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让先是朝四周探望了一下,避开眼线三步并两步向前至红墙底下,接着踮脚一跃攀上墙头,片刻,他复又跳下来转过身对后面的我招手示意快些过去。
我随即两手一抓拎起裙摆,以免在奔跑之时绊倒自己,赶紧朝他一路小跑过去。“怎么样,里面什么情况?”
韩德让做了个嘘声的口型,压低嗓子道:“方才我看过了里面倒是无人看守,我们就从这后门翻进去吧?”
我琢磨了会儿,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偷笑道:“好主意!本姑娘勉强认可你还算英明神武了。”
韩德让却把身子一侧,挑眉道:“勉强?!还算?!明明就是!”
“好吧好吧,是我说错了。”我敷衍道,“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韩德让‘嗯’了一声,双手搭在我的腰际用力向上一托,反复叮咛道:“用手抓住围墙,抱紧了啊。这要是摔下来,下半辈子可就瘫痪了啊。”
吓得我整个人被他挂在墙头死命抱着,不敢有一丁点儿的松懈。韩德让见我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撑着墙壁稍加一跃便上来了。
我见他一连贯的动作做出来甚是潇洒的很,再拿自己和他比较真是差的不是一点两点。‘人比人气死人!’于是默默的叹了口气,还是等他再潇洒地跳下去后,自己继续慢慢滑下去好了。
紧接着韩德让纵身一跃于闲花降落之前便着了地,他展开怀抱,冲仍吃力爬在墙头的我做口型道:“跳吧!别担心,我会接着住你的。”
我蹙眉凝重的眼神嘱咐他,“一定要接住啊!”
韩德让舒眉唇角上扬,点点头,“放心跳吧,肯定没事儿的。”眼珠一转,又示意道:“万一有事,无非就断个手呀脚呀什么的。不碍事,有我爹在保管给你再接回去。”
算了,我哀叹了口气,也不指望他能正经到哪儿去。闭上眼身子一倾瞬间下落,韩德让总算没有辜负我的信任,稳稳地接住并将我放下来,牵起我的手,促道:“快走吧!”语罢,便拉着我沿着走廊一路朝里走去。
果如韩德让所说,看守的人似乎皆分布在院落之外,而别苑里面四处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寂静,真不明白这么大一座院落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也正因越是如此,所以我就越好奇越想要赶快将它弄明白。
走廊曲折回环,突然从前方拐弯处后面那堵墙背后传来了似是有女子交谈的声音。
一个清丽稚嫩的女声唤道:“挽云姐姐,你说夫人今日若还是不肯吃药,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另一个声音比之前那个稍稍显得成稳了许多,应就是那挽云了,她只淡淡回道:“若真如此,咱们也只有将此事告知与主子,看他该如何定夺。”
那年少稚嫩的女声‘嗯’了一声,张口似是又要问什么,却被成稳的女子打断了,“你呀,还是管好自己的嘴,闲话莫要再说才好。难道你忘了前些日子,就是因为你多嘴和姑娘们议论夫人,主子大发雷霆差点儿没将你们一齐赶出去。”
年少的女子吐了吐舌头,赶紧闭上了嘴,只管端着檀板跟在挽云后面走着。
我与韩德让默默相视一眼,立即也跟上她们的步伐,保持在离她们身后不远处。她们一直沿着西侧的走廊直到尽头,再左转经过一个石刻雕花的拱门,走进一处雅致的小庭院。想必这里就是方才她们口中所说的什么夫人所居住的地方了。
我和韩德让藏在拱门旁的大石缸后面,一直等到她二人又再次端着已经空了的檀板出来后,才偷偷溜了进去。
倚着外墙从开了一丝逢儿的窗隙之间窥探进去,只见一位妇人背对着我们坐在桌旁,足上穿着一对儿白底鹅黄掐边锦缎鞋,鞋面上用金线勾了两朵含苞欲放的龙爪菊,针脚细密,绣工很是精美。
“你在看什么啊?”韩德让悄声问道。
我不假思索答道:“她的鞋子真好看!”
‘咚——’,头上立马挨了一记,我吃痛的呼了一声。本来还以为已经很克制自己了,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不料却还是被里面的妇人听见了我那声轻呼。
“谁!谁在外面?”妇人惊起回头,待我们瞅清了那妇人的面容后,我与韩德让皆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心就在见到她的面容的一瞬间,噗通噗通开始狂跳个不停。韩德让更是惊讶道:“我怎么觉得你与她到有几分神似?”
何止神似!
除去她眼神里涌现出的复杂情感和眼角深深浅浅的皱纹,这这简直就是成年后饱经人生的我啊。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就此打住,让韩德让带我离开这里时,妇人已经推门而出发现了躲在窗户后面的我们。我连忙用手遮住脸,妇人疑惑的指着我俩问道:“你们是何人?来这里又是做甚?”
转眼妇人就要呼喊来人,韩德让只好上前捂住那妇人的口,低声道:“夫人莫怪,我与表妹在这附近的桃林玩耍,偶见溪水中漂浮的红叶上写有诗句,心下好奇便一路追随寻觅至此。绝无心冒犯,还望夫人海涵,我这就携带表妹速速离去。”
直到那妇人嗯了一声,微微点头后,韩德让才缓缓松开捂着的手。怎料那妇人却反手一把抓住韩德让的手臂,吓得我赶紧解释道:“都因我贪玩表哥才与我至此,夫人若是想要问罪便带我回去吧。只求夫人放过表哥,他是无辜的。”
没想到那妇人回头竟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赶紧跟随一起进屋再说。她打开房门将我俩都推进去,自己又四下张望了会儿,确定无人后才又合上门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是说你们见到了水里飘着的树叶才跟着一路来这里的吗?”妇人青葱般的玉指指着韩德让问道。
韩德让点头承认,“莫非那些树叶都是夫人你的吗?”。妇人应着,“那都是我闲来无事写的,没想到竟因此引来了你们。”思量了一会儿,复又问道:“你们进来时没有遇见什么人吗?”
韩德让回答道:“在这庭院之中倒是没有见着什么人,不过倒是在院落外面,我见看守人数众多。心生蹊跷,便才进来探上一探。没想到竟是夫人的私人处所,我们真的无心冒犯。”
那妇人‘哦’了一声,幽幽道:“只怕是你们能进的来,出不去了。”
我不解问道:“夫人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妇人抬起眼眸瞥了我一眼,于是我将自己的脸遮的更紧了,“你这小姑娘,某非是生了麻子见不得人?好端端一直捂着脸做什么?”
我低头憨笑了两声,附和道:“是啊,近日脸上有些不便示人。”
“原来如此。”她知情地从里屋拿出一条纱绢递给我,“用它吧,别总用手捂着多累啊。”
见我将纱绢戴于面庞后,她这才点了点头,道出先前那番话的原委:“我被困在这里近乎十五年,都没能逃脱出去。你以为你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来,又轻而易举的离开吗?”
听罢,我实实在在给楞住了,回头看向韩德让,他也紧锁着眉头,口里喃喃道:“怪不得我们进来时会那么容易,原来早已被暗中监视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我有些着急,也懊恼着都是因为自己的执意才连累了韩德让。韩德让会心的冲我微微一笑,示意要我别担心。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内疚的很。
“不过”她又道:“试试运气吧,等日落后趁着暮色,你们还是”
妇人话都还未说完,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一连涌进来了六七个黑衣人,带头的人望着我们冷冷道:“这么多年了,如姬夫人难道还不死心,这次竟还叫了帮手要一起逃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