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市党部,云集了维新政府的一众风云人物。几乎在上海滩有头有脸的经济界人物都被囊括其中。
在短短的几天里,苏樱对这些名流汉奸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苏樱不得不承认,这些名流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风采和魅力。
汪曼云、顾继武、蔡洪田、凌宪文、黄香谷等一干维新派的市党部常委委员无一不是在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但是,他们待人接物又都让人很舒服,很让人感动。
尤其是那个年轻的风流委员黄谷香,他经常给苏樱和另外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买礼物。这样的人很难让苏樱联系起汉奸那个可憎的字眼。
苏樱不得不承认,在上海这个都市,汉奸已经不再有偏僻乡野里那些把日本人当主子供起来让人厌恶欲呕的丑态了。
在短短的一个星期里,苏樱已经和几个重要人物混的很熟。
通过市党部举办的舞会,苏樱迅速地融入到市党部这个政治圈子里。
除了每天接受的礼仪培训,苏樱和几个新招聘的女职员渐渐开始接触一些文案工作。
苏樱已经渐渐褪去了紧张,她开始对未来有新的想法和期待。
对于自己的上司微光,她几乎已经不抱期望。
在自己做出决定前,自己分别给微光和重庆送出了请示,很快地她收到了重庆的回复。回复内容是“同意尝试。责成上海站配合。”微光的回复很慢,态度也很暧昧。内容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和汪伪的斗争是长期的过程,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任务。”
微光的回复让苏樱有了更强的鄙夷。
重庆的支持让苏樱有了越来越强烈的冲动。
一定要成功,如果能侥幸脱险,一定要摆脱这个胆怯的微光。这就是苏樱的心声。
现在的苏樱心情很畅快,她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终于可以把一腔热血泼洒在抗日大业上了。
顺利进入上海市党部的成绩让她对自己有了新的期许。
她甚至认为,自己能做更大的事。自己可以做一把锋利的芒刺,刺入日本人和汪伪的心脏。
每天,苏樱都会站在市党部的门前这样鼓舞自己。
她就是怀着一颗壮烈的心每天走进上海市党部。走向自己新的战场。
公共租界,黄浦区。华格阜路180号。张啸林公馆。
柯越赶到公馆门前的时候,门前已经亮起了灯笼。
管家张永好在台阶上迎上了他。
“怎么回事?”柯越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对方的尴尬。
“少爷,那个杜教官来了一个时辰了。老爷一直晾着他。我也不好劝,只好叫人把你请回来了。你回来就好了。”张永好的脸上挂着无奈。
“还是张伯办事周到。还得麻烦您去通报义父,我先去陪一陪杜教官。告诉义父,不管他划出什么道,我们都不妨听一听。义父他老人家不用跟杜教官置气,现在这个杜少枫负责汪兆铭安保,也许他这个汪兆铭的身边近人带给我们的是意外之喜呢。拜托张伯了。”柯越匆匆地嘱咐着,匆匆地奔着正堂而去。
在饭桌上悠闲地陪着一家人吃饭的张啸林耐心地倾听着张永好转述柯越的话,他微一沉吟就站起来。
“走,去听听这个竖子又要搞什么花样。我们把他也晾得差不多了。说的好便罢,说的不好我会让他知道上海滩的深浅。”张啸林潇洒地挥手。
张永好抢险开路走进了正堂。
“老爷到!”他一声清啸侧身站到了一边。
张啸林停顿了一下,一声轻咳之后才迈步走进去。
杜少枫和柯越站起来迎接。
“对不起了。有些家事要处理,让杜教官久候了。”张啸林施施然地抱拳,施施然地走到主座坐下。
“呵呵。我是张老的小弟,等候是应该的。以后少不得要叨扰呢。在上海滩我全靠大哥了。还有我这个柯兄弟。对不住了,大哥,我和柯兄弟以军中论交,还望您见谅。”杜少枫微笑着抱拳。
“哈哈。我儿本就是军中英雄,以军人论交最好。杜教官请坐,不知此来有何见教?都是自己人,有话不妨直言。”张啸林大度地挥手。满口的爽朗。
“小弟此来,和大哥谈一笔生意。”杜少枫很光棍。
张啸林的眉头皱起来。他没有立即说话,他的眼看向了柯越。
柯越对着张啸林微微点了一下头。
“敢问杜教官,什么生意?”柯越的口吻已经滤去了军人的气息。
杜少枫的眼光依然对着张啸林。
“请张会长出钱资助汪先生办学校。”杜少枫慢吞吞地吐出了自己的目的。
赵啸林的脸色一下子黑下来。
就在张啸林张口前的一瞬间。柯越站起来。
“敢问杜教官,汪先生要办什么学校?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柯越抢先开口,他的眼光却对着张啸林。
张啸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眼闭上。
“办军校。办一所和黄埔军校一较高下的陆军军官学校。以后还要陆续办海军、空军学校。校址就在上海。”杜少枫依旧看着张啸林。
柯越的眉头也皱起来。
“汪先生办军校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商人,和军界没有关系。”柯越的口吻开始生硬。
“对。我们没有兴趣。”张啸林开口了。他睁开了眼。侧坐上那个杜少枫脸上的微笑让他心生反感。
“呵呵。大哥不要急着拒绝。生意嘛,自然要说给生意人。至于我,自然是把好处留给自己人。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哥和柯兄弟,所以我才巴巴地赶来。我害怕来晚了让别人捷足先登。”杜少枫的口气很轻松,甚至带着明显的戏谑味道。
“哼。杜教官。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越儿的昔日教官,老夫断不会听任你如此放肆的。汪兆铭办军校找我资助,这不就是想凭他的政治势力找我摊派吗?回去告诉汪兆铭,我张某人不感兴趣。等他在上海滩站稳脚跟再来找我吧。我有事在身,不送了。”张啸林的脸沉下来,他端起茶盏。
杜少枫站起来笑吟吟地看着对方,他捕捉到了对方的眼神。
张啸林的眼光对着柯越。
“且慢。杜教官。家父无意冒犯汪先生。只是事情太过突然,任谁也会误会。还请教官宽坐,更望您不吝赐教。我想,您怎么也是帮内师叔,这件事您一定会有个说辞的。”柯越迅速站起来。他拦在二者之间。
“呵呵。大哥好大的气魄啊。汪先生主动送上门的势力和前程居然弃之如敝屣。恕小弟鲁莽了。本以为大哥和黄杜并称枭雄,然今日方知我是大错特错。既然大哥下逐客令,我也只好告辞了。这笔生意只当我从来没提起过。告辞!”杜少枫拱手冷笑。
柯越拦住了他。
“枭雄?……我张啸林闯荡上海滩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吧。你的口气很大嘛,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听听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让我也长长见识……哈哈……张某人真是开眼了。现在的上海滩真是人人都想做翻江龙了……”张啸林怒极而笑。
“好。张大佬也许没有听清我说起的生意。我再说一遍,是军校,是和黄埔军校一样的军校。蒋总裁是怎样起家的不用我再提醒张大佬吧。你以为人人都有机会参与军校的建设吗?你以为人人都可以把手伸进这个军校吗?你以为你出资只是单纯的资助吗?摊派?哼!如果不是我杜少枫,恐怕还轮不到你这个青帮的……小弟不才,虽然只是一个教官,但汪先生已经委托我遴选军校教官。这是我杜少枫的机会,又何尝不是你张氏一门的机会。其中厉害得失,还望张大佬权衡。”杜少枫的语气里全是不屑,也吐露着得意。
张啸林的眼光迅速看向柯越,后者满眼的兴奋。
两人迅速读懂了对方的眼光。
柯越一个箭步窜过去。他从张啸林身边的盒子里取出雪茄。
他看向张啸林,张啸林含笑点头。
一边替杜少枫点烟,柯越一边看向张啸林。
张啸林依旧是含笑点头。
“师叔刚才一番话,我大概听出了一点味道。只是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实在不知汪先生的资助是什么含义?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还望师叔明言。”柯越明显在把杜少枫和张啸林的关系拉近。
张啸林满脸绽放满意的笑意。
喷出了一口浓烟,杜少枫终于再次开口。
“大哥,柯兄弟。汪先生现在最关心什么?就是军队。他和老蒋的斗争中为什么会失败?就是因为没有军队。老蒋最得意的政治资本是什么?就是黄埔军校。现在汪先生一踏足上海,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筹建军校。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是武人,柯兄弟也是武人。在这乱世里,只有枪杆子最值钱。大哥是青帮大佬不假,可是在枪杆子面前,您的势力不值一提啊。我向汪先生提出了建议,利用青帮的势力。汪先生答应了。现在就看您的动作了。我言及于此,望大哥三思。”杜少枫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啸林。
就在张啸林沉吟的时候,柯越有动作了。
他刷的立正,一个漂亮的军礼。
“感谢教官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负教官期望。”柯越的声音里满满的兴奋。
此时的张啸林再也无法矜持。
他站起来。
“哈哈。师弟果然是师弟。为兄承你的情了。说吧,需要我张啸林出多少?我只提一个条件,让我的越儿带兵。”张啸林挥洒地大笑。
杜少枫却摇起了头。
张啸林见状眉头再次皱起。
“大哥。柯兄弟现在在上海滩做的风生水起。他和法国人的关系太重要了。这个关系不能丢。柯兄弟只能偶尔在军校露个面。大哥,青帮挂号的人物绝对不能出现在军校啊。军校需要纯洁和对汪先生的绝对忠诚,这是军校的底线。”杜少枫第一次拿出了严肃的口吻。
张啸林的脸上再次浮起不悦。
这一次柯越没有任何表示,他退在一旁静静伺立。
“敢问张教官,如此一来,我有什么好处?我张啸林要做冤大头吗?汪先生的救国事业还感动不了我张某人。”张啸林的不屑和失望很强烈。
“呵呵,大哥真是上海滩的大佬,这份气魄小弟佩服。我们可以变通,只要我们能介入军校学生的选拔。我们挑选青帮的优秀子弟进入军校,不出三年,何愁大哥的势力不能遍布江南,甚至整个天下。大哥,这些军校出来的基层军官是一笔无价的财富啊。什么政治势力,在这股力量面前皆成齑粉。大哥,这不需要我多解释吧。”杜少枫继续拿捏着分寸。
“哈哈……哈哈……痛快!”张啸林的笑声回旋在屋梁之间。
“师叔深谋远虑。柯越佩服。我张氏的子弟不下数千。其中良家子不下数百。为他们谋一个好出身,实在是义父的莫大功德啊。柯越代义父谢过教官了。”柯越趋前一步深深地弯腰鞠躬。
“我儿说的是。为我帮内子弟谋一个出身比什么都强。我张啸林是混混出身,深知混在上海滩的艰难啊。这下好了,终于可以少造孽了。师弟,说吧,需要我出多少?你我不是外人了,你尽管开口。”张啸林频频点着头感叹着。
杜少枫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五十万法币吗?”张啸林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哈哈。我的大哥。汪先生要筹建一所可以和黄埔军校一样甚至超过它的军校。区区五十万够干什么?如果是五十万,我还有必要来找张大佬吗?五百万法币或者五十万大洋。这还只是初步的预算。”杜少枫一副挥洒。
张啸林的嘴角紧紧抿起来。
柯越再次趋前。
“教官。五百万太多了吧。二百万,再也不能多了。这样大的额度,还一时之间见不到效果,任谁也难啊。”柯越的脸色有些发苦。
他看向张啸林,后者微微点首。
“四十万大洋。不能再少了。这是一所军校,不是普通的学校。这是政治的延伸。大哥,要放眼长远啊。一次性打倒汪先生,不要让其他的势力介入进来。青帮的名声不好,该换一换身份了。”杜少枫越来越张狂。
柯越再次看向张啸林。后者也在看着他。
柯越的眼里放射出精芒。
张啸林的眼光渐渐缓和。
杜少枫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父子之间的无声交流。
“还是三十万吧。如果以后需要,我们还可以追加。”柯越终于开口。
杜少枫腾地站起来。
“这个军校已经有了教务长。就是那个军事半吊子叶蓬,叶孛孛。趁着他在上海滩还没找到大金主,我们必须把选拔学员的权力拿到手。大哥,成大事者当轻财帛啊。”杜少枫的语气里有了不屑。
柯越看向张啸林。后者的腮帮子明显在紧紧咬起。
“好。我准备换一件外衣,汪先生可答应?”张啸林亲自上阵了。
“大哥。小弟可以代为转达。我想,这不成问题。汪先生如果接受了这笔钱,你们就达成了一种联合。请大哥再放出沪西日本人地盘的一些盘口吧,汪先生需要钱,也需要一些生意有人打点。如何?”杜少枫一副挥洒的模样。
张啸林狠狠地咬着牙。
“杜兄弟好手段,你不去做黑帮生意太可惜了……哈哈……成交!我倒要看看,这个汪先生能不能成为另一个蒋公。”张啸林发出了桀桀的难听笑声。
杜少枫也笑起来。
柯越不得不陪着笑起来。
一时间,不同心境的笑声糅合在一起,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