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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似是故人
书名：楚歌 作者：释倪迭 更新时间：2017-01-23 14:55 字数：9612
林于秋抢上一连七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大汉书生退到一边,林于秋对准老者后背一剑,刺穿心脏,彭断踢开老者,问道:“龙大哥怎么样?”林于秋恨恨地道:“他们刀上有毒,龙大哥已经支撑不住了!”
彭断怒喝道:“拿解药来!”书生大汉眼见掌柜小二老者全死,受伤中毒的龙于渊等同废人,彭断武功虽高,二人联手百招内可拿下,只是这个白衣青年剑术之高非同寻常。林于秋挺剑上前,喝道:“快快拿出解药,否则让你们横着出去!”
书生阴恻恻笑道:“谁下的毒你应该找谁要,可惜啊,他被你们杀死了,这解药怕是得不到了。”彭断怒极,双手一分抢步过去,林于秋剑光一展,挽出三朵平花,寒光点点直刺书生胸口“云门”、“华盖”、“神封”三处大穴。
书生吃了一惊,忙向后闪去,林于秋道:“彭大哥,你带龙大哥先走,我断后!”彭断应了一声,跳出圈子去扶龙于渊。林于秋剑势一封,将大汉罩在剑光之下。
大汉书生手中无兵器,碰上林于秋这样的剑术高手,本就吃亏,再加上林于秋剑法难以捉摸,软硬刚曲全凭内力控制,二人支撑了十余招,竟然被林于秋渐渐逼退,招式也施展不开,林于秋身随招走,白衣翩翩,步法轻灵,二人被绕得一阵晕眩,林于秋叫道:“着!”
只听书生惨叫一声,左臂中剑,跟着大汉右臂中剑,林于秋心念龙于渊安危,不愿恋战,当即撤剑向外奔去。奔得几里,发现彭断正搀扶着龙于渊奔跑着,龙于渊中毒受伤,几乎是彭断拉着他走,这一来速度太慢,片刻间被林于秋赶上。
彭断道:“这样不行,我们得赶紧停下,他不能这么跑。”林于秋道:“只恨那下毒的人死了,没有解药。”彭断道:“他们既要杀我们,断然不会给我们解药的。“
二人见后面再无人追来,当即将龙于渊放在路边,彭断在他身上连点了七八下,将毒素封住,不让其扩散至脏腑,跟着又点了穴位止血,撕下一块布将伤口包扎好。林于秋道:“刚刚忘了,我应该在那小二身上找找有没有解药。”
彭断道:“他们有没有跟来人?”林于秋道:“没有。”彭断道:“我在这林子内等你,你快回去找找,或许还有希望。”林于秋当即展开轻功奔去,片刻到了店中。
店内尸体尚躺着,东西碎得到处都是。林于秋走到小二尸体前,在他身上翻了翻,并未翻到什么瓷瓶粉末之类,正自苦恼之际,忽听得门外有人走近,林于秋忙躲在一边,只听门外一人说道:“那三人往东南方向去了,正是顺着这条路。”
听声音正是刚刚袭击自己的大汉。林于秋暗道:“来得好快!”只听另一人道:“那白衣青年的剑法辣得紧,若不是他,我们险些就得手了!”这声音却是书生。林于秋暗道:“早知如此不如一剑杀了他们好!”
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道:“堂主下了命令,必须杀了他们,那龙于渊武功高强,跟圣手门的苏起云又是至交,若是放他回去了,圣手门多出一个得力帮手,堂主的计划就要落空……”
林于秋暗道:“堂主,难道是耶律思齐?他怕我们回去帮助圣手门,所以要下手除了我们,这耶律思齐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书生跟着说道:“现在龙于渊受伤中毒,倒好办得多,前方不远就有我们的人,他们正好落入圈套。”
中年男人说道:“倒也不能小瞧了他们,我们跟过去看看。”林于秋待众人走后才走了出来,暗道:“彭大哥不知前方还有埋伏,我得赶在他们前面告诉他。”
刚走出店门,左右两道寒光落了下来,林于秋一惊,忙使出“鹞子翻身”反跃回店内。只见门外走进两名三十多岁的大汉,手持单刀对立。林于秋拔出软剑,说道:“把解药交出来,饶你们不死!”他已算定这二人是刚刚跟书生一伙的,可心中也在奇怪:“若是在一起,凭自己的功力竟然感觉不到还有另外俩人。”
这二人其中一人脸有刀疤,面容丑恶,另一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林于秋见二人不回应,又道:“识相的快快走开!”那二人仍不答话,林于秋暗暗提防,这二人的武学修为比之先前的书生大汉要高出许多,当下默运玄功,灌力于臂,人剑守一。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马上便可发动攻击。
黄脸汉子赞道:“好修为!”刀疤男道:“我们的命令是杀了你们,其余的一概不问。”林于秋冷笑道:“那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黄脸汉子咧嘴一笑,说道:“听说你的剑法不错,今日叫你见识见识我的刀法!”说罢单刀一圈,划出一个弧,竟从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
林于秋心中一凛,运剑反击,只听“当”的一声,林于秋剑尖抵住对方的刀面,反弹回去,剑身一弯,折向他左肩。黄脸汉子叫了声好,左肩一沉,左掌抵住刀背直推出去。林于秋挥剑相格,不料对方力气甚大,竟然被推着倒退五步,黄脸汉子呼喝一声,抽出刀来,姿势寻常之极,就好像从刀鞘中拔刀一般。
但刀光却如惊鸿突起,看似平平无奇的拔刀式,其中却蕴含了九手后招,将对方退路全部封死。林于秋暗暗心惊,身形微晃,剑身一颤,荡出点点银光,疾刺对方胸口。
那汉子倏然收刀,将刀往腰间插去。可怪就怪在这轻描淡写的刀入鞘,竟然将林于秋一剑之威破解于无形。林于秋大惊,心知今日遇上了劲敌,若不是全神应对,只怕自己要栽在这。当即运剑如风,一连十三招快剑,剑光霍霍,身影重重,每一剑均攻对方周身要穴,每出一剑,剑尖颤出三朵平花,一剑三花,一花三叶,十三剑分刺对方一百零八处大穴,令人防不胜防,端的是剑术极致。
但见黄脸汉子左砍一刀,右劈一刀,好似一个全然不懂刀法的人,胡乱挥砍,但就这看似拙劣的十三刀,恰好将林于秋剑势全部堵死,林于秋一声长啸,右臂一震,绕指柔登时发出“铮”的一声,剑身好似一条抖动的菱纱,纱上带水,剑光如波涛翻涌一般滚向对方。
黄脸汉子“咦”了一声,连连挥舞,一柄刀舞得密不透风,将身形罩住,但林于秋的剑势翻滚而来,剑光每滚一下,黄脸汉子便退一步,林于秋一柄软剑使得好似不沾俗尘的白袖轻纱,一柄剑竟然将对方裹在三尺之内,进出不得。
这正是“绕指柔剑法”中“柔”字诀。当初李子清以白居易诗创出这套剑法,其精义便在“柔”与“刚”二字上,柔时如涓涓细水,刚时如震震山岳。
黄脸汉子在这套举世无双的剑法下,起初尚能支撑片刻,二十余招后,但见对方剑法越发柔和,如行云流水,随意挥洒,剑锋所及之处如匹练飞空,而林于秋的身形却是快慢结合,端的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黄脸汉子的刀势竟然被对方所带,林于秋慢,他便慢,林于秋快,他便快,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要力尽而亡。
刀疤汉子看出不对,大喝一声,刀光乍起,劈向林于秋。林于秋回剑上撩,反刺三招,刀疤汉子举刀相迎,却见林于秋身形一转,迅疾无伦的将剑从刀疤汉身前撤出,反攻黄脸汉子。黄脸汉子刚要松口气,对方的剑招又如绵绵细雨般洒来。
黄脸汉子苦力招架,一张黄脸早已胀成朱紫色,心中大震:“这人年纪不过二十二三,剑术之高怕是举世无双!”黄脸汉子乃是飞鹰堂中高手,见识阅历自然不俗,以他之见林于秋的剑法已到了常人难及的地步,放眼整个契丹,恐怕只有耶律思齐和“破空十字剑”蒋余恨可与之匹敌。
刀疤汉子加入战团后,本以为可将同伴压力减少,二人合斗一人,再不济也可斗成平手,可不料林于秋剑术实在太高,自己的刀法非但施展不开,反而被对方剑势所引,只觉对方的剑似有极大的吸力,不论自己怎么用力,始终逃脱不了林于秋的剑网。
堪堪过得十余招,二人已是攻多守少,林于秋辗转于二人之间,来回穿插,剑走轻灵,将二人团团围住,好似老鹰戏小鸡一般。二人惊怒焦急,无奈摆脱不得,进退无路,攻守无门,情况好不尴尬。
二人均知今番遇上了生平未有的强敌,只怕要丧命在这,心头一凉,招式登时缓了。林于秋暗道:“我必须赶过去通知彭大哥,不能让他们再被偷袭!”当下一声清啸,剑光忽没,二人只觉后背胸口一凉,鲜血便跟着流出。
林于秋喝道:“拿不拿解药来!”刀疤汉子道:“你要杀便杀,废什么话!”黄脸汉子道:“我们杀不了你们,回去也是受罚,不如大家同归于尽!”说罢举刀再上。刀疤汉子呼喝一声也跟着抢上。林于秋怒道:“不要命么,我成全你们!”
二人身重两剑,伤口兀自流着血,但好像不知疼痛,疯魔般举刀狂砍,誓要与对方同归于尽。声势固然骇人,但招式中破绽却渐渐显露,林于秋见对方势若疯虎,亦不敢正面相击,只是展开身法来回游走,只见刀疤汉子虎吼一声,单刀自上而下直劈下来。
林于秋瞅准他腰间空隙,递出一剑,正中那汉子腰间,刀疤男惨叫一声,林于秋运剑如风,在他身上连刺三剑,均是致命伤,那汉子再也叫不出声,歪倒在地下。
黄脸汉子见同伴已死,更抱定必死决心,一柄刀舞得风声呼呼,霎时间满屋竟然布满刀光,但刀光虽多,却乱,林于秋凝神细观,忽的一剑刺中他“大椎”穴,跟着一剑刺穿心脏,荒野客店中登时多了两名冤魂。
林于秋生怕彭断已中了对方埋伏,展开轻功顺着来路奔回。片刻后,只见前方隐隐有三个人影,其中就有客店中的书生和大汉,另一人想必是刚刚在店外说话的人了。林于秋怕他们发觉,遥遥落后三十丈开外。
只见那三人突然停下脚步,低头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向一旁的林间小道走去。林于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阴谋!”于是也跟了过去。彭断扶着龙于渊靠着一棵树坐下,龙于渊后背刀伤太深,虽被林于秋点穴止血,但刀中带毒,毒素集聚在伤口处,这时伤口已经开始发紫。
彭断看得着急,不时往林于秋去的方向张望。彭断仔细看龙于渊,脸色已经开始变白,脉搏也不似先前有力。彭断暗叫:“好厉害的毒!”要知以龙于渊的内力,即便身中刀伤,寻常毒药,也不会让他马上倒下,可眼下看他的情况,这毒药实在非同小可。
彭断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不见林于秋人影,心中着急,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龙于渊身边踱步打转。他接到苏起云来信,圣手门有难,心中更是焦急,恨不得马上飞回圣手门。苏起云是他授业恩师,他十岁便入圣手门,对他来说那里就是他家,苏起云是师父,虽然只大他十多岁,但在他心中已经将他当作父亲,父亲有难,叫他如何不急?
这时突听得身后一棵树有异动,彭断马上回身盯着那棵树,说道:“什么人?”叫了两声没有动静,随后便四处张望,上下打量,仍不见人影。彭断喝道:“不要鬼鬼祟祟,要我们的命,出来拿就是!”
话音方落,只听背后一人冷笑道:“苏起云的弟子果然不俗!”彭断霍然转身,只见背后已经站着三人,其中俩人正是客店交手的书生和大汉,另一人却没有见过。
他们离龙于渊尚有数步之遥,彭断却站在身边,说道:“就凭你们败军之将,也想来杀我?”书生阴笑道:“我们是受了点伤,但是这点伤无足轻重,单凭我和王兄二人,就能打平你,再有旁边这位卫兄,你觉得今日还能跑了吗?”
一旁的大汉说道:“那白衣小子的剑法是厉害,但这次遇上了‘双魔刀’,只怕讨不了好处!”彭断知目前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但只要拖得一时是一时,他相信林于秋的剑法,定然会赶来救援。于是说道:“败军之将有和面目和我交手,姓卫的,我来领教领教!”
他这是出言先挑对手,以言语相激,好让其余俩人不好插手,实在是拖延妙计。姓卫的男人哈哈一笑,说道:“那龙于渊中毒受伤,只怕活不过三五天,也不必急在一时,倒是你,我正想见识见识圣手门的弟子是什么路子。”
彭断上前一步,双拳紧握,说道:“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姓卫的一声冷笑,倏然出手,如鬼魅般抓向他左肩。彭断吃了一惊,反手下勾,正勾住他手腕,用力往外一带,姓卫的汉子也感惊奇,当即双臂用力,齐齐抓向他胸前与小腹。彭断展开“摘星手”与之缠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连拆了二十余招,那姓卫的汉子始终攻不破他双手。
林于秋一路跟着他们来到此处,知他们不怀好意,本想出手援助彭断,但见离彭断不远处树梢上仍伏着二人,这二人一人手持单鞭,另一人手持长棍,正全神贯注看着下面的打斗。林于秋暗道:“天可怜见,你们的阴谋总没得逞!”
于是屏气凝神,悄悄走过去,跃上树梢,那手持单鞭的汉子已经发觉,却被林于秋踩着树枝跃上,那汉子正要出掌相击,早被林于秋点中穴道,只听“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另一棵树上的汉子见势不对,当即跃下树来。书生与大汉听身后有动静,一看竟然是林于秋,不由得大惊,书生叫道:“卫大哥,这小子怎么回来了?”姓卫的一怔,斜眼一瞟,果然是他,心中大惊:“难道这小子竟这么快杀了他们?”
他心神略分,被彭断抢得先机,一连十余招,均是拿他手臂招数,誓要将对方手臂折断。那手持长棍的大汉喝道:“兀那小子,就是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吧!”
林于秋见彭断那边仍有三人,情况不甚乐观,当即拔出剑来,说道:“然也,正是区区!”那汉子大怒,挺棍上前,只见林于秋以剑在地上连弹三下,三颗石子分前后射向那汉子。林于秋趁机跃到彭断这边,长剑一撩,往书生和大汉刺去。
他二人见识过林于秋的厉害,心中早已怯了,况且臂上有伤,只能左右闪躲。与彭断交手的汉子暗暗恼怒:“难道我等飞鹰堂高手,竟然奈何不得这两人!”当即吼道:“先取你性命!”双掌一分,三指伸出,呈鹰爪状,迅疾无伦地抓向彭断。
持长棍的汉子被林于秋阻了一阻,心中大怒,解开另一人穴道,二人持兵器便上。林于秋暗骂自己粗心,早知如此不如一剑杀了那人的好,如今又多了许多麻烦。
他知道今日之事若不使出全力,只怕难以脱困。当下跳到彭断身边,长剑一递,斜刺姓卫的手腕。那姓卫的全力战彭断,不料对方忽然一剑袭来,轻飘飘毫无声息,心中一惊,险些给刺中,忙闪在一边。
林于秋:“龙大哥怎么样了?”彭断道:“毒性太强,再拖延下去怕是没救了!”林于秋剑指众人,喝道:“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交出解药,我放过你们!”那书生阴阳怪气地道:“我们这里有五个人,你们就俩人,到底谁放过谁啊?”
彭断低声道:“那姓卫的武功高我一筹,你剑法好,带着龙大哥突围,我来拖住他们。”林于秋道:“不行,你最多只能拖住其中一个,我带着龙大哥根本走不了。”彭断急道:“那怎么办,难不成今日要全死在这!”
林于秋冷笑道:“死的是他们!”彭断不解地看着他,只见林于秋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持剑而立,目中杀机陡现,霎时间整个人都好似变成了一柄剑。书生吓了一跳,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姓卫的汉子道:“小心,这小子有点邪门!”
大汉道:“难不成还会妖法,怕他怎地?”林于秋喝道:“你们当真不交解药!”持长棍的不耐烦说道:“要打便打,废什么话!”说完只听“呼”的一声,长棍当头砸下。彭断叫道:“小心!”却见林于秋不闪不退,好似呆住了一般,对他的一棍竟浑然不知。
那大汉不知他搞什么鬼,棍到中途竟然没砸下去,反而疾点他胸口。旁观众人紧紧盯着林于秋,想看看他有什么异动,自己好马上出手。可怪事在这时发生,大汉的长棍竟然点空,林于秋好像凭空消失了。
众人大惊,但见一条白影晃过,只听“当”的一声,大汉虎口迸裂,血流不止,长棍险些脱手。大汉虎吼一声,四下张望,不见林于秋人影,只得舞起长棍护住全身。姓卫的人道:“大家小心,这小子邪门!”随后只听“当当”两声,只见单鞭和长棍竟然飞向一棵大树,随后“扑”的一声,直直插入树干。
林于秋身影忽止,仍是持剑而立的状态,众人大骇,呼喝一声齐齐抢上,林于秋冷笑道:“找死!”但见剑身一颤,周身瞬间被剑光寒芒包围,天地间好似下起了一场雪,方圆两丈之内,竟然全是林于秋的剑影,而林于秋的身影也随之淹没。
众人一片茫然,好似在风雪中迷了路,这时只见那漫天“雪影”化成片片雪花,缓缓落下,悄无声息,天地间一片寂静。彭断在一旁看得大惊,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种剑法。
林于秋所使出的正是白无声名震武林的绝技“落花飞雪细无声”,白无声凭借这门绝学纵横武林十余年未遇敌手,当世能与这门神功相比的,只有华天松的“松针劲风听急雨”而已。
众人在剑雪的包围下,竟渐渐感到寒冷,阵阵寒意自脚底流遍全身,牙关咯咯作响,而这时漫天飘舞的剑雪从洋洋洒洒变得凌厉锋锐,呼呼作啸,隐隐有“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之势。
怒雪狂飞间,只听得数声闷哼,接着便有一滩滩血迹流出。林于秋傲然收剑,剑光忽没,周围世界又变得如先前沉闷,一切好像一场来去无踪的梦境。彭断看那五人,每一人身上都有数十处创伤,最致命的却是颈部一道划痕。
林于秋首次施展这门剑法,也料不到有如此威力,心中甚喜,彭断呆呆地道:“林兄弟,你,你这到底是什么剑法?”林于秋笑道:“不足一提,我们赶紧带龙大哥走才是!”
二人搀着龙于渊快步离去。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棵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浑身黑衣,紧紧盯着林于秋的背影,口中喃喃地道:“这便是白无声的绝学么,天下竟有这等剑法,……”随后便将这一切报告给了耶律思齐。
二人一路带着龙于渊奔逃,倒再也没遇到过截杀的人,林于秋沿路买药,不断给龙于渊用药,以内力助他驱毒,若不是龙于渊本身功力深厚,没有林于秋内力相助的话,早已死去。挨了多日,这一日终于来到了圣手门。
众弟子见彭断归来,均感喜悦,而见林于秋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又感奇怪,彭断没时间跟他们解释,只是去找苏起云。苏起云见彭断归来亦感高兴,但听得龙于渊受伤中毒,心中大惊,便将龙于渊安置在房中,马上命人去请来了“太湖医仙”华胜祖。
刘半山陈三省等圣手门长老均和龙于渊相识,听说他受伤回来忙前来照看,彭断简要说明了情况,并介绍了林于秋,在苏起云面前盛赞他一番。苏起云听得连连点头,待彭断说道林于秋所使剑法时,苏起云一怔,问道:“请问林贤侄,你使得剑法是何人所传?”
林于秋素闻圣手门威名,这一趟来见了门派中长老掌门及弟子,心中甚是开心,但白无声曾吩咐过,不能和任何人说自己的名字,所以只得说道:“苏掌门请见谅,家师吩咐过,不得和别人提起名字。”
华胜祖帮龙于渊诊断时,众人在大堂中等候,彭断才将遇袭的细节全部说了出来,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待听得是耶律思齐指使时,苏起云的两道清眉不禁皱了起来。
“这耶律思齐是何许人也,为何要与你们为敌?”说话的是苏起云的师弟,圣手门的长老,吴归田。彭断摇头道:“弟子也摸不着头脑,要说我们也没得罪他飞鹰堂,他却无端派人来截杀我们。”苏起云沉吟道:“飞鹰堂,耶律思齐……”
彭断见师父沉思,不敢打扰,只是退在一旁站着。片刻后,苏起云扬眉道:“你可知我为何叫你回来?”彭断躬身道:“弟子不知,圣手门有什么难吗?”苏起云道:“也算不得什么劫难,这些日子武林中都在传我圣手门出现了《参天录》,简直是无稽之谈!”
彭断惊道:“《参天录》?”林于秋道:“家师也曾和我说过这本书,据传此书共有九本,分别记载着九门武功绝学,练成其中一门足可无敌天下。”吴归田冷笑道:“无敌天下,我看未必!要真有这么厉害,何以被埋没这么多年,依我看,我圣手门的绝技就足可胜过什么《参天录》!”
苏起云道:“无敌天下恐怕是虚言,不过这九本《参天录》乃是百年前九位武林异人心血所成,倒是不能小瞧了。”随后苏起云简单说了《参天录》的相关情况,他所知也是有限,有些地方难免说得不明不白。
林于秋道:“散布这消息的人居心叵测,恐怕要对苏掌门和贵派不利。”苏起云沉吟道:“那耶律思齐为何要截杀你们呢,难道跟这传言有关?”刘半山道:“你们说了半天,这耶律思齐到底是什么人?”
吴归田道:“刘师弟,你难道一点不知道?”刘半山道:“我当然知道,听说契丹有一个什么飞鹰堂,堂内聚集上百位高手,堂主耶律思齐武功通天,据说身兼百家绝学,简直扯淡!我不信有人能学会这么多武功。”
苏起云道:“耶律思齐统率飞鹰堂,必有过人之处。只是以前从未听说飞鹰堂有什么动静,怎地这次却派人追杀你们呢。”只听门外一人高声道:“那还不简单,耶律思齐和散布传言的人定然有关系!”
说着门外走进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是白青岚。众人起身行礼,苏起云笑道:“你不是在督促弟子练剑吗,怎么过来了?”白青岚道:“我听说龙大哥受了伤,就赶过来了,现在怎么样了?”苏起云道:“老华正在诊断,夫人,我给你介绍一位少年英侠认识。”
林于秋忙还礼道:“不敢!”白青岚看得一怔,随后目光便落在了林于秋腰间的软剑上。林于秋颇为尴尬,说道:“苏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吗?”只听白青岚口中喃喃地道:“好像,好像……”苏起云也在旁边说道:“夫人,我本打算让人去请你过来,正是为了看看他。”
其余人不明所以,皆茫然地看着。白青岚眼眶一红,带着哽咽的声音问道:“你家在哪?”林于秋答道:“金陵。”白青岚略感失望,问道:“你的剑是你师父传给你的?他现在在哪?”林于秋道:“确实是所传,至于他现在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白青岚擦了擦眼眶,说道:“但愿龙大哥能够转危为安。”陈三省道:“太湖医仙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区区毒伤,自然难不倒他老人家。”众人在厅中等候,白青岚不断问林于秋家中情况,语气竟颇为关怀。林于秋一一回答,白青岚这次却不问他师父的情况,而是问了他一些经史子集的东西。
苏起云在一旁含笑不语,刘半山等人也听得连连点头。要知圣手门地处吴中,此地人杰地灵,多清雅俊秀之士。吴越之地自古便是“鱼米书墨之乡”,刘半山等人对于白青岚所问倒也知道一些。
但见林于秋对答如流,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且往往有独到见解,白青岚暗暗点头,心中甚喜,对林于秋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林于秋出生金陵世家,受家风熏染,林于秋平日里除了习武练剑,其余时间大多数都是在看书写字,要说知识有多渊博也未必,但即使如此,白青岚也喜欢得不得了,毕竟她自己学识也是有限。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华胜祖终于现身,苏起云忙问龙于渊情况如何,华胜祖只说道:“我回家拿药材去。”众人听得不解,彭断问道:“医仙此话何意,龙大哥到底有没有救?”但华胜祖却不理他,自顾离开。
苏起云暗暗担心,他素知华胜祖的脾气,依他现在的样子,龙于渊的伤势只怕不那么乐观。半个时辰后,到了用餐时间,林于秋远来是客,彭断又多日未归,二人此番到来正该备席庆贺一番。苏起云早已吩咐下去,席间彭断向苏起云及众位师叔伯说了说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以及契丹的民风和他见契丹皇帝的具体情况。
白青岚却在一边不住和林于秋说话,神色间甚是亲热,甚至夹菜给他。要知白青岚乃是圣手门掌门夫人,单是这个头衔岂是等闲之人能够见到?与她同坐一桌已是莫大荣耀,而白青岚竟然主动夹菜给林于秋,在旁人看来可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林于秋起初甚是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白青岚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从今往后就把这当自己的家,不需这么拘谨多礼。”林于秋心中也感欢喜,但一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他心中早料到师父可能是白青岚苏起云的旧识,因此他们才会对自己这么好,可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却猜不透了。
苏起云给林于秋安排的厢房,待晚饭后,带着白青岚一同来到林于秋房中。林于秋开门后,忙对着二人施礼,白青岚道:“才教过你,又忘了,不要这么多礼。”林于秋沉吟片刻,说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苏起云笑道:“你是想问我们为何待你这么好?”
林于秋脸色一红,点头称是。苏起云笑道:“夫人啊,你光顾着热情了,可把他弄得一头雾水了,哈哈哈……”白青岚笑道:“白天人多,不好对你说,今夜我们正是来跟你聊一聊的。”林于秋请二人落座,倒了两杯茶,说道:“你们要找我聊什么?”
二人互看一眼,苏起云首先说道:“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经注意你了,你腰间的那把剑,可是名叫‘绕指柔’?”林于秋心中一凛,说道:“正是,苏掌门您见过此剑?”
苏起云笑道:“何止是见过!我们夫妻跟这把剑原先的主人,也就是你的师父,乃是亲人。”林于秋惊道:“你们是他亲人,这……”白青岚叹道:“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了,你师父是白无声,武林赫赫有名的‘剑绝’。”林于秋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白青岚道:“那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林于秋摇头道:“我从没听家师说过他还有什么亲人。”白青岚眼中略带伤感,说道:“我是他的妹妹!”林于秋怔了片刻,说道:“怎地我从没听家师提起过?”白青岚眼角含泪,说道:“他从未跟你提起,是不想想起过去的伤心事。我没嫁过来之前,哥哥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们从小无父无母,都是哥哥一手把我带大,教我读书认字,教我怎样做人,教我武功……可是,可是二十年了,我有二十年没见过他了……”
说罢靠着苏起云肩头轻轻啜泣起来。苏起云轻轻拍着她,安慰道:“他不愿见旧人,就是不想再想起过去,不过他心中一定是念着我们的。他会想着,这世上他还有唯一的亲人,就是我们俩。”林于秋道:“家师从未对我说过他以前的事,也不曾说他还有什么亲人朋友,没想到你们竟然是……”
说着起身行礼,说道:“请受晚辈一拜。”苏起云忙抬起他胳膊。林于秋只觉得苏起云的双臂力量奇大,轻轻一托,自己双臂竟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心中更是敬佩。
白青岚取出手帕擦了擦泪,笑道:“你既是我哥哥的徒弟,也不必对我们这么多礼了。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就把你当作是哥哥的后人,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姑姑,他是你的姑父,以后可别再叫什么掌门前辈的了。”林于秋点头称是,白青岚甚是欢喜,细看林于秋相貌,竟和当年白无声年轻时有三分相像。
不由得又是一阵悲痛。其实林于秋的相貌和白无声毫无相似之处,只是白无声相貌俊朗,林于秋英俊中多了三分雅致,且二人皆喜穿白衣,绕指柔又是缠在腰间,加上白青岚思兄心切,所以才觉得林于秋与他相似。
自此林于秋便在圣手门住下。苏起云白青岚待其甚厚,门派中弟子大多也和他合得来。苏起云白青岚夫妇平日处理完门派中事,便和他一起吃饭,说话,闲时还互相切磋切磋武功,倒真有天伦之乐的感觉。夫妇二人还将儿子苏念白交给他照看,林于秋离家也久,终于再一次感受到家的欢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