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乱,夜未央。已是子时,洛阳城内依然笙歌碧舞,灯火辉煌。远处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和大人们的喧闹,万家灯火,楚瑄和潘岳安静的走在路上。两人静默的身影撒射在月光下,与人群显得如此突兀,格格不入。
楚瑄轻轻地开了口,“刚才你们几人在一起待着可高兴?”她柔软的南方嗓音中饱含了浓浓的愁思,打破空气中的安静。
潘岳看着楚瑄的侧脸,树木的倒影投射在楚瑄脸上使她的面目看不清楚。“嗯,还好。”
楚瑄听罢,淡淡的笑了笑,心里却有了那么丝失望。果然,自己没那么重要了是吗。楚瑄忽然想起了刚在洛阳河畔与自己吟诗对歌的那个邪魅少年,想起他一笑百媚生的样子,虽然妖媚却明媚似骄阳。曾经的潘岳和那个少年一样,一样温暖,一样让人安心。可是如今,他却心怀天下,一心只想报国。是不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都会如此,是习惯了对方,还是发现对方变了,已不是当时自己爱的模样。楚瑄扪心自问,自己绝不是一个薄情寡义,三心二意之人,可自己的心却因为潘岳的报国之心而动摇。不是不爱了,不是腻了,只是或许自己想太多了。楚瑄抬起脸,双眼静静的看着身边的男子,他脸上露着微微忧愁的样子,俊美的双颊却格外让人心安。
正在楚瑄顶着潘岳脸孔走神的时候,潘岳却突然停止了脚下的步伐,转过身来,双手搭在楚瑄的肩上将她扭至自己的方向。楚瑄不一个趔趄,不小心摔在潘岳身上。潘岳急忙将楚瑄扶好,随即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楚瑄。潘岳神色有些痛苦,双臂紧扣着楚瑄。他将下巴搭在楚瑄肩上,轻柔地对她耳语。“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很难受。”
楚瑄轻盈的笑着说:“我怎样的态度了?”
潘岳哀叹一声,“都怪我,不该和邵阳他们去吟诗评判天下大事而忽略了你的感受,邵阳也是,出口不注意分寸或是伤到了你,可是他人本意是好……”
潘岳还没说完,楚瑄便打断了他的话。楚瑄安静的笑着,仿若天生弯弯的月亮一般皎洁动人。“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懂你,你心怀天下固然重要,无论你做得怎样的事,我都支持你。”
潘岳听到楚瑄此话,神情轻松了不少。未经多少情事的他哪里懂得女孩的心思,倘若她是真的未有心怀愤怨,那又岂会让他知道?也许就是因为年少无知,只会拿走不会付出,从未考虑过她人感受,他们未来的道路才会走的如此坎坷。
潘岳盈盈的笑着,拉起楚瑄的手,“走,我们回家。”说罢便拉着楚瑄向前走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功名前途的希望,也充满了对楚瑄的爱意。可他却忽略了身旁楚瑄神情中隐露的淡淡的哀愁。
楚瑄被潘岳拉着,因为潘岳的走路速度极快,自己只能在他身后走着。楚瑄心里渐渐有些冷了,这还是先前那与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潘岳吗?这还是那为她在众人面前立下今生唯她一人的檀郎吗?怎么现在却如此陌生,他看不懂她眉宇间的忧思,听不出她话里的失落。他都不懂她,又怎能爱她!
楚瑄第一次感到了心冷的感觉,这感觉仿佛是十座冰山同一时间压在她的心上,既冷又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心里好委屈,心里好酸。可是即使是这样,可是只要她一看见潘岳的神情,一想起潘岳曾经为她痴狂的样子,她便难过不起来。她知道她是真心爱这个男子,可是他呢,他也爱自己,可是他更关心这个天下。是不是他迟早会为了这个天下,皇权加爵而放弃自己?楚瑄心里冷的难受,她不想去想,也不敢不想。
或许,有时自己爱的人并没有什么错,只是自己想得太多吧,楚瑄安慰自己。楚瑄看着潘岳宽厚的背影,心里安定了不少。虽然他的步伐过快,可是他也会为自己驻足停留。自己应该相信,有些爱一开始便是此世余生,永不相弃。
月光依然皎洁似水,静静的,温柔的。与不远处的吵闹和嘈杂比起,是那么安逸,那么恬静。一对璧人在路上走着,少年霸道的牵着少女的手。虽然霸道,却是如此浪漫,如此柔情。不禁让新长的柳树垂头,让满月为他们不渝的爱颂曲。
楚瑄二人回到潘府已是夜半,往日黑漆漆的正厅此刻却灯火辉煌。楚瑄刚进门,姚叔便急匆匆的过来说:“少爷小姐请快与我移步正厅,杨大人来了。”
楚瑄感觉心里有无数的烟花噌噌噌的冒了出来,是爹爹来了吗?楚瑄已是四五个月快没见到至亲家人了,现在爹爹却远赴洛阳来寻她,楚瑄感觉自己眼泪都快夺眶而出,有些激动势必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
楚瑄全然不顾身后的潘岳,快步向正厅走去,似走如飞,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要见到爹爹。潘岳在楚瑄身后追着撵着,他从来都不知道楚瑄竟然会走这么快。潘岳没有楚瑄的激动,也没有楚瑄的亢奋,他有的是理智和淡定。他看着楚瑄飞奔的样子,不禁苦笑起来。恐怕这次杨肇来洛阳是要带走楚瑄的吧?潘岳想起刚才在元宵灯会上听闻邵阳他们说,如今朝廷有变,天下波动剧烈,民众苦不聊生,只怕杨肇这荆州刺史怕是要出门远征了吧,所以才来在他走之前将这唯一的爱女带回家里。潘岳心里虽已有了预感,可是如今当事情真的来临,他却畏缩了。他真的怕了,他怕楚瑄会离他而去,特别是当他今天舍弃楚瑄去找邵阳,他看不了楚瑄眼里忧愁暗恨生的神情。他多怕楚瑄因此离开,可是当楚瑄原谅他时,杨肇却又出现想带走楚瑄,只能说他怕了,他不敢。
正在潘岳思忖之时,他们已走到了正厅门口。楚瑄站在门口,对着一旁的池水整了整衣袖妆容,她可不希望爹爹看见的自己是唐突凌乱的,她希望给爹爹证明自己过得很好。楚瑄在池水中看见了潘岳的倒影,潘岳正看着她。正应了那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楚瑄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因为想太多而对潘岳产生的误解,心里只有喜悦。楚瑄走到潘岳身旁,抬手帮潘岳整了整衣襟。
“一会就要见我爹了,你可不要失礼。”楚瑄笑意吟吟,不用看也知道她有多开心。
潘岳知道他们这一进去也许就要分离,而且这一分开便不知道要多久。潘岳纵使有万般不舍,可看着楚瑄还是强扯出了一丝笑容,向楚瑄调笑道:“嗯,好,一定给我的准岳丈大人表现好。”
楚瑄这才信心慢慢的向正厅里面走去。楚瑄刚一进去,便看见上座坐着潘芘和杨肇。杨肇好像这几个月以来老了不少,两鬓的白发新增了,脸型却消瘦了,与往日的神采飞扬比起不知差了多少。楚瑄心酸,爹爹老了,自己此刻正是孝顺父母的时候,自己却不在身边,楚瑄眼里酸涩的想哭,匆忙向杨肇怀里飞奔而去。而杨肇却只是轻轻的搂住楚瑄,“我的好瑄儿啊~”
接下来的话却让楚瑄神形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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