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们到了玉城。
我们牵马找到一家客栈,点了一盘红烧鱼和一盘茄子。不久,菜便端上来了,我摸了摸扁扁的肚皮,正欲吃时,沈钰轩夺走我的筷子,道:“菜有毒。”我一愣,仔细观察那两盘菜,红烧鱼烧得挺好的呀!香喷喷的。茄子也炒熟了,那颜色一看就是新鲜的茄子,不像炒过一次的茄子那样皮色暗而泛黄。忽然间,我的胃部一阵绞痛,手中的瓷碗摔碎在了地上。沈钰轩大惊,扑到我面前,急道:“小如!小如!”我紧咬着嘴唇,冷汗淋漓,胃部的剧痛让我没有心思去回答。只见他拉过我的右手,两指按在我腕后的桡动脉上,少顷,蹙眉严肃道:“你中了断肠草的毒。”说完,冲到掌柜面前道:“一间上房。”便匆匆抱我上楼去了。
他将我放在床上,便开始运功给我排毒,大约一炷香过后,我的毒终于被逼出来了。他拿手帕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汗滴,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守着。”我应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等我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我下楼去,只见沈钰轩正坐在客栈中。他见我来了,欣喜道:“小如,你好些了吗?”我道:“我已经好了。不过,我怎么会中毒?我不记得我吃过什么呀!”他面色凝重道:“你刚来客栈的时候,喝了一杯茶水,你不记得了?我刚才检查了一遍,发现那茶水中也有毒,和菜中的毒是同一种,都是‘断肠草’。这种毒无色无味,但毒性较强,虽然不会置人于死地,但中毒者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会感到腹痛难忍,全身无力。若不服用解药,则会日日如此。”我听得一阵心寒,道:“是谁想要毒害我们?我没有什么仇家吧……”他若有所思道:“恐怕不是谁想害我们,而是想害全城百姓和军队。”我讶异道:“这……”他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出客栈,只见大街上几乎各家店铺都空荡荡的,唯有药铺那里人头攒动,仔细看时,发现尽是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的老百姓。我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问:“全城百姓都中毒了?”沈钰轩道:“嗯。”我急忙道:“那解药会不会不够啊?”他摇摇头,道:“肯定不够,那断肠草的解药只生长在极寒之地,我们这里根本种不了解药,只有极少数大点儿的药铺才会有解药。”我冷静下来道:“这么多百姓都中毒了,看来下毒者目标不小啊!难道是整个玉城?”他点点头道:“很有可能。”我拧眉道:“我们刚才吃的饭菜里都有毒,茶水里也有毒,这么大范围的毒素蔓延,难道是……”“水源。”他接过我的话道:“我方才去看了几户人家的水井,发现其中都有断肠草。玉城百姓的所有生活用水全部来自玉江,井水自然也是以玉江为源。有人在江中下毒。”
“大家不要抢,把这些药留些给将士们啊!如果他们的毒不解,谁来替咱们百姓驱逐那些白羽的军队呀?咱们别怕,这毒不是致命的。咱们先忍忍,把药留给我们的将士啊!”远处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一鹤发老人站在药铺门口,神情焦急﹑眼中含泪,对着病患们大声道。原本喧闹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俄而,人群渐散,男人们抹着脸上的汗水,女人和孩子们哭哭啼啼地从我身边走过。暮色愈发深了,西天的晚霞慢慢地死,暗红变成姜黄,又变紫。
我心中有些难受,转而愤愤道:“下毒的人怎么这么狠心,害了这么多的人!现在又不太平,如果连将士们也中毒了,还怎么抵御外敌呢?”话语至此,戛然而止。我怀疑道:“这毒是白羽下的?还是这里出了内奸?”沈钰轩皱眉沉思了半晌,道:“我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找到解药。只有可能是白羽或者内奸下的毒,但不管是白羽还是内奸,既然将士们都中毒了,这么大规模的投毒过后,白羽定会趁虚而入。我们刚到玉城的时候,老百姓都还好好的,看来这毒是今天才下的。白羽应该晚上就会来偷袭了。”我不赞同道:“应该不会今晚来。你刚才也说了,这毒是今天才下的,断肠草既然是毒药,那肯定是服用得越多,中毒越深。既然白羽想出这么个阴险的法子,而解药只有他们哪儿有,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来,应该会给我至少这一晚上的时间,让没中毒的人中毒,中毒的人深入中毒。”他赞同地点点头,道:“将士们都中毒了,身体虚弱。若是等到军中派人查探毒源,怕是有些迟,且病弱之躯也无力拿到解药。今晚我去敌营看看,也许能找到解药。你留在这里。”我忙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势单力孤的,我去好歹也能帮帮你。”他笑道:“那里很危险,你今天又中了毒,还是留在这里吧。”我道:“休息了这么久,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再说,明天敌军打过来了,我不还是处境危险吗?跟着你安全些。虽然我的武功不是很好,但是轻功练得还不错,跑得快!”他哑然失笑,道:“好吧,那你和我一起去。千万要小心,知道吗?”我点点头。
我们行至江边,买来一位老渔夫的船,便划着过江了。上岸后,我们找到一处小树林,沈钰轩沉声道:“出来吧。”言讫,十个黑衣人纷纷从天而降,齐齐跪地道:“宫主有何吩咐?”沈钰轩道:“你们随我去敌营寻解药。”“是,宫主。”黑衣人齐声道。于是,我们一共十二人悄悄摸索到敌营门口,那里站着两个哨兵。沈钰轩从袖中射出飞刀,只见寒光一闪而过,接着便是飞刀刺入身体的声音,哨兵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便倒地身亡。
我和沈钰轩换上哨兵的衣服,他低声道:“你们先藏起来。我们去打探一下。”便和我一路摸索到了将军的帐篷外。沈钰轩笑呵呵地对守在帐篷外的两个士兵说:“大哥,这么晚了,将军还不让你休息呀?”士兵看了我们一眼,道:“嗨!没有将军的命令,我们不能离岗呀!”沈钰轩皱眉道:“唉,要我说啊,咱们将军武功高强,有勇有谋的,谁能伤他?还要你们在这儿守着,大哥,您可真是辛苦了!”“一看你们两个就是毛头小子,啥都不知道。咱们将军这叫‘有备无患’,懂吗你?真是!看你跟个瘦鸡猴儿似的,拿得动剑吗?”“嚷嚷什么!给我闭嘴!都给我滚!”耳边传来一阵暴喝。那两个士兵吓得立即闭了嘴,和我们一起走开了。“嘿嘿嘿!说你呢!还有你!我是让他们滚,你们俩给我滚回来!不许说话听到没?真他娘的吵死了!”我们对视一眼,转身走到将军面前作揖。沈钰轩道:“将军。”将军看着我道:“你小子怎么不说话?”我急中生智,急忙张嘴道:“啊……啊啊……”右手指了指嘴巴,然后甩了甩手。将军的眼中显出轻蔑之色道:“原来是个哑巴。这都征的什么玩意儿?一个又矮又小,还是个哑巴,一个跟瘦鸡猴儿似的,还他娘让不让本将军打胜仗啊?哼!”说完,甩手进了帐篷。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聚精会神地听着帐篷里的对话。
“将军,何事让您如此生气?”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道。
“没事儿,刚才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个哑巴兵,那身板儿瘦小得跟个女人似的。唉!这样的人还来当兵?本将军要带的是精兵,你看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将军气呼呼道。
“将军息怒,以将军的能力,肯定是可以占领玉城的。更何况,现在,玉城的百姓以及将士都中了咱们的断肠草,他们没有解药,正处于虚弱之际。待到后日,他们体内毒性加深,咱们便可以趁虚而入。”中年男子道。
“嗯,哈哈……军师说的有道理!我看华月那小子还怎么抵抗我!”将军大笑道。
“将军此二日尽可按兵不动,后日一举攻之。”军师道。
“嗯!那断肠草的解药,本将军已派重兵看守在西边的那顶帐篷里,后天本将军就去攻城,看他华月能有多厉害!哼!”将军胸有成竹道。
“地利人和俱备,将军只需静待天时了。”军师不急不缓道。
我和沈钰轩悄悄离开帐篷。走到敌营门口,沈钰轩唤出那十名黑衣人,指其中七人道:“你们去将军帐篷那里抛砖引玉,引出重兵。”又指剩下三人道:“你们随我去拿解药。”“是,宫主。”十人异口同声道。
不一会儿,我们便听到了金属的撞击声。我们躲在暗处,观察着形势的变化。只见那七名黑衣人的身影缠斗在一群士兵之间,身形灵活,出手迅疾狠厉。将军慌忙掀帐而出,黑衣人开始向他进攻,他一边奋力反抗,一边大吼道:“兵呢?都他娘的死哪儿去了?!都给本将军滚出来!”果然,四面八方都涌出大量士兵,朝着黑衣人杀去。“走!”沈钰轩道。于是,我们五人迅速来到西边的帐篷处,那里只有二三十人了,我们飞快地结束了他们的生命,闯入帐篷中,只见坑洼不平的土地上放着三个大大的布袋子。沈钰轩将它们一一拉开,看了一遍,道:“不错,是解药。”于是,我们扛着解药,趁乱逃了出去。
我们一气赶到江边,将解药倒入江水中,便划船回到了玉城。
“解药已经融入江中,明日便会流到玉城了,那时,百姓和将士们只要饮下江水,便可解毒。”沈钰轩道。我高兴道:“是啊!哼,那个将军自大得很,还要带精兵呢!也不怕骄兵必败。那两个士兵还说他‘有备无患’,还不是让咱们给偷袭了?你想得真周到,瞒天过海,声东击西啊!呵呵……”“哦?怎么说?”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道。我沉吟道:“那将军就是觉得自己准备得很充分,又很自大,以为我们拿不到解药,我们混进去,他都没看出来,只见我们一身他们那里的军装,就认定我们是他们那一方的。但是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阴,太阳。事情都是会互相转化的,福祸相依,孰知其极?他以为天时地利人和便可胜了,不去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才中了咱们示假隐真的疑兵之计。”“有道理。”他赞许地点点头道。
忽然,我想起了那七名黑衣人,便问道:“那七名黑衣人呢?”沈钰轩笑道:“他们已经逃出来了。”我欣慰道:“那就好。咱们就十二个人去拿药,今晚还是走了一步险棋。”“什么险棋?”他笑着问道。我道:“声东击西。如果那将军意志坚定,死守解药,那我们还是无机可乘,说不定就要死在那儿了。”他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咂咂嘴道:“所以说你不仅想得周到,那判断力也好准啊!你既要判断那将军的意志是否迷乱,又要看清他到底是真迷乱还是假迷乱,万一你判断失误了,他就是不肯调动西边帐篷那里的兵力,那我们不就因为施计而自取其败,反而中了那将军的计了。”想到那个将军,我忍俊不禁道:“他简直都要出口成脏了,看样子倒是个直性子,估计也不是什么胸有城府的人。”他道:“此人虽胸无城府,但他手下的军师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有勇而军师有谋,合起来的力量不可小觑。”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