衣服都是一个样……”柯越一边不屑地品评，一边把眼光投向那个女人。
品着鸡尾酒的女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不要胡说。女人是不同的。有的女人是要欣赏的。我敢肯定，这个女人绝不是一般的女人。”王天木的眼光再次投向那个女人。
女人美目流盼。
“屁！再好也就是一个交际花。上海滩这样的女人多了去了。Waiter……那个女人……女士是什么人？”柯越一脸的不屑。
“先生。那是上海著名女作家秋露先生。她是这里的常客。”侍应生一脸的虔诚。
“果然不是凡品。秋露凝珠，人如其名。”王天木的眼光变得清亮。
“大哥还是一个雅人啊……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不就是拿来骑的嘛……对不起，大哥，我自己掌嘴。哈哈”嬉皮笑脸的柯越作势抽了自己两下。
也许是两个人的一系列动作引起了那个女人的兴趣，侍应生很快被他叫了过去。
王天木一眼不眨地关注着那个女人。柯越苦笑着独饮。
那个女人的眼光终于和王天木发生了碰撞。
王天木竟然有了躲避的胆怯。他强忍着这种胆怯努力迎接着对方的眼光。
女人收回了眼光，她对着侍应生轻语了几句。
王天木一边敷衍着柯越，一边一直偷偷地观察着那个上海滩著名才女。
柯越嬉皮笑脸地陪着对方有一搭无一搭地饮酒。
王天木对那个女人的兴趣随着女人的一系列举动越来越浓厚。
那个女人在侍应生送来的一张白纸上快速地挥舞。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王天木如痴如醉。
直到女人停止了挥舞，王天木依然在留恋中。
女人第一次对着他微笑。
王天木努力地克制着心跳。
“先生。这是秋露先生送给您的。”侍应生在两个厢座间往返。
王天木的心瞬间揪起来。
一张栩栩如生的铅笔肖像画让王天木飘飘然起来。
肖像中的王天木增添了英雄气概。
“昔日英雄……今日枭雄！”一行隽秀的小字更让他心脏狂跳。
“她认识我？”王天木忍不住出声，更忍不住把眼光投向那个女人。
女人微笑着。她的笑容有着玩味。
“大哥……这女人果然厉害……这画真是……像……咦……她怎么会知道你？”抢过画去的柯越忍不住发出一连串感叹。
王天木咬了咬牙。他挥手。
侍应生走过来。
“给我拿一张纸。”王天木一边吩咐一边把眼光投注在那个秋露女士身上。
女士嘴角挂着挑衅的笑。
“揽菊含烟兰泣露，无惧秋霜不衔怒。待到寒风湿重衣，绽放光华迎日出。”王天木的一行字力透纸背。
看着侍者拿着这张纸走向秋露女士，王天木朝着对方展颜一笑。
“大哥。你一直是这样勾搭女人吗？这……太麻烦了吧。如果你喜欢她，我去把她叫过来不就得了。”旁边的柯越似乎已经忍无可忍。
“你懂什么？这样的女人岂是那些胭脂俗粉可比……我最感兴趣的是……她如何能知道我？我怎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王天木的感慨渐渐变成喃喃自语。
那个叫秋露的女士在浏览了纸条后，她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吟。
王天木的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离开那个女人。
秋露终于有了动作。
她把那张纸条放进了自己的手包里。
她挥手叫过来侍应生。
她似乎在吩咐着什么。随后，她起身离开。
失望顺着王天木的身体迅速蔓延。
那个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如果对方看自己一眼，自己会毫不犹豫站起来，走过去。
他没有起身追出去。
他一直在回味着女人最后的举止。
那个女人的画像和题字一直震撼着自己。那个女人的风采一直震撼着自己。
“大哥……就这么完了。你不追过去？……我去给你把她追回来……唉！我的痴情大哥啊，我真不知你以前是怎么搞到女人的。”站起来的柯越被王天木死死攥住手腕。
“不要唐突佳人。你大哥我会自己解决的。”王天木坚决地吐出自己的心声。
“放心，我会替大哥把她从人海中找出来。著名作家肯定很容易找到……waiter，……那个……秋露女士住在哪里？”柯越迫不及待的样子很可爱。
侍应生摇了摇头。
“她刚才对你说了什么？”旁边的王天木插话了。
“她吩咐我明天替她保留那个桌。她要请一个客人吃饭。”侍应生没有一丝表情。
“那好办了。我们这一桌也替我们保留。我们明天过来吃饭。”柯越的兴奋被勾起。
“对不起。您需要提前一周预定。”侍应生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他妈的。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预定明天的，我却要提前一周预定？你是不是找死？知道我是谁吗？”柯越暴起了。
他被王天木再一次拉住。
“秋露女士是本店会员。我们随时为她保留座位。”侍应生还是一副死相。
“你他妈是不是成心……”柯越的暴躁再一次被王天木截断。
“好了……我们结账。”王天木站起来拦在两人中间。
“大哥。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无论如何也得安排你和这个妞一起吃饭。实在不行我明天带着兄弟堵在门口。你放心，保准让你明天和她一起共度良宵。哈哈……”柯越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不必了。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明天我就在那张桌子边和她一起吃饭。呵呵，只能委屈兄弟给我做保镖了。”王天木绽放了舒心的笑容。
“……大哥，你什么意思？你是让我把她的客人堵在外面？……”柯越有着明显的疑惑。
“呵呵……不必。如果明天她请的不是我，我们也不必自讨无趣了。你不了解我，你大哥对待自己欣赏的女人，只有爱惜，没有缘分的女人不碰也罢……”王天木有了笃定。
更有了期待的紧张。
柯越的眼光投注在对方脸上。
他的眼光里似乎有了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