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九重天的三十三重天也是有昼夜的,据说是为了各位众神自己能过的更贴近生活,毕竟数以万记的的岁月里,还是需要生活里各种琐事来调节调节一下口味,不然日子实在是无聊的让人想要下凡投胎。
天鸡的打鸣声从极东的海岛传来,荡漾在辛追的耳边,辛追迷迷糊糊的醒来,以为自己还在明尾山,翻了一个身又继续睡了。睡着睡着越睡越不对,忽然开始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来人啊!!”。
十二侍女瞬间破门而入,那架势,把辛追吓的忽然就坐了起来,头发散乱衣冠不正,双眼空洞神色痴呆,给十二侍女真真的是吓着了,正思索着是通知云中君呢还是药君呢还是一起通知的时候,辛追说话了,她说道“我真的是在长离宫啊”。
房间内气压骤然间冷了下来。
辛追被子一掀,站在床上有些耀武扬威的说道“我是不是要去请安?”。
众侍女齐声回答“夫人是不是要先洗漱?”。
辛追一听,一下子就利落的跳下了床,把散乱在额前的长发往后面一捋,说“这倒是真的,快点快点!”。
辛追挑了一件滚着金边的黑色的长袍,里面穿着白色的鸽羽缎长裙,步履流转间轻盈无比,长发在脑后规规矩矩的绾了一个半月髻,额前横着一缕发,左右垂着两缕,然后自认为很配殊俞的出了门,吃了点早饭就依照族人教的,一步一步跟踏在悬崖上的铁索一样走到了大厅,听侍女说这个点,殊俞最喜欢窝在大厅西面的长椅里,看看书,看看风景,看看怀俟大人在不远处种种菜。
辛追轻轻的走到大厅的边缘,看见殊俞卧睡在长椅里,手拿一本书,长眸微闭,薄唇轻抿,捱着大厅长的好几棵树上的落叶残花有些停留在了殊俞的袖口袍边,那个中搭配,活脱脱一副美人春睡图啊。
辛追也顾不得自己流没流口水,双手重叠高举头顶低首说“见过云中君”。
字字铿锵。
殊俞一怔,双目一愣,思索平时哪来的这参拜声音,定睛一看,才发现,辛追毕恭毕敬的正在行礼。
他处变不惊的说道“辛追啊,以后不用行礼了”,天天这么吓真的好么。
“是”辛追恭顺的立在了他的不远处,这都是从小到大要学的礼仪啊,就是为了在这里不丢辛门的人。
自己要好好表现,不然对不起自己小时候顶着一个水碗一站几个时辰的标准姿势啊。
辛追顺着殊俞刚才的目光看去,一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英俊潇洒的怀俟正穿着一件棕灰色的衣服卷着袖口和裤腿努力的在,在,在种菜。
看的辛追实在佩服殊俞,不觉意味深长的说道“帝君真是好雅兴啊”。
殊俞挥手示意她坐在长椅边上,辛追一看也顾不得自己小时候一站几个时辰的成果了,乖乖的坐下看着怀俟的努力劳作,殊俞轻轻的放下手中的书说道“辛追啊,你记得,你现在是我长离宫的夫人,以后不用这么老是对人行礼了,没什么必要”。
听罢辛追心想我也遇不见别人啊,我当然只对你行礼了,哪轮得上别人啊,但是心里这么想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辛追巧笑倩兮的说道“多谢帝君大人提醒”。
说完瞄了一眼他刚刚放下的书,只见书页的拐角上小小的刻着书名,《四时农经》!
看罢辛追不禁吸气赞叹,帝君就是帝君,不看看什么上古神卷佛经的却在这里看这种书,还一边看着一边让手底下的人实践,果真是帝君,帝君。
而殊俞却没注意辛追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辛追啊,过两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听罢,辛追一想到可以出去玩,瞬间就把什么矜持什么的抛一边了,头点的跟破浪鼓一样连说好好好,殊俞看着她轻笑“带你这个窝瓜出去真有些丢我人啊”。
一句话说的辛追又被劈的六神尽散了,好不容易回过来神回了一句“帝君你也不是人啊”。
这要是让怀俟听见了,那肯定把辛追当知己看。
可惜怀俟只是在前面不远处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自顾自的说着话,根本无视他的劳动成果,怀俟表示压力很大呐,一时感慨万千,看了看手底下的小苗,种什么不好,还要种窝瓜,不知道还要搭架子啊,还要手工的!!
殊俞抬头看了一会天,起身说道“时辰正好,亓华应该快来了,我要同亓华帝君下棋,你要来看么”。
一旁的辛追干笑两声,她从小学那玩意,但那根本就是在赶鸭子上架,如今逃出来了,她还要去趟这水干嘛?
虽然失去了一个陪在殊俞身边让她更加有机会嫁给他的机会。
但来日方长,不缺这一点点时间,便说道“帝君去吧,辛追就不去了,免得扫了亓华帝君的雅兴”。
殊俞侧立着长身,看着笑的有些诡异的辛追,说道“好吧”,然后仙气飘飘的走了。
辛追一见殊俞走了感觉就像被刑满释放的一样,连忙冲下台阶,跑到怀俟身边,袖子一捋头发一甩说道“怀俟啊,你种的什么啊,”。
弯着腰的怀俟蒙声蒙气的说“窝瓜!”。
本来拿起木碗准备给这翠绿的小苗浇水的辛追在听到窝瓜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木碗掉回去溅起的水花淋了怀俟一脸,怀俟抬头一看,辛追结结实实的愣在了那里,要浇水的姿势还没变,赶忙说“夫人??夫人?”。
“啊?”辛追缓过来以后立马双手背后,一本正经的说道“窝瓜?窝瓜好啊,窝瓜特别好,恩,特别好,怀俟好好干啊,窝瓜真的不错,恩,不错”。
她一边说一边大踏步的迈着步子离开了这个有窝瓜的是非之地,走到一个大柱子后面辛追立马靠着柱子看依旧劳作的怀俟,看着那绿油油的苗子,发誓今天晚上一定要把它们全给扔到九重天以外,不对,是扔到三十三重天以外去……。
辛追一个人在长离宫里乱逛,本来想好的要好好看看这出脱高冷的云中君住的地方到底怎么样的,可是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看着路旁碧玉似的奇珍异草,她都有一种拔了祭天地的冲动,自顾自的走啊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了,坐在一个亭子里忽然见到一个侍女端着茶走了过去,连忙叫住说道“你这是要去干嘛?”。
“回夫人,给帝君大人和亓华帝君送才烹好的茶”那个侍女毕恭毕敬的说道。
辛追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便说道“没你事了,我来送,他们在哪呢?”。
“是,帝君大人和亓华帝君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水榭之上”侍女低首答道。
端着茶的辛追心想,这云中君还是不是始神了啊?这么喜欢过人的生活,送个茶还得走路来送?你们的移形换影呢?还有这茶,看起来色泽是不错,有没有必要特意来烹茶啊,您老随手一变不是快很多么?
不得不又吐槽一下,这一个个夫人夫人叫的她表示狠是带有讽刺意味啊!
心有千千结的辛追一步一步晃晃悠悠特别悠闲的到了水榭,看着湖水中央一黑一白的两人,不禁感叹,果真是在下棋啊,自己都和棋子差不多。
莲步轻移间茶水都没有任何颤动,走到两人旁轻言“见过亓华帝君”。
极得大体。
然后她就手法熟练的布好茶盏,轻轻的开始倒茶。
亓华帝君只当是侍女,头也没抬,倒是殊俞,放下手中的白子,端起茶盏轻品了起来,然后说道“辛追啊,怎么你亲自上茶,不是说不来么”。
亓华一听,赶忙抬头,想当年就是他瞒着不在家的殊俞一声令下开了宫门,导致了殊俞和辛门一族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不过他一点愧疚之感都没有,如今辛门一族,多多少少在神界没什么人敢欺负了,而辛门来的女子,多多少少让殊俞,更加鲜活了。
“辛追听闻多年以前与我辛门有过些许渊源的亓华帝君来此,一开始在想辛追不便登大雅之堂,后来实在是想一睹亓华帝君的非凡风采,所以就来了”其实是来认认你个亓华是什么样子,哪次逮到机会一报前三位辛门女子的仇,当然,她不会这么说,她是一个有修养有内涵的人,她是要成为帝君夫人而不是辛夫人的人。
一旁的亓华一听,完了,这是来认人了,看来辛门女子这么多年除了志力于嫁给殊俞还多了一个要努力的事,来一睹他亓华的风采,然后,咱暂且不提然后了吧。
亓华看着这个辛门女子,面容不算华美,但是也是精致干净的,让人一眼看着有些许恍神,她的容颜,美的不是五官,而是感觉。
神界仙女个个都是精致的容颜俏丽的面庞,看久了竟有些千篇一律的感觉,而她,却是胜在给人的感觉,不知道殊俞与她又是怎样的结果,他看了看说“辛追?殊俞你的第四个夫人啊”。
“亓华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了?要不要我做主将悼安公主许配给你?”殊俞放下茶盏又落下一枚棋子悠然的说道,亓华帝君听了之后,嘴角一抽眉毛一抖的说道“辛追你在这里还习惯么?缺什么?想吃什么?要不要我送你一只神兽你玩玩?”。
“谢帝君好意,辛追在长离宫里什么都不缺”亓华一听辛追这么说接着说道“以后缺什么跟我说,我那里东西比较全,一定要说啊”。
一旁面容淡淡的殊俞把玩着棋子又说道“我长离宫里什么都不缺,悼安公主那里好像缺了点小玩意”。
亓华一听,说道“缺什么跟他说,他万能”然后拿起棋子下了一个地方又说道“下棋下棋!”。
殊俞淡淡了看了辛追一眼说道“回去吧”,辛追也不顾亓华没喝茶,收拾收拾就下去了。
辛追下去后回想了一下亓华,基本在心里也就有了计划,就算嫁不了殊俞,也得借着殊俞的身份好好对亓华报仇。
这样一想,辛追的心情就特别的好,找来干完活的怀俟就开始逛起来的长离宫,这一边逛一边听怀俟说关于长离宫里的花花草草亭台楼阁,一边还听怀俟隐晦的抱怨一下殊俞各种奇葩的爱好,比方种地,而且是只动嘴而自己看着别人种地。
晚上的时候怀俟把辛追带到了花厅吃饭,辛追一边滔滔不绝手舞足蹈的和怀俟说着她曾经到人间看到的人和物时,就看到了一桌子菜旁边端坐的殊俞,立马端身站立,双手交于腹部,说“云中君”,怀俟低首算是行礼,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过来坐,别这么拘谨,要像在明尾山一样”殊俞招手让辛追坐了下来,辛追一边朝座位上走一边心想,自己老是拘谨着是不舒服,但是若是暴露本性岂不是有失大体?
但是殊俞刚刚表达了他的意思啊,他喜欢她活泼的样子真实的样子啊,她本来就是来和殊俞成双成对的啊,殊俞喜欢她什么她一定要好好发挥,既然他说要她就像在明尾山的时候一样,那么这就是要打算要好好和她相处了?
日后要是在一起了那么长的时间,总不能装着一副端庄大方的样子吧。
所以,她可以好好做自己了。
想通的辛追坐下来后暗自佩服自己,不容易不容易,自己这么短的时间里处理了这么多信息,真真是厉害。
“那,帝君,我可以叫你殊俞么?”,辛追坐下来也不顾形象了,一边开始吃一边随口问道,殊俞一听,还真不拘谨,整个神界有多少直接称呼他名讳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她还真胆大,殊俞怔了怔,也开始吃起了饭,他沉默了片刻,语气平和的说“可以”。
辛追像是得到一种特赦令,既然连名字都可以直呼了那她就更不管不顾了,抬手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但凡是绿的都撤下去,都给我撤下去一个不留”。
殊俞看着辛追的举动不明所以,说道“你只吃肉不怕体态走形么”。
“体态?你是在和我谈身材?我被送来这里来还那些什么老祖宗的债,如花似玉的年纪和你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神在一起,你还不愿意娶我,神兽不给我骑,门也不给出,朋友也不给我交,看世界就只有长离宫这片天这么大,也没人愿意和我说话,这么大的院子我想逛逛但我却不敢逛,还得找人带着防止迷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啊,你还天天不陪我,我只能天天挺直腰板像送茶的一样活着!就这样的神生,吃个饭你还跟我谈!身!材!!”辛追端身而坐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说完了她关于身材的观点。
“……要不要再添一个鱼?”殊俞稍稍的怔了一下然后继续优雅的轻言。
“糖!醋!的!”辛追字字铿锵的说完后愤愤的开始吃饭,既然你给我下特赦令了,我就这么着了,谁叫你说我长的像窝瓜的?殊俞有吩咐下去一个鱼,还特别嘱咐要他上次从往生海带了池塘里养着的鱼。
鱼端上来的时候殊俞淡淡的说道“明天我带你去亓华那里玩玩可好?”。
殊俞一直惦记着如何完美她刚刚所说的神生,觉得这一切得一步一步来,这第一步就是带她出去。
一旁的辛追听了后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的说“好!好好!”。
吃完饭以后辛追依旧跟着侍女去沐了浴,回到房间里后刚刚想上床,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有一点小事没干,立马披了一件非常大的黑色斗篷打开了门。
一开门,发现一个侍女都没有,暗自庆幸后蹑手蹑脚的开始绕过大厅往怀俟种着窝瓜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鬼鬼祟祟的岂不是太像干坏事的了?然后瞬间挺直腰板像在赏月一样施施然的到了白天种窝瓜的那里。
清冷的月光下那些翠绿的小苗绽放出勃勃生机,让辛追有点不忍心下手,辛追双手合十的说道“对不起啊对不起啊,谁叫你们是窝瓜呢,谁叫那个殊俞说我长的像窝瓜呢,要怪就怪殊俞吧,你们投胎了一定要记得,是云中君殊俞害了你们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说完以后手脚麻利的一拔一个的给拔了出来,跑到了一旁扔进了长河里,水流慢慢的带走了那些窝瓜秧,辛追还不舍的踮起脚尖一边挥手一边说“一路好走啊”。
刚刚忘情的“告别”了窝瓜秧,辛追就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一点大,立马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很脏,又拿了下来,一边感叹自己智商有些不够用一边兴高采烈的回了房间,洗完手和脸后心满意足的上床睡了觉,感觉梦里都没有绿色了,世界真美好。
辛追整个过程里面一直都没有往大厅那里看,大厅边缘的长椅里,风骚的卧着我们的云中君殊俞,他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把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里,嘴角轻轻的抬起一点默默的看着。
他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呆上一时,看西天月,看亲手制作出来的风景,今天晚上啊,好像特别的安静。
挂在天上的西天月朦胧的泛着清寒的光,照的周围蓝萤萤的,九天之上的星辰比任何一处都要美,殊俞的眼睛就像是这星辰在往生海里淬炼过一样,淡然仿佛深海,看不透,读不懂。
他就这样安静的睡卧在长椅里,长发垂在铺满星辰的地面上,黑色的长袍四散开来,银白的月光打在他的长袍上,与织在长袍里的黄金丝交相辉映,使殊俞看起来周身都微微的透露着温和的朦胧,他素白精致的脸上总是能让人看出来少许的笑意,眼角眉梢有些清冷的风姿,似若含朱的薄唇却似乎有些迷离的孤独,他就这样在那里安静的呆着,醉倒了不远处的窝瓜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