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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凤舞水寒
书名：剑阙红颜 作者：红楼隔雨相望冷 更新时间：2016-12-13 22:19 字数：3734
夜已深，天空中飘着细雨，冰冷的雨丝斜斜落下，不断地打在树叶上，少钺山顶显得越发阴森。
一身黑衣的盛栩，正倚剑坐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突然，似有极轻的脚步声自远处隐隐传来，盛栩的双眸霍然睁开，眼神雪亮：来了！
远处，慕辰凛如平时一样，身着一袭白衣，外系一围蓝色披风，左手持剑，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向这边走来。他走得不疾不徐，虽然有雨丝不时飘到他的脸上，然而他却丝毫不显得狼狈，仿佛行走在一幅水墨蜿蜒的画里。盛栩缓缓站起身。
慕辰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抛掉伞，淡淡道：“开始吧。”
然而盛栩却并未有所动作，只是闭上眼眸，静静地立在那里。慕辰凛见状，也仍只是淡淡静立原地，只不过，他眼中的警惕之色与冷酷杀意却是越来越浓。两人就这般在相距一丈之地紧张对峙，一股肃杀之意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细密的雨丝不断打在两人身上，不一会儿他二人就全身湿透。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盛栩终于将剑意蓄积到顶峰，再也按捺不住，陡然爆发：只见雪亮的剑光闪过，灭魂剑便以极快的速度袭向慕辰凛，强烈的剑气激得慕辰凛的衣衫在风中猎猎飞舞。但令人吃惊的是，慕辰凛只冷笑一声，却毫无闪避之意，盛栩虽然有些不解，仍不免心中暗喜。谁料，那灭魂剑就要刺入慕辰凛咽喉时，他竟突然消失不见了！盛栩心中一惊，却听得身后传来传来慕辰凛冷冷的声音：“你太慢了。”
盛栩顿感受到侮辱，怒气一盛，凝聚剑气便攻向身后。谁知，慕辰凛身形倏动，又移至他的右侧。盛栩怒极，眼含怒火直视慕辰凛：“你在侮辱我么？为什么不拔剑！”
慕辰凛眼神冰冷，仍旧淡淡道：“我一拔剑，你必输无疑。”
盛栩更加恼怒，大声喝道：“像你这样只会逃走的人有什么资格配做剑客！”
“逃走？”慕辰凛不屑地冷哼一声，“等你追上我，再说这话吧。”言罢，他充满嘲讽地望着盛栩。
慕辰凛冰冷的语气和散发着寒意的眸子，让狂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盛栩忽地冷静下来。他细细回想方才经过，额上冷汗不由涔涔而下：武学之道，最忌无法静心，刚刚若不是慕辰凛手下留情，恐怕他早便命丧黄泉。深吸一口气，盛栩再度平静下来，胸中却是战意暴涨，忍不住嘶哑低喃：“那么…只要我能追上你，就能杀了你了？”
慕辰凛却摇了摇头：“那只是意味着，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何况，我练的是剑宗中最上乘的身法‘凌波’，你根本不可能追上我。”
但盛栩却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慕辰凛漠然一笑：“那就来吧。”
言毕，他身形疾动，漫天雨丝中只依稀看得见一个蓝影，片刻之后，盛栩面前竟出现了两个慕辰凛！盛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怎…怎么会有两个慕辰凛？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幻术么？
正当此时，慕辰凛却仿佛戏谑一般，用传音入密在盛栩耳畔道：“你是不是在想，怎么会有两个我？抑或，其中一个是我制造出的幻影？那我便告诉你，已将‘凌波’身法修炼得臻至化境的我，极致的速度早就超出了你的想象，所以这两个人…都是真正的我。”
盛栩心底一惊，后退数步，喃喃道：“怎么可能？”慕辰凛却仍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凝视着他。
好一会儿，盛栩心中的震惊之意才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战意。手拈剑诀，他不由喃喃道：“快到极致的速度么？那我就用快到极致的剑来破解吧！”说罢，他迅速脚踏罡步，低喝一声：“绝魂斩魄，断夜流华。心眼，启！”一股清气似由丹田升起，盛栩眼眸微闭，感觉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面前的慕辰凛和自己。
灭魂剑突然发出阵阵嗡鸣，剧烈颤抖起来，聚集的剑气如烟雾一般不断在剑周吞吐，银色光华流转环绕。慕辰凛见状，不由得冷笑起来：“终于要使出‘魂归三式’绝技的第一式‘绝魂’了么？”这时，却见剑尖一颤，凌厉的剑气已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袭来，在距他七尺之时却一分为二，分别向着他的两个身影而去。
慕辰凛这才放下漫不经心的态度，纵起身形闪避。顷刻之后，慕辰凛轻盈地落回地面，冷冷直视盛栩双眸，一绺断发从二人之间缓缓飘下。
盛栩此时已是汗如雨下，大口喘着粗气：方才他使出最高境界的“绝魂”，体力和真气都已经到了耗尽的边缘，却仍只伤到慕辰凛一绺头发。看来传说果然不假，慕辰凛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慕辰凛此时也终于收起了玩味，眸中泛着冷光，低声轻笑道：“这样就已经到极限了么？我可是还没开始啊。”顿了一顿，他又道：“盛栩，你是否不解我为何能避过你凌厉的‘绝魂’？你的‘绝魂’固然速度快而变幻莫测，但你别忘了，剑气震开雨丝的那一点间隙，于别人而言可能微不足道，对我而言却已足够。我，可是会驾驭风的人啊。”
盛栩听了，心下不由一寒：没想到，自己看似完美的“绝魂”，，在雨中的慕辰凛面前竟成为了灭魂剑法中最大的破绽！然而，还不待他回过神来，慕辰凛的声音已如洪钟一般喝响在他耳畔：“现在，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凤舞六幻’，看你那漏洞百出的灭魂剑法还能否伤我分毫！”言毕，他身形再次疾动，移动带起的劲风竟刮得盛栩有些睁不开眼睛。等到他的身影重新清晰起来时，已变成了六个慕辰凛！盛栩一惊，顿时有些晕眩：传说中身法‘凌波’的最高境界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盛栩不断地在心底提醒自己：不去看那六个慕辰凛冷如寒冰的双眸，自语道：“盛栩，你一定要冷静。”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当他练灭魂剑法中的‘魂归三式’一次又一次失败后终于灰心时，父亲耐心而又意味深长地告诉他：“真正的强者，是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成长起来的。而剑术的最高境界，就在于对敌的生死关头，敢于将自己托付给手中的剑。”
“把自己托付给剑…”盛栩的眼神霍然变得雪亮，“慕辰凛，这一次，我用的还是有破绽的‘魂归三式’，但我一定会打败你！”
慕辰凛轻蔑地一笑：“是么？我很期待啊。”话音刚落，便见灭魂剑气已以极快的速度凝成，而与先前不同的是，剑周的银光中竟还带了一缕玄青色。这缕青色虽然极淡，却引得慕辰凛瞳孔骤然一缩，平静无波的淡漠眼神也第一次透出惊讶：“‘烈魂’？”
他倒是没料到，盛栩在这危急关头还能顿悟“魂归三式”中的第二式。然而还不等他的惊讶之意退却，灭魂剑聚成的剑气已如苍龙一般狂啸着向他扑来，再度在七尺之距瞬间化为无数小剑，带着斩杀一切的狂怒气势分别向着六个慕辰凛而去。
慕辰凛再不敢大意，忙幻回身形，左手“唰”地掀下披风抛向远处，右手铮然拔出长剑。下一瞬，便见到剑身交错迸出的火花。慕辰凛一边后退，一边挥剑格挡，“叮叮叮…”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两道不羁的白影成了这山巅上最为飘逸的风景。
慕辰凛自从达至剑道化境以来，与人交手便从未有过败绩，更别谈被人占据先机，此刻不由得有些狼狈，胸中压抑的战意终是按捺不住，骤然爆发。慕辰凛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形顿起，身体急速腾挪，持剑的右手不停挥动，剑尖也随之在空中划出冰蓝色的轨迹，而随着水寒剑气的催动，温度降至冰点的地面也开始结冰。慕辰凛纵剑方向不断变化，一瞬便挥出多剑，每一剑都带着冰封一切的凛冽剑势刺向盛栩，谁料，竟都被盛栩一一化解。
而在这般格挡之下，盛栩心中的火气也不断上升，终于忍不住怒吼道：“你在看轻我么？出你最强的那招！”
慕辰凛唇边勾起一丝漠然的笑意：“你想要最强的？那我就给你最强的！”言毕，慕辰凛长出一口气，将所有真气灌注于剑身之上，身形极其飘逸洒脱地一转，剑势如行云流水一般轻缓划过，便带着冰冷决绝的杀意径直取向盛栩，竟完全不顾同样向他刺来的灭魂剑！而就在灭魂剑距慕辰凛的咽喉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时，慕辰凛却将中指紧扣，与拇指合于掌心，随后以一个玄妙的姿势凌空一弹，一记凌厉的指风便径直打偏了狂怒的灭魂剑，其内力竟深厚若此！而后，水寒剑便带着不顾一切的凛冽，向着盛栩呼啸而去！
雨已停。
“啪哒，啪哒…”慕辰凛脚下的泥土已被灭魂剑尖滴下的鲜血染得微红——他虽在最后一刻用惊鸿指弹偏了盛栩掷出的灭魂剑，但那霸道的剑意终还是让它刺入了左肩。
然而，慕辰凛的右手却稳稳地持剑，剑尖直指盛栩的咽喉——冰冷的杀意在最后一刻止住，盛栩并未被刺伤。
慕辰凛斜睨了一眼左肩的伤口，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邪肆的笑意，然后强忍巨大的痛楚，汇聚全身最后的真气于左肩。左肩一震，灭魂剑直接被弹出体外。再加上片刻前那一指之力，灭魂剑上竟突然现出无数皲裂的细小裂纹，紧接着生生断为两截！
“你输了。”慕辰凛冷冷道，“唰”地回剑入鞘。盛栩双手颤抖着拾起已经只剩半截的灭魂剑柄，终是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一晃，便单膝跪倒，忙用左手持剑撑住身体——方才他虽未受外伤，但水寒剑的玄冰剑气早已侵入肺腑，恐怕几年之内都难以恢复了。盛栩苦笑一声：“‘冰势辰凛，陌祭水寒’，‘易水寒’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能与你这样的对手一战，我也不枉此生了。但，”盛栩微微一顿，继续道：“你…为什么不杀我？我知你与人交手从来不留败者性命。”
慕辰凛却只是淡然道：“因为，你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剑客。”言罢，拾起地上的披风，系好后，缓缓转身离去。
五脏六腑冷得如坠冰窟，而血液更是冰得仿佛要凝固一般，盛栩却仍忍不住低声喃喃：“慕辰凛，你的‘易水寒’堪称冠古绝今，身形也飘逸洒脱如拥有羽翼一样，但就在那完美到极致的剑法中，为何却看到了你深深隐藏着的无尽悲伤呢？”
远处的慕辰凛似乎听到这话，身形微微一滞，但终是步法如常地走远了。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落寞背影，盛栩脸上忽然泛起一抹寂然而又凄凉的笑意。
剑，是兵器之王。可有哪个王者，不是在掌控天下的同时，寂寞天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