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仿佛远古洪荒一般蔓延,然而两人对坐饮酒却没有丝毫尴尬。
半晌,才听得墨南楚的声音再度响起,染了酒意微微有些沙哑:“绡儿,你今晚…和以前很不一样。”
“哦?是吗?”雾绡的眼神迷离,勾唇一笑道。
“绡儿,你不开心吗?”墨南楚的声音忽然无比认真。
“哪里,你想太多了。”雾绡依旧淡淡笑着。
“绡儿,我没有玩笑。”墨南楚忽然一把握住雾绡的手腕,雾绡举杯的手顿在空中,讶然抬起头来,墨南楚接着说了下去,“我虽不知你来梨锦之前有什么样的经历,但是…你能告诉我么?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身世,我相信那是令你不开心的原因。你告诉我,我便陪你一同面对。”
雾绡眼神瞬间黯然,那些过往的黑暗霎时如同潮水席卷而来,让她难受得几乎窒息。勉强笑了笑,雾绡轻轻抽回手,望着墨南楚道:“南楚,不要逼我好么?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墨南楚微微一怔,笑了起来:“我怎么会逼你。”顿了一顿又道,“不管如何,今晚醉在此地,就将过往那些不快都忘了吧。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着。”言毕又为雾绡斟上一杯酒,雾绡也不推辞,举杯一饮而尽,心中却更添了一分失落,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如哽在喉,却怎么也不能开口。
子时已过,桌上最后一坛醉红尘也空了,墨南楚抬手拎起那个空坛晃了晃,这才起身道:“绡儿,我们都有些醉了,这便回去吧。”说罢俯身去扶起雾绡。
雾绡倚着墨南楚的身子站起,醉意朦胧地朝着墨南楚笑道:“南楚,你送我回春宵阁好不好?”
“你真要回去?”墨南楚微微讶然之后认真地看向雾绡的眸子,却不等她回答又自言自语地叹息了一声:“也罢。”
墨南楚扶着雾绡离开湖畔,立即有侍从过来收拾小几,行不过一丈之地,便见到一辆绘着墨家墨竹徽记的马车。墨南楚正要扶着雾绡上车,雾绡忽然微微紧了紧扶住他臂膀的手。墨南楚会意,立即挥手驱散了侍从。
墨南楚扶住雾绡的双肩,轻声道:“绡儿,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雾绡凝视着墨南楚的双眸,却忽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去。长睫掩住了她眸中的情绪,她轻声开口,声音里毫无醉意:“既然注定了结局已经无法改变,那么便坦然面对吧…只是我希望你能一直记得我…”
她声音里的哀伤清晰可闻,墨南楚眼里露出一丝怜惜,叹息一声:“绡儿…”
雾绡却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双唇,墨南楚惊异地看着她,雾绡终于抬起头来,眸子澄澈而哀伤:“南楚,不要叫我绡儿,这不是我的真名。记住,我叫苏涟雪。”言毕,忽然凑上前来,在墨南楚颊上轻轻一吻。
带着无限眷恋的轻吻,柔软如羽毛划过却像是重锤击在他的心上,墨南楚霎时怔在原地,怔忡地看着苏涟雪离开他身边走上那架马车,随后轻微的轱辘声响起在这寂静的深夜里,那辆马车渐行渐远。
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从他的生命中抽离,就如这辆马车一般渐行渐远…隐忍已久的痛苦霎时袭来,墨南楚怔了半晌只吐出极轻极轻的几字:“我知道…我都知道。”随即垂眸下去,不忍再看。
然而就在墨南楚怔忡的时刻,忽听一声锐响,一支暗箭带着雪亮的冷光向他射来!墨南楚耳力惊人,自然早听到这声音,银芒耀目,只听铮然轻响,那支暗箭被流光剑格开,然而,第二支无声无息的暗箭竟紧跟而来!墨南楚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避过要害,那支箭便齐根没入他的左肩。
远去的马车上,苏涟雪正要闭目养神,便听到了空气中那声锐啸,她一惊,瞳孔遽然收缩,轻喝一声:“车夫,快停车!”那车夫也是个晓事的,立刻停下马车。然而就在苏涟雪掀开车帘时,一声隐忍的闷哼传来,她惊呼一声:“南楚!”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消失在马车上。
行得近了,便能模糊地看见那个人影,墨南楚此时已经因为左肩传来的蚀骨剧痛单膝跪倒,将全身的力量都撑在流光剑上。苏涟雪的心一疼,再度唤了一声:“南楚!”如风一般奔上前去。而在黑暗中,一个人影早已去得远了。
因为痛楚,墨南楚额上都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而他俊雅的脸此刻却泛起了诡异的青色!墨南楚见苏涟雪冲到自己身边,忽然露出了一丝安心的微笑:“你来了。”再也支撑不了,整个人栽倒在苏涟雪怀里。
看着怀中那个男子,苏涟雪蓦然感到一阵恐慌:她害怕他就此离去!但更害怕的是,本来演戏的人,竟已经入戏太深——此刻这种痛彻心扉的疼,怎么会仅仅因为感激而来?什么时候开始,这场局中,她已经对他动了心?
她爱他——但这是何等绝望而遥不可及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