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满是玻璃渣子撒开腿就跑,很两只亮堂的刺猬,玻璃刺尖儿还闪着寒光。
没一会子衿就落在了后头,喘着大气儿按着膝盖窝停住:“别跑了,没追上来,可累死大爷了。”
陆言泽这才停住,一点形象不剩地坐在地上,手撑着冰凉的地面,减轻掌心灼热的触感:“得,明天又得向学校告一天假,那些糟老头子又指不定怎么告发我。”
子衿在衣服上蹭了蹭满手的鲜血坐人旁边,把脸凑到人跟前:“我的脸没事吧?”
陆言泽认真瞅了眼,颇为滑稽,眼睛淤青了大片,鼻尖上突出的地方插块玻璃渣子,脑门上都没躲过去,配上幽怨的小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乐呵,也就没憋着,捂着肚子就笑起来。
“笑吧笑吧。”
子衿背过脸去,用手按按疼的地方,把玻璃渣子又给按进去了一分,陆言泽以为他是哭了,忙过去哄他,一看这景象,又乐了,忍着笑给拔着渣子,这一拔,子衿是真疼哭了。
陆言泽还是第一次见大男人掉眼泪,眼泪串子不要钱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哎哎哎,大男人哭什么鼻子。”
子衿抹了一把脸也不管疼了,就冲人嚷嚷:“爷就剩这一张脸了,毁容了还怎么出去混啊。”
陆言泽噗嗤一声乐了,把刺儿拔完了哄哄人:“得,不哭了啊,咱喝酒去。”
俩人拐出了弄堂在街上乱晃悠,四周静的出奇,偶尔有谁家养的猫儿穿过青石板,对两个游荡的人不友好地叫两声。
子衿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指头弯曲着逗猫,猫儿一脸嫌弃地瞅他一眼,自讨了个没趣站起来跟上人:“阿泽你知道哪有好酒么?”
“你不哭鼻子了?”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哎,不是你先说话的么?”
“你大爷!”
“我大爷搁家呢。”
“哦,替我问候他。”
“……”
俩一路上干着嘴仗,拐进了一小巷子,墙上黑幽幽爬着不知名的小草,张牙舞爪的样儿像是宠坏了的小少爷。
巷子尽头是一家小酒馆,写着大字的小旗子在空中翻了一翻,门窗户处微弱地透出点光亮,暖色的并不惹眼,却是莫名的吸引人。
掀起门帘进去,老板娘是个穿着蓝色旗袍的女人,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发髻盘着,下巴尖尖的,嘴角一直带着笑,不看凹凸的身段,真是个精明的女人。
看两个血人样子的只愣了一下,就挥着小手绢过来,撒的香粉也随着扑了过来,闻着花香一样的舒服:“两位爷这么晚了,定是来小店喝酒的吧,来这边坐。”
安子衿已经恢复了精神气儿,大手一挥豪气万丈:“来几坛烧刀子!捡劲儿大的来!”
老板娘捂着嘴笑着答应了。
就见陆言泽往人跟前放了几口大碗:“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
酒摆上来就开了封,安子衿揭开红纸闻了下味儿:“这才是老祖宗留下的味道,比那什么白兰地葡萄酒好闻多了。”
陆言泽笑骂了一句“傻气”把碗递给人,安子衿倒酒的准头一点儿也没有,好多都撒了出来,索性把碗摆成一条线,一排排倒过去,边倒边笑:“我可算是知道古人煮酒论英雄的豪气了。”
端起一杯酒和对面相撞,又溅起一片:“干!”
“干!”
俩人都是一口闷下去的,呛得咳嗽一声,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嗓子眼进入肠道,瞬间烧起来心肺,整个人都热了起来,燥了起来。
不约而同各自回味了一下,口腔里烈酒的醇香还绕在舌尖,辣的口腔都有些犯麻:“就是这个味。”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不谦让的,还专门唤了两个小二倒酒,每一碗都要能溢出来。
安子衿喝大了抱着门框就叫:“杜若啊,杜若。”
陆言泽眯瞪着眼睛大着舌头问他:“你没事叫药材,药材能答应你么。”
刚说完一个酒瓶子就砸了过来,随即就是颇为认真的回答:“他能答应”
陆言泽也扔了一个酒瓶子过去:“奶奶的,你还砸我?”
“砸你咋了!小安爷不敢砸的人还在娘胎里呢。”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把店里的东西都砸坏不少,小二躲在酒柜后面不敢出来,刚探出脑袋就挨了一下,哎呦一声摸了摸头上的鲜血就哭喊着上楼喊老板娘:“老板娘哎,出大事了,砸场子了啊。”
老板娘本来是见过世面的人,扭腰送胯地从楼上下来:“没见过世面的,砸场子的人多了,还没见敢砸在老娘场子上的,二爷罩着的,谁敢…”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酒瓶子空中乱飞,两人像是砸顺手了,逮啥砸啥,伙计忙把老板娘护住,生怕这张当门面的俏脸遭罪。老板娘恨恨地剁了剁脚,回了自己的卧房。
几个伙计这下安心了,准是给自己的老相好打电话发消息去了。
老板娘憋了一肚子火,转着电话轮,还转错了好几次,坐在自己的揪木软床上,压了一个好形状的屁股轮廓。
叫二爷的不知道是对老板娘重视,还是重视这个小酒馆,开着福特车后面跟着一群手下的就窜过来。
一颗光头在半夜里明晃晃的,灯泡一照,还能反光。
这时候安子衿和陆言泽俩人都晕的差不多了,一个抱着酒坛子,一个趴人身上睡得很熟了,浑身的酒气冲天,像是在酒罐子里泡了好几天的老酒鬼。
光头站在门口,也没人敢进来,都老实地堵在外面,连一丝光亮都不放出去。
“这就是砸场子的?”光头不笑的时候,刀疤平静地趴在脸上,眼睛深邃像汪了一股子寒潭,眼角瞟人的时候都冒着一股冷意。
女人点点头,没再外露什么风情,她知道,光头不吃这一套,外人说二爷是她的情郎,可她怕他,在山寨的时候就怕,从他拿马刀杀了大当家的时候就怕。
“二爷,您可不知道,他们刚才闹腾的时候东西…”
话还没说完,光头就瞥了伙计一眼,吭声的立马缩了脑袋不敢吱声儿。
“以后他们来了好好招待着点儿。”
留下一句话,就把安子衿的胳膊抻开让套住自己的脖子,抱小孩儿一样抱回了自己车上,顺带着把陆言泽也拖了进去。
就留了几个人帮着收拾场子,扬长而去。
老板娘看着满地的狼藉没有说话,伙计问:“就走了?不赔了?”
留下的小弟嗤笑一声:“在百乐门砸了场子二爷都没把他怎么着,还想赔你们这烂摊子?”
“这人什么来头?”
人冷哼一声:“什么来头?安大家的独子,几家争安老爷都争不过来,都寻思拉拢他儿子,都跟祖宗一样供着,金贵着呢。哪样咱们,哪天碰上个不该惹的砸场子的,命丢了都是活该,这世道,命呐,比不上有些人家里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