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谁?!”在这异世一样的现世,内心的疑惑喷涌而出,化作朝天怒吼。
转息间,天空拉下了大幕,如同大雨将至,如同黑夜降临。
继而天摇地动!
面前的单元楼猛地摇晃起来,倾斜成一个夸张的角度之后,脚下坚实的土地竟也翻滚逐浪,身旁的电线杆像被砍伐的树木径直倒了下来。
这是开玩笑吗?吼了一句,就已经到天地震怒的程度了?
只见得云层间覆盖整片天空的漩涡,在地上的人们恐惧灾难的不经意间,已经形成。
雷鸣电闪,流云搅动,天空仿佛被撕裂,空中出现的巨大漩涡不断壮大,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挟裹着地上地下的杂物,仿佛要吞噬天地。
墨黑的漩涡中心,蓦地,一只幻象般透明的手掌被吐了出来,在天际虚抓乱挠,如同出洞的巨蟒,扭动着身子。
摇摇晃晃,那手掌朝我过来了。
手掌一边缓缓向我所在的方向伸过来,一边在空中不断的缩小,到我面前时,已和常人一般大小。
那手和救我的大叔一样,只有四个指头。
手心覆上,指头朝我徐徐张开,像是一个友好的邀请。
一切都好像不由自主,我下意识地将手伸了过去,在手与手交触之时,身体竟变得突然被稀释一般澄明透亮,宛若琉璃。
随着残手的牵引,透明的躯体垂直朝漩涡的方向虚浮起来,周遭的景物渐渐隐去,四肢不着力地摊开,像是一种神秘的献祭。
飘在半空中,仿佛神祗俯瞰大地,再熟悉不过的一花一草,却在视线里,渐行渐远,我能感觉到,我在离开现世。
好不容易机缘巧合回来了,却无人知晓,现在,又是要去往何方?
身后的世界绞碎成万千纸屑飘落水中,一点点地幻灭,那手拉着我,两手间似凭空有着一面镜子,抑或一方湖水。
天地倒影,天地难分。
仿佛秋叶零落,叶尖点水,荡漾开的层层波纹透出细微的光,不断散开,那手和我的身体随即被光芒染成麦穗的金黄。
秋风吹过一般的迅敏,四指一拢,将我拉入光中。
光的后面是暗。
如果世界是一场舞台剧,那么现在这舞台便是拉下了大幕。
一片漆黑。
在黑里,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伸手不见五指,也许我化在了黑里,也许,我本身就是黑。
在我想知道我在哪里,我是谁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是可以睁开眼睛的。
若黑是无限的,光照耀的地方,永远不过冰山一角,却是有限的自由。
眼帘半开,面前的人戴着黑色的面罩,双眸里噙满的泪水不愿落下,见我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他,又转而破涕为笑。
“我就知道,那老东西这么看重你,你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我望着他的眼睛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透出恐惧的光,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蹬,没错,面前的人,就是踢昏我的月影。
“是我,和尚。”他像被冤枉的小孩子,着急着辩解。
我依旧不解瞪着他,他的手紧紧握着我,那份温存如此熟悉,却好像又有所缺失。
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只是那份指尖传来的暖流,毕生难忘。
是他,一次又一次将我从生死之间硬拉出来;也是他,一次又一次要带我远走高飞,却终究没有成行。
“凌……”他的名字被白玉般的手指按在唇间,倏而发现,我们已被占满巷道的黑甲侍卫堵得水泄不通,我会了意,安南将军的他,不能在这里泄露了身份。
可是我们又真的能全身而退吗?凌羽在师傅面前也不过是一刀货啊。
他似是发了狠,准备搏命,可是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仍旧对我半弯着,像带着浅笑。
“你没事就好,我要你好好活着。”一边说,他一边把衣衫扯破,将我绑在自己的背上,长剑兀自朝前一指,如同对敌人的宣战。
这里应该离慕容鹄关押我的地方不远,建筑格局依旧有着几分欧洲中世纪地堡的感觉,厚墙窄道,易守难攻。
何况凌羽面对的的敌人,何止十倍?
长剑挥舞,仿佛风在呼啸。
这种声势的敌人,我只在显微镜里看过,那里面一堆白血球围殴病毒时,大概就是如今的场景。
黑衣黑甲,像黑色的飓风,将我们围在中间,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刀剑擒杀。
饶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刀光剑影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我竟未曾伤及一丝一毫,凌羽却已青衫划破,血染战袍。
似乎情势危急,败迹已露。
在剑气渐微之时,凌羽只有四指的左手却突然起势,黑甲侍卫尖刺突出,凌羽两指合拢,那突刺左右摇晃想要挣脱,却被这巧力束缚,挣不得脱时,凌羽长剑已至。
左手如盾,长剑如矛,攻守器备后,自是越战越勇。
剑气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摧枯拉朽,一泻千里,侍卫们只得节节败退。
“梦璃,坚持住,马上就到出口了。”现在凌羽已有空隙安慰我。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至少表面的剑伤,已和周遭墙上的剑痕一样,不下十数。
“飕”的一声风响,背后一阵凉意,什么东西径直朝向我射来,凌羽失神慌乱地回身用手遮挡,飞镖已硬生生射穿了他的手掌。
其时,黑甲侍卫已只有背后这施放暗器的一位,而且个头比起之前的侍卫要矮小不少,不过一般小说里,这种最后登场的还看着很弱的一般都是装的紧的货,而看凌羽的面罩外露出的双眼,也丝毫没有轻敌的意思。
“本来看在皇上对贵妃的意思和咱们之前的交情,我有心放你们走,”她顿了一顿,在凌羽鲜血包裹的左手凝注眼眸,“只是既然牵扯了谋逆之事,今天谁也别想离开。”
说完,她摘下了面罩。
樱唇小巧,杏目圆瞪,这般娇小模样,再熟悉不过——是初晴。
相貌无二,只是神色气度,已是阴郁深敛的刺客,长宁宫里那个娉婷作步,笑面如花的小宫女仿佛是曾经的幻觉。
有一种失恋被甩的感觉,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背叛。
因为这小妮子,我被慕容鹄抓了去,师姐可是如此信任她,还带她出宫,如此的话,雁奴师姐怕是如今还不知道初晴是月影的人。
左手已废,凌羽只得硬挺长剑,如同受伤的雄狮,释放出愤怒的威霸之气,磅礴剑气自长剑而出,横剑一舞,剑气盈溢,密不透风,初晴已无处可退。
退无可退,以进为退。
一连数枚飞镖从斜里射出,每一枚都直指我的要害,凌羽只得收敛剑气,回身护我。
果然深谙人心,才能骗得人之信任。
“唔——”初晴拿出陶埙,在口角吹过,其声绵长,仿佛真能绕梁三日。
是传信之音!
凌羽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仍旧强催剑气,奈何既要护住我躲避飞镖,又要速战速决,而初晴显然看穿他的心思,一味躲避拖延,意在等待支援。
“我来拖住她,你先走,出口就在前面了,过了岔路会有长梯向……”凌羽话说到一半,却被一个少年的声音打断。
“你知道怎么走出去?”
说话人困在嵌在墙里的双层铁笼中,铁笼上还缠绞着姆指粗的玄铁链子。
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圆嘟嘟的脸蛋还有些婴儿肥,只是一双剑眉星目衬出英气非常。
“救我出去,我是大虞首辅司马芳的儿子,救了我,不仅叫我爹爹赐你荣华富贵,还帮你打死这月影的小人。”
他怎么不说自己是慕容皇族的人……
凌羽显然是病急乱投医了,这般不靠谱的话也信,一个劲用长剑猛力劈砍铁笼,结果不出意外地纹丝不动。
少年见到此情此景,不满地嘟了嘟嘴,“这个还是我来吧,你找得到路就成。”
少年走近铁笼,在两根铁柱之间,双手一张,剑刃尚不能伤的铁柱竟扭曲变形,活生生被他扳出一个大口子,而那铁链也附带着崩裂碎节,如同棋子洒落。
大批月影的脚步声已近。
凌羽拔脚欲走。
初晴暗器如星雨般射来,少年一吼,在已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铁笼中抽出铁柱,用他看着甚至有些瘦弱的身板挥舞着和自己不成比例的铁柱,巨物犹可以电光火石,铁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初晴不讲道理地砸去。
躲闪不及,尽管身形矫健,她仍是往后一个踉跄。
在狭窄的小道,尘土飞扬,视线被阻,趁这个间隙,初晴也不敢冒着被暗算的风险近前,我们三人得以遁走。
我能看到凌羽和少年的脚步越来越快,我能听到靠近我们的月影脚步声越来越快。
掠过十字路口,转过长梯,爬过铁索,头顶已是清幽的月光。
铁索的尽头,是一口枯井,从枯井里爬出来,这里竟是那个前几日还和师姐嬉戏玩耍的别苑后山!
逃脱的路程一直在向上,果然我们一直在地底下,只是实在没想到,慕容鹄会把月影的地堡建在自己的皇城下面,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水晶权柄可以那么迅速地召来月影。
“他们在那!”不远处,宫里侍卫小队的头领朝刚逃出生天的我们大喊,皇城的夜空里,警钟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