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晚饭的时当,就有门口守着的小厮来通报:“林警察到了。”
安老爷乐呵呵地让人进来,端着十分欣赏的态度,林光疏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有个不大成器的父亲,但是苗苗还是好的,知道人情世故,处事也圆滑,看着狗腿样的紧,内脏子里是干净的。
安子衿此时正和陆言泽说着他避难地方的张家媳妇,丈夫参军没了音讯,难过了好几年想明白了摇身一变,就成了风情万种的半老徐娘。尤其是那前凸后翘的身段,勾的多少老少爷们在身后偷偷咽着唾沫。
正讲的兴起,安老爷就满脸和善地跟陆言泽说:“陆先生,能否赏个脸与我去书房讨论些问题,最近翻阅了孙先生旧事的言论,颇有些疑惑。”
陆言泽笑呵呵回答。正了正风纪扣,答应了一声就跟着安老爷去了书房。
这边前脚刚走,林光疏后脚就踏进了门,身上的制服还没来得及换掉,警帽夹在腰间,看着是一幅端正的样子。安子衿喝了口茶,眼底下闪过私底下暗自评分的精光,煞有介事地点点脑袋:“这副样子倒是不错。”
林光疏见安子衿喜欢,马上就贴上脸笑得欢愉:“哪配得上小安爷喜欢,小安爷喜欢的都是顶顶好的。”一句话,就能把小安爷夸得尾巴翘到了天上去,抬抬下巴有些吐出有些得瑟的气调:“那是,安爷我眼光错不了。”
间接得到安子衿肯定的林光疏理了理心思,没看见周围有其他人,今天在老爷车上的男人也没有在会客厅,就知道是安老爷的意思,子衿没让他做,他也没敢自己抬板凳,就站立着给人提供消息“司令的八姨太,叫琳娜,听说是先前留过洋的,思想前卫,比其他的姨太太好看不说,学问也做的好。”
子衿挑了挑眉。问他:“那司令年岁多大,娶这么年轻的姨太太?”
林光疏想了一下,就回答说:“看面相,差不多六十了,年岁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知道的。”
安子衿想想也对,突然想起来晌午林光疏说的话,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儿,差点弹的从椅凳上跳起来。这才注意到林光疏还没有位置坐,就索性蹲在门槛上,示意人过来。
林光疏乐呵呵过去坐人旁边,也不推辞,安子衿就喜欢他这点,从来不跟自己矫情,处着也舒心。想着也不能迁怒了玩伴,又不能下了自己的面子,端着架子问他:“先前你说,被飞贼调戏的姨太太,有七分像我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个,林光疏也感慨起来,大上海什么都有,江洋大盗是常有的,十恶不做的,劫富济贫的,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可都是知道深浅的,从没见过哪个胆子大的敢调戏司令最宠爱的姨太太的,还是闹得满城皆知的。
语气也就带上了一层欣赏和幸灾乐祸:“司令是去年入的城,那身板,往那一站,嗬,就看见个大肚子。几个姨太太站在跟前,一顶一的好看,我是给司令开道的,远远就看见司令拉着八姨太的小手,眉眼跟您倒是有七分像,我当时还惊了一下。”
说罢看了下子衿的脸色,确定没问题之后又接着往下说:“那司令哪能想到,他不仅带来了漂亮的姨太太,还顺便带来个飞贼。
隔三差五就来骚扰一下八姨太太,这不,前段时间事情败露了,八姨太太一口咬定,那飞贼几次都想占她便宜,司令他也不放在眼里,司令被戴了绿帽人还被挑战了威严,一怒之下全城戒严,就要把那飞贼给揪出来。”
子衿拧着眉头想了一会,说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那老不死的想要揪出来飞贼,又舍不得自己姨太太遭罪,就不知道哪打听到安爷跟他姨太太长得像,就动了歪心思想把安爷拖下水?”
林光疏一向是知道安子衿聪明的,也没承认,但也没说不是,就只告诉他:“明个一大早,司令就会过来,我得去开道维护治安,不能过来帮你,那是鸿门宴,也是不得不去的,安老爷声望高,学问做到的好,笔杆子始终是抵不过枪杆子的。”
安子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的,又问他现今上海的形势怎么样。
林光疏仔细地搜索了脑海的资料,尽量说些对他有用的信息:“上海还是老样子,青帮洪门还是个地盘的老大,没人敢动,就是百乐门那边,出了一小股的势力,两个晚上,就拿上了百乐门的地方,清一色配的是勃朗宁,怕是有军方的人在暗地里支持。”
林光疏想起上一次的火拼,至今都有点心有余怯,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那次火拼,**是不要钱地往出去打,百乐门那条街,没人敢靠近,就怕被流弹给擦伤,法租界都能听到枪声。我们是两天后上面才打来电话让我们出的警,去的时候,好多有经验的没经验的都吐了,天太热,有些早死的尸体都散出了腐气,冲的人眼睛都疼,有些运气不好的,死在酒架子下的,浑身都被腌的肿胀起来,和其他尸体黏乎乎地贴一块,一扯就是一大块肉。”
林光疏有些不想说了,可看着安子衿兴致勃勃的样子,有说:“有些是一枪爆头的,脑壳都被打飞了,流的满脸都是脑浆,最惨的是百乐门的前老板,浑身被打成了筛子,这还不够,被人拦腰砍了一刀,肠子都被拖了出来,有两米多,耷拉在楼梯上面,我还第一次见识到人的肠子能有这么长。”
安子衿就笑话他没有见识,林光疏则是一脸虚心受教的样子,这一脸色,无疑是欢愉了安子衿的,就和颜悦色地问他:“开始的时候怎么不出警?”
林光疏也是有自己的难处,就和盘托出:“平常黑帮火拼,警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警力本来就不够,配的那汉阳造步枪,**还没有枪多,迎上去就是送死,正好,上面打电话说不许上海警力插手,我们也乐得只管收尸就好了。”
说罢小心翼翼看了眼安子衿的眼睛,见里面没什么厌烦的神色才放下了心,安子衿对这些事也是知晓的,他从前也是组建过势力抢过地盘的,知道警察都是最后打完了双方都停手了,随便抓些跑不动的活的,屈打成招。安上个聚众闹事的罪名,没几天就给枪毙了的。
所以,也没过多纠结,社会就是社会,吃人不吐骨头,说不定哪天就飞来横祸丢了小命,对于这点,安子衿还是拎的清的。安老爷虽然宠惯他,他却不是那些屁事都不懂只知道玩乐的少爷的。
思索一会就问他:“一会要不要留下吃个晚饭再走?”
林光疏一口就回绝了,安子衿回来的消息自己的父亲还不知道,再不回去,哪个碎嘴的人说漏了,指不定该怎么来烦子衿,就说:“改天吧,今天天也晚了,再不回家可说不过去了。”
子衿是真心想留下他吃饭的,哪知道平时看着乖顺的人一口子就回绝了他,便颇有些不满意地嘟囔一声:“去吧,加里又没藏着小媳妇,还得按时按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