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哪里可能这么多人对一个人一见钟情的?就算是那秦淮河岸的头牌也没这本事。”
“太荒唐了,这小娃肯定在推卸责任。”
“我看那些士兵举步不前,就是因为司马云在战场上对敌将起了色心,主将不前,下面的兵卒哪里敢擅自行动。”
“怕不是起了色心这么简单,我看这司马云,压根就是南军的奸细。”
凌羽的副官裨将在司马云边上站了两排,七嘴八舌,交头接耳,末座的日轮死死盯着自己的少主子,生怕他遇上什么不利。
凌羽终于发话,“说起来我和苏篁翎也有过一面之缘,容貌姿韵确实出人一等,只是当时我却并未生何异心。”
“末将也听说过苏篁翎乃天下奇人,镇南王未举事前在大虞可谓人皆仰慕,又最会收买人心,慕容翎的不少谋士武将都是她策反而来,只是今日之事,一在司马云言辞太过离奇,二在凌将军之前未受其蛊惑,依末将看来,司马云确有通敌之嫌,请将军准许下官将其押往军牢,听候发落。”旁坐的监军膀大肚圆,在军中也算说得上话的人物。
“嘿嘿嘿……”连绵婉长的笑声从大帐的角落响起,日轮扭着腰走近了跪伏在地的司马云,一如既往怪异的出场方式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人叫你护着少主,你就是这样护着的?!嘿嘿嘿,你不作为,日轮却看不下去了,今天谁敢动少主一根毫毛,嘿嘿嘿嘿,我让他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你这娘娘腔倒敢在我雍州军帐中耍起威风,看老子不……”那裨将话还未完,扬着的手仍停在空中,身形有如凝住,一时竟张不得口。
“若不是如今少主子被人诬陷,我不想多惹事端,你……”说道一半,日轮又是一阵怪笑,尖锐刺耳,犹如针钻。
众人抱耳不及,甚者蜷缩于地,辗转反侧。
“日轮!”凌羽的声音仿佛要穿透身体一般,日轮见势也收住胸肺,笑声戛然而止。
日轮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用衣袖遮住半边脸,露出仅存的那只眼睛笑盈盈地望向凌羽。
这狡黠顽意,在一个络腮胡,独眼龙身上,不得不说,实在是恶心。
一众雍州将官此时已不像初见日轮时的鄙夷,而是在眼中流露出惊惧之情。
“此事蹊跷,尚不能随意定论,查实后再议。”
“将军……”
“休得再言。”凌羽见有人还要纠缠,忙挥手叫停。
翌日破晓,师傅已不辞而别,回军冀州,凌羽带着这样一只杂牌军,自然也不会有孤军深入的勇气,撤回雍州成了唯一的选择。
其后月余,天气渐寒,战事不兴,在师傅这个新出现的强敌面前,慕容翎并没有孤注一掷,而是选择了步步为营,以三郡为依托,不断转移南方的战略资源,巩固城防。
双方都谨小慎微,在内战的背景下,大虞竟有一段时间兵事不起,当然除了驻守北长城的南宫老将军。
南宫燕因为是慕容翎的外公,一直都是慕容鹄的心头大患,奈何如今内忧外困之时,实在没有余力,而南宫燕作为大虞三朝老臣,他的立场一直暧昧不明,慕容翎举事后,他仍按兵不动,既不帮慕容鹄南下勤王,也没有与慕容翎南北呼应。
坊间甚至猜测,他才是最大的渔翁,坐观大虞内乱,只要时机一成熟,便要坐上那邺城金銮殿里的髹金雕龙木椅。
天意渐凉,掀开毛帐,北风遇脸生寒,如同碎冰擦过一般,凌羽担心我身子禁不起这军旅之苦,入冬不久便借前往州府叙职把我带进了雍州州府邵安。
同样是入冬不久,北境战报频传,鬼方的胡人因为一向不习耕作,冬日缺粮,胡邪王见大虞内战,又打起了中原的主意,四处骚扰边关,抢掠不断。这一扰,不仅扰得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也够南宫燕好好喝一壶了。
以往胡人南下也许对于慕容鹄是坏事,不过现在既能牵制住南宫燕这个不安定分子,也许不失为因祸得福。
此时的大虞,各地勤王的军队都已开赴上京邺城,据朝廷放出的消息,邺城郊邻已集结百万雄狮,照凌羽的话,“虽不可全信,却也不可全不信。”
离水沿岸虽然三郡失陷,但在师傅的苦苦支撑下,慕容翎没有顺利打开冀州门户,孤注一掷挥师北进又害怕孤军深入,支援不利,更何况时值寒冬,只要在城墙上浇上河水,便遇墙为冰,化作冰墙,饶是人手云梯都难以逾越,实在不是进军的好时候。
安南将军别府上,每日都有传令兵带来军情哨报,我也好借以了解战局,以我看来,如今的主动权已渐渐向慕容鹄倾斜,朝廷的大军在邺城以逸待劳,南军的率先发难的气势却已消失殆尽,假以时日,这本书的结局怕就要改写了。
就在这时,雍州和冀州却同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不知道是看不清局势还是受人金帛,雍州和冀州竟屡屡出现文官武将被策反,转投南军的情况,不少文官带去军建机密,更有武将携部众、举白旗,跪伏在南军军营外,一时间人心浮动,局势又起变机。
一日一报,改为一日数报,只是因为害怕未降的官员遇上已经南投的,认不清对方立场,被人算计。
“报,骁骑将军王双南叛。”
“报,抚军使吴懿南叛。”
“报,雍州军左赵文渊南叛。”
凌羽这几日除了料理征兵事宜,便是记下谁和谁又南叛了,之前有人南逃但未着意,只是今日一天之内便有三位要员离职,竟不自觉摇起了脑袋。
“梦璃,你怎么看?”
“大人老是要我看,看你妹的看。”简直是脱口而出。
“啊?”凌羽目瞪口呆,我才反应过来,我不是元芳。
“额……哈……哈,”我强作玩笑的样子,脸上这会应该不出意外地写满了尴尬,“我脑袋短路了,想成其他人了,要我看……就看呗,话说为什么要我看啊?”
“短路又是什么?”凌羽眉颜稍展,眯着笑眼看着我。
“嘿嘿,这个……我说不清楚啦。”
“前一日我见你分析大虞局势,见解深明,颇有洞悉天下的高人之风,我是自愧不如。”他轻抚过我的鸦鬓,我抬起眼睛正迎上他钦慕的眼神,竟一时促狭起来:要是让凌羽更喜欢我,我以后该怎么拒绝他?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过了几年,为了避免这窒息的暧昧感觉,回过神来我赶忙开口。
“我觉得是苏篁翎所为,早就有传言说她收买人心的功夫非同一般,不然离水南岸也没这么容易尽皆落入镇南王的手里。”
“英雄所见略同。”凌羽那双狭长仿佛有清光流转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已经后悔了,我不该多嘴说什么天下大势,我又不是诸葛亮,干嘛去作隆中对,这下刘备大人更喜欢我了,我该如何自处……
“再让她策反下去,仗还没打,我们便要被她抽空了去。”凌羽一声轻叹,窗格的阴影遮住半边脸,真如商战里屡遭挖墙的失意老总。
“不是传言见过苏篁翎真容才会受其蛊惑吗?像司马云好像就是这样,只要我们把那些文官武将全都看管好……”
说到一半,凌羽突然灼灼有光起来,“文官武将不是家禽宠物,看看管好不可能,不过要查会见他们的人,倒是有些线索。”
“你是说苏篁翎?”
“恩,毕竟要策反肯定得苏篁翎主动去约见,不过想起来这苏篁翎实在蹊跷,要如何的辩才气度才能每次策反都成功,竟没有一人将其扣押。”
“是啊,每次都成功,我也想不通……”苏篁翎虽说是我的女猪脚吧,我也赋予了她基本上所有女性身上能有的气质,文能吟诗作对,武能骑马打仗,可谓是扮得了萝莉,演得了女王;玩得了小清新,咽得下重口味的四好女青年。
可策反这事就能每次都成功了?
“先不想这么多了吧,不日就要到上元节了,我带你去看邵安的花灯会,那可是闻名江北的。”
额,这个上元节……其实就是元宵节比较文艺的说法,我写这文的时候为了看着古风和装X一点,一直用的这个称呼,大概这个世界的人也就不说元宵节了……
邵安的灯会确实名不虚传,大街小巷无不灯影幢幢,花灯如簇,大大小小红色的灯罩里流溢出微醺的光,街头巷尾,流光滟滟,忽远忽近,暖色迷蒙,似东海龙宫,似蓬莱仙境。
灯美人更美,这一日里,待字闺中的少女倾阁而出,手执纨扇,花面半遮,与年轻公子们猜谜对诗,才子佳人,携灯共游,虽是冬日,却好一派融融春景。
而凌羽却说,这还不是他看过最美的邵安灯会,今年因为战事,较往年其实冷清了不少。
凌羽如玉般的脸庞映出满面红光,本来一身素服,现在也有如红锻一般,像是春宵红烛里俊朗潇洒的新郎官,让人忍不住调侃他几句。
“你看那边轿子里探出头来买花灯的姑娘和你这新郎官般不般配?”凌羽的笑是带着酒味的,每次见他扬起嘴角,我都觉得没有男子再能笑得如此洒脱玩味,正当相视而笑,他扬起的嘴角却缩了回去,我们都不免变得一脸严肃起来,对了一个眼色,我知道,今年的花灯会,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