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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二、往事如烟
书名：剑阙红颜 作者：红楼隔雨相望冷 更新时间：2016-12-13 22:19 字数：3052
当她刚刚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睁开那双懵懂的眼睛，见到的不是父亲母亲，而是一双溢满好奇的黑晶双眸。尽管她不会说话，却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绽开了人生中第一个笑颜。
当她牙牙学语的时候，嘴里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他却好像能明白。那么小的孩子，就能微笑地注视自己，好像自己在他的眼里已经慢慢长大。所以，当母亲小声地哄她：“罗儿，这是哥哥。”仅仅六个月的她便能伸出手去，口齿清楚地唤出那句“哥哥”，惊到一室的人，更让他眼中烙下小女孩的笑脸。
从此以后，那声“哥哥”仿佛化成了一个魔咒，将两个孩子紧紧地绑在一起。纯真的少年孩童，在一起绽开最美的笑容。
但一场大火却毁去了一切。孩子清澈的眼里燃起烈焰，瞬间将天堂焚烧成地狱。
不知怎么回事，下着那样的瓢泼大雨，竟还能烧起熊熊烈火。
云绮罗缓步走到门边，看着越烧越近的大火，内心却是分外平静——下人们已经扔下她逃走了，这种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一切的时候，就算是服侍了云家一辈子的老仆或许也会抛下主人，自谋生路了吧？
可她被一个人抛弃在这里，却一点也不慌张——她知道，那个人，她的哥哥，一定会来救她的。
云绮罗清澈双眸看向窗外，稚嫩的面孔上充满坚定。
暗处走出一个长相带有几分邪魅的中年男子，看着云绮罗所住的东厢房，脸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仇恨，好好利用的话，会是杀人的利器啊。
大火越烧越近了，窗框和门廊都已经起火。云绮罗不得已，只能退到了内室。
看着越来越旺的火焰，想到那个始终没有出现的身影。云绮罗眼神恍惚，心里突然出现一丝慌乱。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来？那个最疼爱自己的兄长，那个自己奉若神明的哥哥，那个云家未来的希望。为什么他还不来？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语：“放弃吧…他不会来的。”
云绮罗闻言，顿时像是孩子维护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大声叫喊起来：“不！你骗人！哥哥他一定会来的！”
“呵呵。”只听到那个声音低低地笑了，“不要再骗自己了。云修崖是云家未来的希望，自然有人会带着他逃出生天，但你，一个连剑也拿不起来的女孩子，又有谁来管你呢？”
“你骗人！你骗人！我不要听你说！”云绮罗突然崩溃了，长久以来的信心和坚持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她猛地捂住耳朵大叫起来，像是要把那个声音就此赶跑。
然而，那个声音却像幽魂一样在她身边再度响起，嗓音低沉，带着浓浓的魅惑：“你跟我走吧，孩子…相信我，没有你哥哥你也会过得很好。”
“不！”云绮罗疯狂地摇起头来，“我要一直等着哥哥回来！”
“是么？”那个声音再度笑了起来，带着淡淡的嘲讽和不耐，“那你就在地狱等他吧。”
“砰”的一声巨响，火势倏地大起来，云绮罗越退越靠后，房间里渐渐有烟雾漫开，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终于，她胸口一堵昏了过去。
昏迷前，云绮罗所有的记忆停留在了一双邪魅的凤眼上。
轻叹一声，云绮罗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视野清晰起来，却是在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室内陈设相当精美，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华贵之气。转头望向窗边，正见一个劲瘦的身影负手而立。
那人听见声音，立刻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醒了？”
云绮罗在榻上缩了缩身子，黑眸中透出警惕：“你是谁？”
那个男子轻笑一声，走到榻前，云绮罗这才看清他的面容:这个男子已近中年，身子瘦削，服饰华贵，却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一双凤眼透着邪魅的光，夺人心魄。云绮罗猛然尖叫起来，声音里透着极度的恐惧：“你、你是那个人！”
尹仲微微一笑：“是又如何？”
云绮罗声音颤抖：“你想干什么？放我回去！”
尹仲转过身去：“好啊。”云绮罗一怔，似是对他如此轻易放走自己感到奇怪，不料他却语调一转，“但…云府已毁，天下之大，你要去哪呢？”
云绮罗胸口没来由地一堵，眼泪瞬间盈上眼眶：“我…我要去找哥哥。”
尹仲转过来一笑，凤眼光华流转：“你哥哥在哪呢？你知道么？”
云绮罗一窒：“你…你不能带我去么？”
尹仲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你哥哥那么疼你，怎么没来救你，就算没来救你，那又为什么没告诉你他的藏身之处呢？这样的负心薄幸之人，你又何必去找他？”
“不是你说的那样！”云绮罗大声反驳，声音里却有淡淡的绝望，“哥哥他…只是当时火势太大…他迟早会来找我的…”声音却越来越低，直至嗫嚅着听不见。
尹仲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何？这么多时间足够他找来了吧？若是他找得到你，我立马让他带你走。”
云绮罗眼中又燃起希望的光芒，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零三天。
云绮罗独自一人靠坐在床角，终于忍不住埋膝痛哭起来。
他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
不是说过要一辈子守护自己吗？不是说过任何事都有他在吗？可现在自己在这个如地狱一般黑暗幽闭的房子里，他在哪？在哪？
泪如走珠，不断地滴下那稚嫩的脸孔，看起来令人分外心疼，心中的信念仿佛决堤的水坝，正在一寸寸崩塌。
就在这时，起火那时候的邪魅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不恨你哥哥吗？”
恨？云绮罗一怔，遽然抬起头来。
是的，她恨他！恨他的杳无音信，恨他的不守诺言！
邪魅的声音继续道：“那么…你要报复他么？”
云绮罗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
对！自己要报复他！要让他一辈子后悔！
“那…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么？”
云绮罗的声音也和心一样冷起来，稚嫩的嗓音仿佛夹杂着寒冰：“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堕入地狱。”
顺乾二十二年，魇组织血雨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做“媵蛇”的用毒高手，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
在云修崖真气不断的输送下，云绮罗终于在他怀里缓缓睁开眼睛，看清他后吃力地笑了笑：“哥哥…”
云修崖心中剧痛：她的眼神一如初见时清澈，脉搏却微弱得像是随时都要断掉，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一剑！自己刺出的致命一剑！
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云修崖声音哽咽：“绮罗…”
“惊讶于我为什么还活着，是么？”云绮罗声音细弱，眼神空洞地看向天空，失却的记忆慢慢涌入脑海。“当年云家大火之时，是魇的主人‘鲲鹏’尹仲救了我。我在他那里等啊等，等了两个多月也没有等到你来救我…我真的好绝望…”
云修崖头垂得更低，泪水忍不住从那张清俊的面容上流淌而下：“绮罗…对不起…”
云绮罗微笑起来：“哥哥…我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比我更多的煎熬…可是当时的我是那么恨你，只想着报复，那个卑鄙的尹仲就让我练一门武功。这门武功威力很大，但是练成之后，人会渐渐失去本心…这些年杀的人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我开始难以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连我练武的目的也忘了，只知道杀人、杀人…哥哥，你会不会嫌弃我？”说到这里，云绮罗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鲜血。
云修崖慌忙为她拭去鲜血，摇摇头：“怎么会？”眼中满是悔恨。
云绮罗脸上的笑意仍在：“哥哥…谢谢你那一剑…否则我也回不来了，杀了那么多人的我，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绮罗了吧？”说完，她苍白的脸上竟显出淡淡的莹润光芒。
云修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相，倏然胸中一痛，崩溃地埋头大哭起来：“绮罗，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啊！”
“哥哥…我从未怪你…又何来道歉…”云绮罗脸上露出解脱的笑意，眼神空茫涣散，“能够再见你一面，我心愿已了…”纤柔的、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抬起，像是想为云修崖拭去脸上泪痕，却在半空蓦地无力垂下。
“绮罗——”云修崖仰天发出一声无力的嘶喊，泪流满面。
抬起头看向空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仿佛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伸出手去却再也抓不住。
云修崖和云绮罗诀别之时，白玥鸾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忍打扰两人。这时她才走上前来，伸臂轻轻揽住云修崖。
云修崖茫然抬起头，见白玥鸾眼中满是怜惜，不禁再度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哭了半晌，他忽地一倾身，吐出一大口黑色的鲜血，缓缓倒了下去。
那个生命中与他血脉牵绊最深的人。得到，又转瞬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