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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沆瀣浊流 第五章 锋利的东洋刀
书名：微光摇曳 作者：老徒1 更新时间：2017-08-23 16:44 字数：5146
1939年2月18日，初一。东亚酒店。
外面大雨瓢泼。冬雨有着刺骨的阴冷。
酒店内一派热烈的祥和。一场音乐和美酒交织的新年盛宴即将开始。
杜少枫在周佛海的引领下频频地和不断出现在酒会上的各色南京名流点头寒暄。
所有人都对这位重庆来的不速之客表现了仰慕之情，但是所有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丁默村。他一直陪伴在杜少枫的身边。两个人更像是一对因为失意而凑在一起的难兄难弟。
“端儒。丢掉首都刚一年，再回来时我们却成了南京的不速之客了。你不要介意，这一年来维新政府收拢了不少的人心。他们对我们的到来充满了敌意和抵触。没办法，政治就是利益的分配。我们动了人家的利益呀。”丁默村小口地品尝着波尔多红酒，满嘴的不屑和戏狎。
“我不懂这些。我就是一个军人。勾心斗角是你们政客的专业。我过来这边就是来享乐的。经过连番大战和伤痛，我不再有激情了。我更受不了重庆的闭塞和落后。默村兄，你可是我的同乡，我的前途可要仰仗你了。”杜少枫则是大口地啜饮着威士忌。
“唉！我也难哪。你知道的，我过去一直在中统负责攻击改组派。汪先生对我恨之入骨啊。我这一次巴巴地从上海跑来就是想转圜一下汪先生对我的不良看法。老弟，你和周佛海关系不错，我才是要仰仗你呢。不过，我的小老弟，你可要有思想准备，不要指望离开军界，现在的南京就缺少你这样的铁血之士。你呀，就是年轻。搞出那么大阵势，以后和那边的调查局同仁如何转圜呀。唉！我们都出自特工系统，愚兄才提醒你。可惜，晚矣！”丁默村的语气真诚中透着复杂。
杜少枫也不得不认真地看向对方。
“我的老哥。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早和你通气……小弟也没有办法。虽然咱们同乡，可是这种隐秘之事我怎么能示之以人。没办法，小弟就是这个脾气。军统不放我一条生路，那我就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兄长，我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是害怕，我害怕来这边以后还不得安生。所以我先下手为强。我就是要把戴雨农杀的有顾忌，杀的他不敢轻易再来找我的麻烦。只有这样，我以后才好安稳享乐。”杜少枫有了大倒苦水的畅快和无奈。
“可惜了沈勉。明孝不该被牺牲呀。都是十几年的弟兄了……”丁默村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内心。
杜少枫一脸的苦笑。
此刻突然扬起的欢呼声和掌声打碎了两个人之间短暂的沉闷。
几个倍受瞩目的人从门厅处走进了酒店的餐厅。
杜少枫只认得其中一个人。那就是民国第一美男子——汪兆铭。
“中间那个矮个子的是日本驻南京总领事花轮义敬。最左边的那个是维新政府行政院长梁鸿志。最右边那个是影佐祯昭大佐，他是日本派出的和谈代表。他还有一个身份跟你我一样。表面上他是陆军省军务科科长。实际上也是特务。”旁边的丁默村及时解惑。
花轮义敬和梁鸿志分别代表日中两国政府发表新年祝辞后汪精wei也发表了新年感言。为重庆归来人士举办的新年酒会正式开始。
汪精wei在和各方重要人士寒暄后终于在周佛海的陪同下来到了杜少枫面前。
“先生。这就是杜少枫。字端儒。委员长侍从室侍卫顾问。军统战训室主任。”周佛海抢上半步侧身。
“汪先生好！杜少枫向总裁报到！”杜少枫一个标准的军礼。
“端儒。久闻大名。果然革命军人的本色。都是便装，不用执军礼。慎槐公安好？”汪精wei很满意，他伸出手臂抓住年轻人的胳膊感受着对方的坚实。
“惭愧。自从举义以来没有和家父有过书信往来。”杜少枫的脸庞泛起不安和羞愧。
“不妨事。我们只是先行了一步。误解是难免的，只要我们这些和平的先行者坚定地践行先总li的遗愿，国人会理解我们的苦衷。要多给慎槐公去信关心，也要代我致以问候。”汪精wei英俊的脸庞上满是关爱。
“谢总裁垂爱。少枫一定为和平大业贡献一己之力。”杜少枫再次执意立正敬礼。
这一次汪精wei没有阻拦，他的眼里泛起满意的笑意。
不远处的一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一切。他含笑着给身遭众人行礼致歉然后快步走过来。
他的举动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能否给我介绍一下这位举止不凡的年轻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先生一定是一个军人。”他毫无顾忌地用插话进来，仿佛他一直在旁边一样。
“啊。影佐君。容我介绍。这位是杜少枫。他可是我国民革命军中的一员悍将。也是蒋先生的近卫。”汪精wei似乎早有准备。他似乎有意做最简短也是最直接的介绍。
“啊。呦西。杜少枫先生。国军中校。淞沪会战中带领特务连突袭我大日本海军陆战队汶山阵地的英雄。三次大战狙击或格杀我大日本陆海军少将一名，大佐两名，中佐及以下佐官七名。毙伤我大日本勇士共计209名之多。杜少枫中校，我大日本帝国知道你。”影佐祯昭表情很严肃地面对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年轻军人。
旁边汪精wei众人一时间集体失声。个人颜面尽皆不同。
杜少枫也收起笑容和对方碰撞着眼光。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酒会上的很多人都开始注意这边。影佐祯昭的话让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滞。
在冷凝的氛围里影佐祯昭突然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很好。杜桑。你是军人，你是合格的军人。我们大日本帝国敬重英雄。欢迎你回归南京。欢迎你为日中亲善共荣，为日中和平作出表率。谢谢你。我代表大日本帝国所有勇士向你致敬。”影佐祯昭突然改用日语发声。他在尾音里微微鞠躬。
杜少枫没有说话，他只是欠身还礼。
周围的人只有精通日语的汪精wei频频点头。所有人都跟着汪精wei的神情逐渐轻松下来。
汪精wei首先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带起了一片掌声。
直到影佐祯昭离开，汪精wei等人也跟随着他离开。
“默村，照顾好端儒。”周佛海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甩下了一句叮嘱。
“端儒。恭喜你过了日本人这一关。说句实话，刚才为兄真的担心。小日本心胸狭窄，对我们这些政客，他们可以融合利用。但是，对于你，我可真的拿不准。日本军界的势力太大了。他们完全可以不顾政界的反对杀了你。影佐祯昭是日本军界的代表，他能接纳你，也许你可以无事。”丁默村做出一副化险为夷的情状。
“我无所谓了。人都已经杀了，老子也豁出去了。我有随时被日本人报复的准备。妈的，我是被佛海兄鼓动的，我就不相信佛海兄还保不了我。默村兄，我们几个都是湖南同乡，你可不能不管我。今天杀了我，明天可就轮到你们了。大家可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妈的，老子可是把老头子和戴雨农彻底得罪了，我可是对日本人有贡献的……”杜少枫突然间有些失控。
丁默村赶紧把杜少枫拉到一张沙发上坐下。
“稍安勿躁。凡事有周佛海呢。再不济还有汪先生。汪先生缺不了你这个军事上的楷模，他会力保你的。放心吧，端儒，你的前程远大呀。哈哈……”丁默村用轻松的语气劝慰。
“但愿吧。我是不想什么前途了。国家都这样了，我也做了逃兵。我现在只想做个安逸的富家翁。唉！忐忑的滋味果然不好受。来。默村兄。一醉解千愁。干。”杜少枫感慨着喝下复杂。
“也罢。我们都要有这样的准备。干。”丁默村也举杯喝下了复杂。
酒会上的节奏进入了各自讨论时局的阶段。最引人瞩目的一个方向自然还是日本人。
花轮义敬和影佐祯昭坐在沙发里倾身低语的样子惹人注目但也让其他人不敢靠近。
“花轮阁下。这个杜少枫的情况就是这样。既复杂又简单。您作为内阁派驻支那的代表，我想听听阁下的指导。”影佐祯昭表现出表面的谦恭。
“影佐君。这个杜少枫是个军人，他是杀害日本勇士的复杂人物。但是，对他的处理直接影响着我们争取汪精wei的效果。还有，大本营战前制定的战争结束时间表就是笑话。所以，争取汪精wei，争取用非战争手段就更重要了。对了。这个杜少枫带来的情报管用吗？”花轮义敬不时地抬眼观察着远处的那个年轻支那军人。
“还是管用的。我们根据他的情报开始在华北、华中、宁沪杭等地摧毁军统组织。不过，漏网之鱼肯定还是不少。军统在丢失联络名单的第一时间就做了处理。可是我们掌握了军统的人员名单，这才是最大的价值。另外，他带来的重庆军委会西南战区部署会议纪要很有价值。大本营和参谋本部很重视。总之，这个杜少枫带来的情报是真实可靠的。”影佐祯昭也在不时地观察着那个年轻人。
“那就好办了。接纳他。不要为一个支那武人误了大局。”花轮义敬很快有了自己的结论。
影佐祯昭注视着远处的年轻人，他转回头来面对着公使摇了摇头。
“为什么？难道你还有其他想法？这个人暂时不能杀，必须使用。你要知道，平原作战我大日本陆军取得了绝对优势。可是接下来就是华中和西南的山地和丘陵作战，我大日本陆军没有预想中顺利了。我们不能让大日本军力消耗在支那广大的统治区。这个时候需要汪精wei，甚至需要他拥有军队来弥补我们统治区守卫军队的不足。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破坏大局。影佐君，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这是内阁一致的共识。当然，军界还有狂妄的杂音，可是，你们必须服从内阁。”花轮义敬的脸色迅速沉下来。
“是的。公使阁下。我完全明白您的思想。我也是对汪谈判的主要代表。我完全支持您对时局的看法。可是，阁下。恕我直言。我有预感。这个杜不简单。我的理由很简单。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军人，他仇视我大日本。否则，光凭优秀的军事素质，如果没有仇视我大日本的坚定意志，他绝不可能取得杀我大日本勇士那么多人的疯狂战绩。所以。必须有足够证据证明他是真心投靠我们大日本帝国，否则我坚信，他是大日本的敌人。一个可怕的敌人。”影佐祯昭欠身施礼的同时吐露着自己的坚决。
花轮义敬若有所思地沉吟着。直到他确认对方的坚决。
“你是反破坏的专家。我支持你。但是，你一定要有充分有力的证据才能处理他这样的敏感人物。否则，你就是大日本的罪人。”花轮义敬有了外交家的妥协。
“哈依。阁下。我一定谨慎。”影佐祯昭站起来立正。
似乎是故意显示自己宗主的地位，两个日本人一直继续着他们的热烈讨论而没有和其他民国要员坐在一起。
酒会上明显分出了不同的阵营。日本人及其随员，梁鸿志为首的维新政府，汪精wei为首的重庆流亡人员。大家也乐意接受这样的轻松和随意的氛围。
就在酒会即将结束之时，宴会厅门口出现了一阵杂乱。一小队披着雨衣的日本宪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拖着满地的水渍出现在门厅。
日本宪兵司令部司令藤井纠夫、宪兵队长小野松冈、特高课长青木武重鱼贯走进来。
酒会上的宾客纷纷为这三个步履急促的人让道。
三人径直走到日本公使和影佐祯昭面前。
“公使阁下。影佐君。刚刚在上海，陈菉外长在法租界愚园路家中被刺身亡。上海进入戒严状态。我来请求在南京实施戒严。”藤井纠夫语气急促。
“什么人干的？抓到没有？”花轮义敬大惊失色。
“重庆军统。人跑了，还没抓到。”藤井纠夫恶狠狠的语气中裹挟着沮丧。
“立即戒严。抓捕一切可疑分子。我们必须给南京政府一个交代。”花轮义敬甩下了一句话后奔向梁鸿志。
“对不起。梁院长。刚刚发生一件恶性事件。陈外长遇刺身亡。我深表哀悼。我代表大日本内阁对您和您的政府表示深深的歉意。”花轮深深地鞠躬。
梁鸿志诸人顿时慌乱成一团。
“藤井君。你来这里是不是打算抓这里的人”影佐凑到藤井耳边。
“是的。只要是重庆方面的特务机构的人，我都要甄别。”藤井纠夫沉着脸。
“嗯……可以。但是要掌握分寸。不要把时间拖得太长。”影佐沉吟了一下。
“好。我按名单抓人了。”藤井纠夫舔了舔嘴唇。
就在藤井纠夫挥起手的瞬间。影佐拉住了他的手。
“那个杜少枫单独关押。对他，你可以上些特殊手段。他杀了我大日本帝国不少勇士。我们对他要多一些关注。但是，没有充分的证据前，不要伤他。对待真心投诚我们的勇士，我们要尊重。拜托了！”影佐祯昭的眼光引向那个远处的年轻人。
“嗯……我知道这个人。特高课青木科长给我汇报了他的情况。好啊。我们正要会会这个支那的杀神。我倒要让他看看，我们日本刀的锋利。哈哈……我等不及了。”藤井纠夫瞬间眼里放光。
藤井的手狠狠挥下。
“丁默村先生。您得接受我们的调查。放心，只是例行询问。”小野松冈带着两个日本宪兵站到了丁默村面前。
丁默村看向汪精wei。后者转开眼看向他处。再转头看向周佛海，周佛海轻轻点头示意。
丁默村无助地走向被甄别的人群。
正当小野松冈走向周佛海时，影佐祯昭抢在他前面走到周佛海面前。
“周先生。请不要介意。对重庆的军统和中统人员他们都要甄别。让您见笑了。”影佐祯昭微微鞠躬。
“那么也包括我了？我可是军统中统都占了。”周佛海微微皱眉。
“不。您例外。你是未来政府的支柱，我们很清楚您对大日本帝国的态度。请您移步，我陪您去您的客房喝茶手谈如何？”影佐祯昭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
在另一边，汪精wei也和花轮公使以及梁鸿志一干人等迅速离去。
最后，小野松冈站到了杜少枫面前。
由于身材比不过杜少枫，小野松冈只好尽量贴近对方的脸。
“杜中校。很高兴认识你。我很荣幸能请您去日本宪兵队做客。我很想见识一下你的风采。你我都是军人，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你说是吗？”小野松冈阴测测的语气里透着仇恨。
“此时此地。我能说不吗？”杜少枫鼻子里哼出不屑。
“好。请吧。”小野松冈侧过身。
两把明晃晃浸透着寒意的刺刀架在了杜少枫的鼻翼之前。
室内一阵骚动，一阵唏嘘，一阵各异的惊恐和惋惜。
杜少枫伸出鼻子嗅了嗅刺刀，他迅速嗅到了一股腥气。一股人血凝聚起来的浓重幽冥腥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