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好大功夫才平静下来的心,再度不安起来。她没料到,夏星竟然选择了成为傅湛的妃子,这果真是为了替爷爷他们争取活命的机会做出的选择么?总有些地方,令她觉得不太对劲。还有,那所谓的十年心心念念,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少年不服输的意气,岂能过了十年之久仍未磨灭?
她越来越迷糊,越来越困惑。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忽然思及在牢狱之中饱受折磨的夏正意,沉思片刻,吩咐宫女道:“我要为我娘亲设个灵堂,你们帮我准备一下东西。傅湛那边,随便你们怎么去答复。”
小宫娥屈身向她行礼道:“皇上吩咐过,除了不允许姑娘单独离开和要回尸身,其他的事情,随姑娘的意,只要姑娘喜欢就好。”脑海中一闪而过傅湛那张脸,她心中的厌恶更甚,除却厌恶,竟隐隐有些恐惧。这样的默许,有什么目的?她不禁猜疑。
她将屋子正中设成了灵堂,连带着屋内所有的床幔帷帐,全部换成了白色的,屋中摆放的花束以及颜色稍微艳丽一些的东西,全被她下令让人搬了出去。虽然猜到了她可能会做的事,踏进她的房门的傅湛,仍是没能避免大吃一惊。满屋缟素,她正持香叩拜。他在两侧巡视一番,取来三炷香,也朝着上面的灵位拜了三拜。直起身来正欲将香插进香炉,夏苑却猛地出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冷冷道:“是你杀了她。”
会有人愿意仇人在杀了自己之后,在自己灵位前来烧香么?
傅湛不由微微笑了,“苑苑,如果有人要杀你,你会放任她杀你不管吗?”夏苑一愣,半天没能答上话来。他趁着她呆怔的间隙,将香稳稳插在了香炉里。“虽然是她刺杀我在先,不过,我看在你的面上,没有将她凌迟处死。苑苑,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她受夏正意那样的苦,对不对?”
如果站在傅湛的立场上,他的的确确没有饶恕刺客性命的可能。可是,站在傅湛立场上吗?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不都会黑白颠倒,错的变成理所当然,对的变得毫无理由可循么?那么,错的人到底是谁?还是说,其实没有谁错了,恩恩怨怨一直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慢慢传下来?太不可理喻了,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
夏苑的唇上忽然贴上温暖柔软的物事。她瞪大眼睛,发现傅湛的脸近在眼前,呆滞得忘了反应。没有温存,温热的舌便毫无预兆地撬开了她的银牙,进入到她的口中,呼吸一点一点紊乱,她就如要溺水了一般,呼吸艰难。然而她青涩而不知所措,不经意间取悦了他。口中的舌游走得更为肆意狂乱,她的脸颊无意识地变红,眼神依旧呆滞空洞。酥酥麻麻的感觉传入四肢百骸,她的力气在这一刻也被抽干殆尽。
怎,怎么回事?好奇怪……她的嘴唇被重重一咬,终于回过神来,脑中清醒地意识到眼前这人便是傅湛,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得将他猛地一把推开,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傅湛正沉浸在她的生涩反应带来的喜悦之中,猝不及防被她大力推开,却见她不断呕吐。待闻到那异味之时,他骤然变了脸色。“我就这么让你觉得恶心?”
吐得腹内空空的夏苑,脸颊也渐渐变得有些苍白,方才的红晕早已消失,此刻瞧着,有几分柔弱不堪的感觉。“是,你的确让我恶心到了这个地步。”
傅湛气得甩袖离去。他一离开,宫女便进来替夏苑收拾屋子。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她真的是恨傅湛,那样痛恨。杀了傅深,杀了娘亲,如今还敢在娘亲的灵位前,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来?等到救出爷爷他们,她必定不会让他好过,这个魔鬼!
碧齐真、青乔等人赶回了夏府见人去楼空,向街坊邻里打听,都说没有看见夏苑回来。青乔心中顿时了然,她必定直奔云至去了。“二舅爷,小姐并未回来,她定是已经去了云至。另外,我打听过了,有人说,那天夜里,出现了许多像是官兵的人,将夏府上下全都抓走了。”
碧齐真因为卫修肯援手的缘故,早就告诉了她夏苑的身份。因此,青乔这些事也不瞒他。“我在各个房间都转了一遍,除了夏老爷子住的那间院子有少许血迹在院中的盆栽上面,并没有见到其他的血迹。我们可以推断,大约是夏老爷子抵抗之时受了些伤。其他的人,应该并无大碍。”卫修也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稍事歇息,快马加鞭赶往云至吧。苑苑这事不能再有耽搁,就怕她为了她娘,冲动行事,不仅没能救出人,反倒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青乔,你的身子若是受不住,先在此歇两日,我们先行一步去探探情况。”
“不,二舅爷。”青乔却摇头拒绝,“你们不熟悉云至的环境,而且,做最坏打算,我对王城内的情况也要比你们熟悉得多。没有我给你们带路,恐怕会很麻烦。”
碧齐真叹了一声,道:“好吧,你别强撑着。身子受不住了,定要跟我们说。”卫修在一旁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赶到云至时,城楼上的人头已经收回去三天了。
找了客栈住下,为了打探消息又不引起注意,只好由青乔出面打探消息。她坐在一楼大堂里,听鼎沸的人声。听了半天没人说到什么大事,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不过一想到夏苑无踪无影,她又忍不住烦躁起来。正要起身去找人问问时,忽然听到旁边吃饭的一桌人换了话题。
“哎,你们听说了南城楼上的事了吗?”听到城楼二字,青乔顿时没了兴趣,她满怀失望起身,却听另外一人接嘴道:“我昨天才到这儿的时候,听谁说是挂了个女人的头颅之类的,难不成,你还清楚这内情?”
头颅二字,当即令青乔浑身紧绷,松懈不下来,她呆呆地坐下,板凳被弄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动。旁桌的人都朝她这边望了望,见她只是神情有些呆滞,便没多在意,继续聊他们的话题。“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的二舅的亲儿子就是半个月调来守南城门的。他说呀,这头颅,是从王城里面送出来的。上面那位险些被人杀了,后来和众人之力,那刺客被当场擒获,却没有诛杀。”
“不会吧?那位不是一直心狠手辣,怎么会没有杀掉刺客呢?”另外一人惊疑地插嘴道。
“他当然不会那么仁慈,你且听我说完。据说,那位将刺客折磨了几日后,才将刺客的首级砍了下来。而且,这首级啊,每天在城楼上悬挂两个时辰,夜间还要送回王城让那位过目。几日前,押送头颅的士卒死在王城外边的路上,第二日,这头颅便不翼而飞了。”
“这必定是那刺客的同伙所为!”
“这后面的事情不了了之,上面那位也没追究。这才是此事的奇怪之处,之前天天晚上都要看上一眼的头颅不见了,他怎么可能坐得住?要我说,这八成是刺客的同党也被俘获了,所以那位将那头颅也一并毁了。”
“那可不一定,他是哪样的人,大家有目共睹,说不定,那颗头颅只是为了让我们人心惶惶,他心里才会觉得踏实而弄出来的。”
“这么说也有理啊,那位即位之后,众多皇子当街被射杀的惨状,我至今还记得,只要一想起来,觉都别想睡。他的癖好,确实太过诡异了……”
青乔跌跌撞撞跑回二楼叩开碧齐真的房门,“二舅爷,我大约有夫人跟小姐的消息了。”
碧齐真见她脸色发白,忙扶她进屋。关好了门,才问:“难道出事了?”她艰难地点点头,碧齐真也变了脸色。“半月前,南城楼上,挂出来了一颗女人的头颅。而前几日,护送头颅回王城的时候,士兵被杀,第二日,头颅便没再挂出来。而至今城内还能相安无事,威帝必定抓到了劫走头颅的人,否则全城百姓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桐桐死了,苑苑也被抓了?”碧齐真又惊又疑,恨得自己的猜想全是错误的才好。
“极有可能。”青乔说完这四个字,早已泪流满面。
千里迢迢赶来救人,结果还是没能避免这样的后果么?在一旁沉默的卫修忽然道:“青乔,威帝为什么只是抓走夏家所有的人,而没有当场杀掉,只留下一两个人作为诱饵引你们上钩?”
青乔的泪渐渐停住,她不断回想着在离开王城之前发生的事情,眼前蓦然一亮,“二舅爷,三公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大概是,一直想要小姐回来。”
“回来?”二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她抹去面上的泪痕,道:“老将军本为威帝的武师,小姐本来也应该和他是关系最为亲近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夫人和先帝的怀璧皇后有姐妹之情,所以,怀璧皇后的长子傅深对小姐很好。我记得那时好像听谁说过,威帝不甘小姐天天粘着四皇子,曾经和四皇子傅深起过争执。”
“但这并不至于过了七年仍然念念不忘吧?”卫修心中有个十分不好的猜测,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可能,会使得威帝穷追不舍,不惜以夏府上下为人质,来引诱夏苑上钩。可是,他不愿那个猜测成真,如果真是那样,自己未必有足够的能力救出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