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如白驹过隙,第四天,也就是华月闭门思过结束后的第一天,下午,华月携我去凤都的意湖游玩。我不解道:“晚上去那里看什么?”华月笑道:“我们现在去,等会儿就可以看月出了。意湖的月可是不少文人骚客描写的对象。”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牵着他的手向门外走去。这时,张三迎面走来,问道:“主子可是要去意湖?”华月道:“嗯。你有什么事吗?”张三道:“主子,夜深风凉,小的还请主子和夫人小心着身子。敢问主子打算何时回府呢?”华月道:“这个还不定,怎么,你也要同去吗?”张三道:“不不,小的怎可扰了主子的雅兴?小的只是想知道,今晚还要不要泡茶送到主子的书房?”华月道:“不必了。你下去吧。”张三道:“是,主子。”便走开了。我横了张三一记眼刀,道:“这个张三,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既然知道他是四皇子的眼线,为什么不拆穿他?”华月笑道:“不用拆穿他。要胜过别人,不一定要除掉他。好了,快走吧。你不是想出去玩儿吗?还想这些事情做甚么?”我笑着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走吧!”
不久,我们便来到了意湖。我们在湖边小径上漫步着,小径上还有些稀疏的人影,有大人,有小孩,见了面很自然地点头,站住谈上几句,就像老朋友重逢。从深林里走出来一群孩子,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菌子,有的红红的像一顶小伞,八十多岁的老人也像大自然的一个孩子,拄着手杖,手里擎着一朵万年青,像得了至宝似的得意地向人夸耀。我笑道:“这里好清静,环境也好,倒是个养老的好去处。”华月失笑道:“如儿,怎么你现在就想到养老的事了?”我打哈哈道:“我没有啊!随便说说的。”他牵着我走出小径,道:“我们去湖上看看,如何?”我点点头。
我们坐上一位老人的船,在湖上驶着。湖面上水波不兴,船像在一面玻璃上滑行。粼粼水波,像丝绸上的细纹,光滑嫩绿。往远处望,颜色一点深似一点,渐渐地变成了深碧。华月道:“如儿,可喜欢这里的景色?”我笑道:“喜欢。我以前都还不知道凤都竟有这么漂亮的湖。”微风吹来,我的白色面纱轻轻飘动着。我扯了一下面纱,嘟嘴道:“要是没有这面纱就好了。蒙着脸怪难受的,一点儿也不像出来玩的样子。”华月笑道:“那怎么行?你忘了上次在酒楼的事了?”我咂嘴道:“有你在,怕什么?”华月凑近我道:“如儿,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我退后道:“我就是说,有你在嘛,有什么好怕的?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起的,对吧?”华月思索了片刻,道:“嗯,有道理。那就把面纱取下来吧。”说完,就伸手帮我取下了面纱。我嗔道:“你注意一点儿,现在又不是在府里,别这么那个。”华月一脸坏笑道:“别这么哪个呀?如儿,你怎么不说清楚呢?”我扯了扯嘴角,道:“没什么。”华月伸手拦住我后退的步伐,笑道:“如儿,你又脸红了。”我干脆不去理他,仰望天空,云片悠然地在移动,低视湖心,另有一个天,云影在徘徊。两岸的峰峦倒立在湖里,一色青青,情意缱绻地伴送着游人。
少顷,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湖,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今日正是月中,一轮圆月挂在天际,发出清冷的光辉。湖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我侧首看了看华月,他也在赏月,头微微扬起,凝神看着天空,清风把他的发丝吹得飞扬起来,我仿佛看到他站在少年时代的春天里,那时,风应该也是灌满了他的长发。他觉察到我的目光,看着我,笑了。我轻轻依偎进他的怀中,感受着他那淡淡的青草气息﹑温暖的胸膛和环绕在我腰间那手臂稍大的力度。爱人在我的身边,真好。
忽然,船身猛地一阵颠簸,华月连忙拥着我跳开,双足在湖面上划出几圈波纹,便稳稳地落在岸边。我惊疑地回头看去,只见那游船已经四分五裂,船夫早已不知去向。我问道:“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弟妹,一月未见,你没有把我忘了吧?”四皇子大笑着走了过来,他的身边还站着大皇子。华月道:“果然是你。”四皇子笑道:“六弟,你也不傻!比小时候可聪明多了,知道是我。那我就不废话了,你应该知道我要何物吧?”华月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也想要军令符?简直是痴人说梦。”四皇子笑道:“我的武功比你是略逊一筹,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打得过我吗?”华月一愣,激动道:“什么意思?”四皇子大笑起来,叹道:“六弟呀六弟,我还以为你变聪明了,没想到还是笨蛋一个!”大皇子也在一旁笑道:“跟小时候在宫里一样笨,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儿!”四皇子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六弟那么小就没了娘,宫里人欺负他,他也无处诉苦去呀!”大皇子嗤笑道:“说起来,兰妃不也是受人欺负的软骨头吗?软骨头生的儿子,当然也是软骨头了!”华月身子颤抖着,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我忙拉住他的手,道:“别中了他们的激将法。”四皇子道:“弟妹所言差矣,我的话句句属实,怎能是激将呢?”大皇子道:“就是,对六弟这样的人,激将可是最没用了,因为压根儿就激不起来,哈哈……”我怒道:“兰妃已逝,你们做晚辈的居然还要加以嘲讽,你们明里比不过华月,就暗箭伤人,如此没有教养﹑心胸狭窄﹑阴险狠毒之人,也想夺得军令符吗?简直为人所不齿!”大皇子生气地走上前来,道:“你……”四皇子拉住他道:“大哥稍安勿躁。呵,弟妹的嘴可真利,不过,我喜欢,呵呵……”华月甩开我的手,猛地冲上前去,一掌打向四皇子,四皇子侧身躲过。这时,四周突然出现了数名黑衣人,齐齐向华月攻去。我焦急地站在一旁,想到华月并没有中毒,也便松了口气,这样的话,这些人都不是华月的对手了。
不一会儿,华月被重重一击,直直摔到了几米外的地上。我慌忙跑过去,扶起他,只见他的嘴边源源不断地淌着鲜血,触目惊心。我心急如焚,大声喊道:“月!月,你怎么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四皇子在一旁叹道:“弟妹呀,他就快死咯!”我一听,更害怕了,哭喊道:“月!月,你快醒醒!醒醒啊!你不要吓我了,月……”终于,华月睁开了双眼,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奄奄一息道:“别哭……”言讫,他的手也重重地垂下去了。巨大的恐惧袭上我的心头,我从未想过月会这样离开我,以前,他也许会离开我,但我还可以见到他。现在,他已经……我心里似乎意识到这次分离的不同寻常,心中染上一丝绝望的灰白色,仿佛本来完整的心突然空了很大一块,补不回来了。我拼命地喊着月的名字,直到最后哽咽不成声,华月的脸上﹑衣服上,都沾上了我的泪水。
四皇子信步走来,道:“弟妹,别哭了。看到美人儿哭得这么揪心,我真是心疼啊!他有什么好?不如跟了我,我会好好待你的。如何?”说着,便来触摸我的脸。我恨恨地拍开他的手,冷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杀了你!”说着,我已经拿起华月的剑,向他刺去。他一侧首,右手狠狠捏住我的手腕,我的手顿时没了力气,利剑“哐当”一声落地了。他笑道:“美人儿生我的气了,那就让我来哄美人儿开心吧!”他将我禁锢在怀里,点了我的穴道,道:“美人儿,你这么调皮,真叫我……爱不释手,呵呵,为了避免你再调皮起来受了伤,我只有先委屈你一会儿了。”大皇子道:“我说四弟呀,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林雪如,但是现在也不是干这个的时候吧?咱还有正经事儿呢!再不去就晚了。”四皇子笑道:“多亏大哥提醒,也好,我就先去办正经事儿,然后再……”他抚摸着我的脸颊,凑过来闻了闻,轻声道:“美人儿,好香……”我动弹不得,只能怒目而视。四皇子把我交给几个黑衣人看管,然后走到大皇子面前。大皇子道:“现在可以走了吧,四弟?”四皇子慢悠悠道:“还有一件事没完。”大皇子蹙眉道:“什么事啊?”四皇子笑了笑,抽出随身的宝剑,道:“既然要去,当然要先看看宝剑是不是锋利的。”大皇子道:“你那把可是宝剑……”话没说完,便被四皇子的剑刺穿了胸膛。四皇子笑道:“大哥说的果然没错,这真是一把宝剑。”大皇子目瞪口呆,身体摇摇欲坠道:“四弟,你……”四皇子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没想到,谁让你那么笨呢?粗人一个,也想和我争?”大皇子吃力地说道:“你怎么如此狠毒?”四皇子笑出了声来,道:“你又不是美人儿,我需要怜香惜玉吗?大哥,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以后定会给你烧纸钱的,毕竟大哥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是不是?下辈子,大哥可千万要记得投胎做个聪明人。”四皇子抽出了剑,上面沾满了大皇子的血,顺着刀锋汇聚在剑尖上,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四皇子骑上了一匹黑马,对那几个黑衣人道:“走!”黑衣人纷纷上马,我也被一个黑衣人挟持到一匹马上。我们到了一处城门外,停了下来,那里正站着一位戎装的中年人,看上去像个将领的模样。他快步走到四皇子面前,拱手道:“末将恭迎四皇子。”四皇子冷冷道:“都准备好了吗?”那中年男子道:“准备好了。任凭四皇子调遣。”四皇子点点头道:“嗯,出发!”随即调转马头,向前奔去。黑衣人都骑马在四皇子左右,我只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轰隆隆的,似乎要把地震得陷下去一般,还有整齐的跑步声,想必是大军在后了。我的心还系在华月身上,一阵一阵地抽痛着。不知道华月现在身首何处,这样想着,我又落下泪来,恨恨地盯着骑马在前的四皇子,他这般大张旗鼓,难道是要逼宫不成?
果然,四皇子在宫门外停了下来,一剑刺破了守在宫门外的士兵的喉咙,大声道:“全部跟我进宫去!”然后便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进宫去了。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见了大军,纷纷逃避躲让,乱作一团。闻声而来的御林军和四皇子的士兵打将起来,但是明显不敌,很快败下阵来,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一时间,路上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熏得我干呕起来。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了皇宫正殿门口,四皇子下马,我也被黑衣人拉下马来,跟在四皇子身后进入正殿。只见皇上正一身龙袍,带着皇冠,正襟危坐在龙椅上,他看了一眼四皇子,道:“皇儿深夜来宫中,有何事啊?”四皇子笑道:“儿臣日日为江山社稷尽力,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前来,正是想向父皇奏明要事,以图我紫祥王朝繁荣昌盛,得以延续千秋万代。”皇上道:“哦?不知皇儿有何事上奏?又不知皇儿觉得如何能保我紫祥繁荣昌盛、千秋万代?”四皇子道:“儿臣心系父皇,盼望父皇龙体安康。儿臣见父皇整日忙于国事,实恐其损害父皇龙体。观父皇近年来为国事所累,龙体欠安,儿臣实在为父皇担心。是故儿臣启奏父皇,请父皇抛却国事,安享晚年。”皇上冷笑道:“朕若安享晚年,那这江山怎生处理?”四皇子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解难。不知父皇意下如何?”皇上道:“皇儿心怀天下,愿为朕分忧解难,朕倍感欣慰,但朕心中已有人选,恐怕不能如皇儿所愿了。”四皇子上前几步,挺直身子,道:“父皇深谋远虑,儿臣万分佩服,敢问父皇心中人选为何人?告知儿臣,儿臣也好知道这人选在人世否。”皇上沉默半晌,道:“皇儿是什么意思?”四皇子笑道:“儿臣今日听闻,六弟遭人所害,现已不在人世了。”皇上惊道:“什么?你……”四皇子道:“人死不能复生,父皇请节哀顺变。不知父皇心中人选到底是谁?”皇上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皇儿怎么把你弟妹带过来了?”四皇子道:“儿臣进宫途中,见六皇妃伤心欲绝,便施手救下。六皇妃孤身一人,形影相吊,着实要个人照顾。儿臣身为六弟之兄长,对弟妹施以援手,实乃天经地义之事。”皇上道:“皇儿何以兴师动众?”四皇子道:“如今六弟已逝,父皇垂垂老矣,虽父皇有心于江山社稷,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儿臣恳请父皇抛却繁忙国事,安享晚年。”皇上道:“如果朕不肯呢?”四皇子缓缓道:“那儿臣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