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炎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军医熬了汤药,她牙关紧闭,灌不下去。睿王急得眼睛都红了,抱她在怀里,一直在耳边哄着:“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着,你还要回京找容若算账呢,你不在,他正好遂了心愿当驸马,岂能让他这般轻松得意!听见没有?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放过你。你是我的亲卫,第一次出任务就翘辫子,太给沐家丢脸了,听见没有!不许死!”
李炎似乎有所感应,眼皮微动,喉头活动了一下,睿王立刻掰开她的嘴,塞进一根手指撑开牙关,军医这才小心翼翼把药汁慢慢灌进去。夜里张恒不时去深井里面打来凉水,绞了冷帕子给她退烧。
同僚们也十分担心,瞅准张恒出了院子就上前追问李炎的情况如何。张恒一脸沉痛,李炎熬不熬得过,还要看她的意志力如何了。他强打起精神,让同僚们加紧审问抓住的两个活口,又叫扬州府管事的前来问话,在扬州地界出了事,他们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从遇刺起,扬州府派重兵将睿王下榻的馆驿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水泄不通,周围几条街都清理得猫狗都不见一只。全城宵禁,搜捕刺客,搞得人心惶惶。睿王修书一封,不走官驿,派心腹亲自火速回京,禀报皇帝。他直觉这一次遇刺非同小可,他到江淮公干虽然不是隐秘,但繁华闹市,青天白日,如此胆大包天,可见某些人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程度。江淮水患已平,他立下功劳,回京之后皇帝恐怕就要昭告天下,册立太子。在扬州是他们最后下手的机会,无论如何不会让他活着回盛京。
李炎昏迷了三日,水米难进,只灌了一些米汤下去。军医说,能做的都做了,药石已无意义,此事只看她自己求生意志是否顽强。睿王三日来总共也没睡上几个时辰,竟然比躺着的那人还要憔悴,张恒也不是笨人,隐约察觉到睿王对李炎的关切已经不只是君臣之谊,而有男女之情。他心中也是万般不忍,想到李炎的种种好处和忠心耿耿,若是一命呜呼,不知睿王会伤心到何等境地。张恒本不信神,破例在院中对月而拜,各方神佛都求了个遍,千万要让李炎活下来。
这一夜,张恒在外间守着,睿王不肯睡,在里间搂着李炎絮絮耳语:“你一定要醒来,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还有好多地方想带你去,我们一起骑马,比剑,饮酒,赏花。认识你越久,越觉得你是我人生沙漠里一汪清水,不能缺失的甘甜。为了你,我心里有许多苦楚,无人可诉说。我太清楚你的心意,不敢强求,却放不下。我想忘也忘不了,总想着山穷水绝,柳岸处还有花明。只要你我都还在,就还有希望。你珍惜我的生命,将自己生死至于不顾,前恩未了,又添新债,我欠了你这许多,你不活着,教我如何偿还?我舍不得你死,求求你不要让我终生悔恨。我不是女子,不能用一生的眼泪来还你的恩情,你若真的离我而去,我只好切开自己的血脉,把你为我流的这许多血都还了你……”
睿王突然感到皮肤上痒痒的,一看,李炎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掌,虚弱无力,但这已是三天以来最强烈的回应,他欣喜若狂,在她头发上和脸上热热地吻着,大声说:“我知道你比寒松还要顽强,好样的!一定要坚持下去!”
张恒闻声进来,也欢喜不已:“醒了吗?”
“还没,但说话有反应,有希望。”
张恒在脚踏上坐了,探探李炎的鼻息,还是微弱,但已经比前几日规律许多。他也柔声在她耳边说:“好姑娘,你一定要醒过来,你再不醒,恐怕王爷什么毒誓都敢说出来了,你可受得起?还有你的落雪剑使得那么好,若是人没了,那沐家绝学可就失传了,多可惜。等你醒了,一定要传给我,好不好?”
睿王破涕而笑:“你就觊觎这个?她就算活着,落雪剑也是不外传的家学。”
“那我就娶了她,女婿总能学吧,只怕殿下饶不了我。”
睿王被戳到痛处,踢他一脚:“你愈发胆大包天了!”
张恒笑嘻嘻地说:“王爷乃天上真龙,至尊至贵,您有所求,神也好佛也好,定当保佑李炎熬过难关,长命百岁。”
睿王叹口气:“若是以皇子之尊诚心祈求,便能应验,我愿对天发誓,折寿十年,来换她这一次度过死劫。只是天命难测,我只能竭尽人力。张恒,你明儿让扬州府把全城最好的人参灵芝都搜罗给我,给她续命补气,万金不惜。”
张恒大感震动,他跟随睿王多年,知晓他从来不在男欢女爱之上浪掷感情,这一片封存多年的冰心,如今都赌在了这个女孩身上,令他深深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