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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五、峰回路转
书名：剑阙红颜 作者：红楼隔雨相望冷 更新时间：2016-12-13 22:19 字数：3464
高达万仞的山崖上，呈现着一种诡异的静谧。在这奇异的安静中，却仿佛有潮水般的哀伤在蔓延，而这一切，都源于伏地大哭的那个青年——地上早已有了一大滩血迹，殷红中隐隐现出一丝黑色，显然受伤之人伤势不轻——也是，放眼当今的剑宗，在连续使用两次瞳术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恐怕也只有慕天行一人了。
云修崖泪痕满面，口角溢血，却仍停不下来——这世上最后一个重要的人也离他而去了。他心中极哀极伤，却因此更发不出声音来，只是跪在地上，仰望天空大张着嘴，泪水不断的从眼角滑下。这场面悄无声息，却无一人敢惊动这个青年——他心中有太多的痛了吧，就让他静静地发泄好了。
过了好半晌，云修崖才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向着下山的方向行去。他神色怔忡，举止麻木，青色身影中带着无尽的寂寥，使人一望便觉心酸之至。
左怀见他方要离去，却好像是突然惊醒过来，怒吼一声：“给我拦住他！”
还不待那些侍卫动手，尹仲已经抢上前去。他的确无愧于“鲲鹏”之名，身形优雅仿似大鹏展翅，一瞬间就抢在云修崖面前，出手如电，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云修崖顿时僵立当场，动弹不得。那些侍卫忙一拥而上，拿绳子将云修崖捆了个结结实实。
左怀望着崖下，仿佛又想起了方才白玥鸾跳下的决绝，心中一痛，随即只听铮然剑吟，随身所携长剑已被他缓缓掣出。左怀瞪着云修崖，神情大怒欲狂：“好啊，好啊！朕与倾颜一生只此一个女儿，倾颜已经身死皇宫，竟然连玥鸾也…”说到这里，他虎目含泪，极尽悲凉，“要不是为了救你，她怎会葬身这万仞崖下！””言毕狂吼一声，举剑就向云修崖心口刺去。
云修崖痛失白玥鸾，心中已是再无生念，当此生死关头，竟然闭上了双眼，丝毫不想挣扎避让。
就在这生死关头，忽听空中传来锐啸，一道极其强劲的指风猛地击在那长剑剑脊之上，左怀本也是习武之人，这时却觉一股绝世大力自剑上涌来，一下站立不稳便“蹬蹬蹬”向后连退了几步，而那长剑之上竟倏忽显出裂纹，不出片时，就铿然断为两截。
远处传来一声长笑，笑声豪迈温广，声震山林，惊起不少林中飞鸟。只听那人笑毕后缓声道：“陛下，别来无恙？”
来人速度极为迅捷，“陛”字方出口，还只能见到远处的绰约人影，“恙”字落下，就已经鬼魅一般闪现在众人眼前。众人一惊，纷纷打量起来。
这是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风度翩翩却眼神锐利，身着粗布衣袍然气质高贵，自有上位者的霸道，加上他刚刚显露的一手绝世轻功，虽然并未点明，众人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偷天之智，剑神龙行”，他正是当今剑宗宗主，慕天行！
慕天行缓步行至左怀面前躬身施礼：“陛下，适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左怀紧紧盯着他，眼神愤怒：“你敢救这云家小子？”
慕天行起身，神情却是不卑不亢：“敢问陛下，我的弟子犯了什么错要您亲自动手斩杀？”
左怀神情更加愤怒：“就凭他害死了朕的公主白玥鸾！”
“哦？是吗？”慕天行闻听此言却没有丝毫慌张，“那请问是他企图刺杀公主殿下吗？”
“当然不是。”左怀否定道，“但就是因为他跳下悬崖，鸾儿才会下去救他，因而葬身崖下！”
“那么说公主殿下就是自愿咯？也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到修崖身上吧？”慕天行突然截口道，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威势。
“就算这般又如何？”左怀拂袖转身，“朕仍然可以治他的罪！”
“那也不应当是死罪吧？”慕天行顿了一顿又道，“况且，鸾儿从小在我剑宗长大，谁能证明她是陛下您的女儿呢？既如此，按照剑宗宗规戒律第二条‘同门有难，见死不救者，废除武功，逐出剑宗’，鸾儿救修崖乃是理所应当，修崖并无罪责。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还请陛下就此收手吧。”
“你…”左怀转过身来，手指指着慕天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毕竟，白玥鸾已死，他就算说白玥鸾是皇室公主也拿不出证据，但白玥鸾自小在剑宗长大却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事，慕天行以此为借口，实在让他难以反驳。
他在气急的同时，也没忘记给尹仲使眼色，却见尹仲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武功敌不过慕天行，左怀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果然不愧是武林之皇，三言两语就逼得自己没有了退路，偏偏尹相还打不过他，不能用强。看来，今日只能就此罢手了。玥鸾已死，自己再追究也没有意思，何况宫中护卫等很多事上还要倚仗天剑卫，可不能因此和剑宗交恶。
到底是帝王，左怀心中很快算计好了利弊得失，他一挥手，那些侍卫便放开了云修崖，随即他恨恨地望了一眼慕天行道:“好一张利嘴！就依慕宗主所言。只希望慕宗主今后在宫中防卫上还要加派些人手才是。”
“那是自然。”慕天行心知云修崖已然无恙，微笑着躬身一礼，“陛下大恩大德，草民铭记在心。”
“哼。”左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气，拂袖便走，那一大班人赶忙跟上，尹仲深深望一眼慕天行，便也闲闲地缀在后面。
等到山上再没有其他人，慕天行才上前捻断云修崖的绳子，解开他的穴道。谁知，他仍是木然地怔在原地，慕天行还以为他受了内伤，便关切地望向他：“崖儿，你怎么样？”
见到那一双关切的眼，云修崖像是全部的哀伤突然有了发泄口，猛地伏在慕天行胸口大哭起来：“师父，玥鸾死了！玥鸾死了…”
慕天行心里一酸，眸中掠过黯然，正准备安慰他，却见云修崖又吐出一大口黑血，猝然昏厥过去。
嘴唇微动，云修崖睁开双眼，依然是那座熟悉的青竹小屋，却见到一张稚气而英俊的面孔。慕辰凛惊喜地凑上来：“云师兄，你醒了？”
云修崖眼神茫然，怔了片刻又合上眼睑，慕辰凛顿时慌了手脚：“云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不管他怎么问，云修崖却不发一语。
正在焦急之时，却见慕天行缓步踱入，叹一口气道：“辰凛，不用着急。你云师兄已然无恙了。”言毕示意慕辰凛随他出门。
慕辰凛担心地看了一眼云修崖，还是随父亲走了出去。走到竹屋外丈许之地，慕天行才缓声道：“凛儿，你云师兄如此，全是因为你白师姐。所以他虽然性命无忧，但心伤却是难以愈合的。”
慕辰凛闻言眼神瞬间黯然，却又忍不住担忧道：“但照这个样子下去，万一云师兄绝了生念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慕天行摇了摇头道，“以我对他二人的了解，你白师姐救他时一定会要他好好活着。否则以你云师兄的性子，还不待我赶到，恐怕已经自我了断。”
慕辰凛稍微松了一口气，眼神中的担忧却是丝毫未减：“那我们要怎样才能让云师兄振作起来？照这样下去，即便他还有活下去的打算，瞳术的反噬也会让他内伤不治。”
慕天行道：“这个你先不用担心，我趁崖儿昏迷时，已经封住了他全身经脉，他的内伤自会慢慢恢复。你只需日夜守在他身边，不让他以其他方式自绝生机便可。”说完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烦恼，“唉，现在的他连我也看不透了，可别生出什么变故才好。”
慕辰凛眼神一肃：“父亲千万放心，孩儿自会照顾好云师兄的。”说完走回竹屋中。
慕天行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透出欣慰。
云修崖闭上眼，努力抑制住眼中的酸涩，脑海中却像是入了魔，不断地浮现出那双悲喜难言的剪水秋眸，他犹豫片刻，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玥鸾，对不起。你让我好好活着，但我不能违背“死生契阔”的誓言，待我回宗之后将“国色”交还给你师父，我便来陪你。
等着我！
榻上的云修崖像是睡着了，神色安详，却又有谁能料到，他此刻如同翻江倒海的内心。
与此同时的皇宫内。
左怀坐在龙椅上，望着下方跪伏在地的黑衣人，神色疲惫：“真的没有找到？”
“是。”那个黑衣人闻言身子一震，似乎有些恐惧，却仍鼓起勇气说了下去，“那君山断肠崖下是一个万年寒潭，潭中暗流湍急，就连首领亲自下去寻找，也差点被那暗流卷到水底。公主殿下绝无生还可能。”
“绝无生还可能…”左怀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终于心灰如死——他和倾颜曾经的感情，在这世上，再没有任何牵连了。
一个月后。
越靠近剑宗山门，慕辰凛心中越是忐忑：半个月前，紫宸殿殿主水缨络带领剑宗人马到断肠崖下寻找，却丝毫不见白玥鸾的身影，可当他们回宗之后，随着穿云隼传来的却不是这个令人失望的消息——
那个消息是在太过惊人，以至于慕天行也有些不信，更不敢告诉云修崖，但一切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
只希望是那消息是真的吧，如此云师兄就不会这么绝望了！慕辰凛在心底默默祈祷。
云修崖意态阑珊地随在慕天行和慕辰凛身后，神情憔悴，甚至下巴上都多了些青色的胡渣，想到这几日慕辰凛不同往常的躲闪神情，云修崖微微皱眉：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想到即将回宗，完成那件事之后，一切都会与自己无关，云修崖又摇了摇头，懒得去想了。
谁料，刚刚转过拐弯处看见山门，就听见慕辰凛一声惊呼。云修崖下意识地抬起头，却霎时怔在当场，心中多日的痛苦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他的眼眶。
剑宗山门的台阶上，一名白衣女子负手立在蒙蒙薄雾之中，听见马蹄声响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轻纱覆面，仙气渺然，眉如远山，秋眸含笑——却不是白玥鸾又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