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蛊术施放在受术者身上,当母体受孕时,生出的小孩往往如施术者模样,婴儿不到满月便会血液倒流,血管爆裂而死,死状尤其凄惨,死后更是尸骨无存,仅余头浆髓液,生人凭吊亦无迹可循。
第二日早朝,凌羽留下兵部的大臣,发布了建汉以来最严厉的命令,“滋令兵部拟制画像,凡大汉子民,见此人有不报者,即刻凌迟,株连九族,大汉三军亦循军令,逐地稽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已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富丽堂皇的宫殿片刻间便凄风苦雨,梦璃也尽是孩子死时溅如眼里的血红,采薇道人狠毒如此,我甚至怀疑自己一直被他所骗,就像被捧上高高的宝座,本以为自己能俯瞰众生,殊不知最可笑,摔得最重的那个人其实也是自己。
三军尽出,大汉一反建国初休养生息的景象,也难免误会,鬼方和几个藩王甚至千里传书至邺城请罪,以为凌羽要出兵讨伐他们,他们哪里知道,我和凌羽动用整个天下的力量,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人,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也定然要问个究竟。
这一找,就是三年。
距离第一个孩子夭折已经三年,我又怀上了凌羽的孩子,这个世代没有办法避孕,不可避免的事还是发生了,身上的齐胸襦裙一天天宽大,采薇道人却还没有找到,易门的长老也说不清第二胎还会不会有第一胎时的残状。听贴身的宫女说,早朝时,三年里第五任兵部尚书又被罢免,凌羽在听到搜寻无果的报告后,气得用剑削掉了大殿里髹金雕龙木椅的椅角,而这把椅子,已经侍奉了四朝二十任皇帝,言官皆以为皇帝此举易招致祸患。
苦寻无果时,邺城皇宫城守却向内宫报告了一个怪事,说有一白发及鬓,青衫长袍,配一把青光剑的老道自称皇帝和皇后娘娘的故人,要给皇后娘娘讲一个未讲完的故事。
“让他进来吧。”我这样对城守说道,真正到了这一天,仿佛所有怨恨都被耗尽,只想在师傅嘴里求得一个是或者不是的答案,三年里日日夜夜的血色噩梦璀毁了所有的自由和希望,天下之大,也要问一句,何以为家?
师傅走进了内殿,仍旧是那般和颜悦色的笑容,风轻云淡倒所有的恩怨都子虚乌有,然而对于我来说,只要他承认一个是字,我便能化作嗜血的母兽,噬骨吞筋。
刀斧手没有藏在帘外,而是立于采薇道人两侧,因为我们都觉得再没有什么可以掩饰,他摧毁了我的希望,我便要让他血债血偿。
凌羽坐在殿上,眼睛虚瞄着采薇道人,我们都知道,采薇道人既然敢来,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也一定有他的表演,我们能做的便是在欣赏完他的娱兴,再用他的肉体欢庆复仇的晚宴。
面对成千上万等候已久的禁卫军,采薇道人还是那副孤高漂泊的身影,仿佛自己是置身事外的路人甲,磨刀霍霍的军戈全然与自己无关。
“梦璃,不,现在应该叫皇后娘娘。”他终于开口,“老道敢从这千军万马走进来,亦有办法走得出去,不过老道今日来并不为这些俗事,而是有两件要务要办。”
他往殿内徘徊几步,两侧密集的刀斧手跟随他的脚步移动起来,盔甲碰撞盔甲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第一件,便是求皇后娘娘赐老道一死。”
“我的孩子果真是被你所害?!”我忍不住单刀直入,声音粗暴得吓住了自己。
采薇道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眼神里想解释些什么,又终于还是罢了,“老道但求一死,在死之前,还希望皇后娘娘肯准老道办了第二件事。”
“不论你今天做什么,你都要死在这里。”凌羽见我愤怒得不能言语,抢了话去。
“第二件事,便是要讲完一个故事,关于死囚的故事。那个做了主持的死囚死后,佛珠为了感化他,准许他经过奈何桥时不用再喝孟婆汤,因此得以在轮回里保留记忆,他开始时的每一世都是以神童的身份开始,却最终都以泯然众人结束,他渴望自由,然而越渴望,却越无法追寻,每一世的开始,他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守住自己,一定要去追寻自由之路,然而每一世,他都失败了。他起初怨恨佛祖,他觉得佛祖在玩弄他,保留了记忆后的自己根本已经被记忆污染,哪里来的自由。但是,他最终顿悟。我也希望梦璃你,能够像那个死囚一样,不管是渐悟,还是顿悟,能够走出这个世界,你知道吗?不只这些禁卫军,甚至凌羽对你的爱,也是假的,没有未来的爱,只有回报而不需付出的爱,哪里会是真实的爱。”
“胡说八道。”凌羽大声说。
“胡说八道。”大殿里的禁卫军大声说。
“但是你终于会死,我早已下定决心,不管你说什么,不管我有没有一天能够悟出些什么,你都要死。”
“我知道。”采薇道人拉起嘴角,开心地笑了。
“最后,你告诉我,死囚顿悟了什么?”
“有一种自由是不可获得的,但还有一种,能够追寻,这种东西,要梦璃你自己去找到答案,如果我告诉,你终究只知道字面的意思,就像你被郭梦璃这个名字里,被禁锢着。”
“恩。”
我向凌羽点点头,刀斧手呼喊着冲向采薇道人,意外的是他笑着放下了剑,没有丝毫的抵抗,结束了,他在一团肉泥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结束了我的希望。
两个月后,我的第二个儿子降生,相貌,和采薇道人一样。
我自嘲道,“原来生孩子就像买彩票,只是对于我来说,没有中头奖,我就得死。”
我抚摸着凌羽泪痕斑斑的面颊,我和他都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年,我在他耳边喃喃自语,“凌羽,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疯了,醒来的时候手腕已经没有温热的感觉,划损的肌肤也完好如初,只是颜色变成了暗暗的绿色。
我躺在一张床上,头上戴着面罩,无数管线插在我的身体里,轻轻动一下便牵扯到所有的管线。
床头,全身皮肤呈暗绿色,头上两只兔子般尖耳朵的怪人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恭喜。”
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