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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与君相见意悠悠(一)

书名:北帝南皇:夏之明央 作者:七千笠 更新时间:2016-12-13 13:53 字数:5010

    血,好多血,宫灯的映射下,惨白的地面,血流成河。那个人白日还曾笑着对她说,苑苑,明日天气会很好,我们出去骑马。可是此刻,他就在距离她不远处,被一剑贯胸,鲜血喷涌,缓缓倒下。他最后叫的,不是苑苑,而是湛弟。

    她呆呆地望着被唤作湛弟的人,喉间似堵了热碳,拼尽全力也发不出丝毫声音。傅深,为什么?为什么明知结果如此,你还宁愿舍命?他永远也不会醒,做什么也不会醒,你的血,不能助他褪去一分魔性。

    她多么想要叫出声啊,杀了这个魔鬼,杀了他!可是她叫不出来,傅深,傅深……

    她一声尖叫从梦中醒来。她叫出来了,叫出来了。然而黑黢黢的一片,却昭示着那只是一场噩梦。有人急急推门进来,点了灯,奔到她床前,“四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夏苑抬头望了一眼进来的丫环,认出是自己的贴身女婢青乔,愣了一下,才道:“没事了,青乔。你就在外间睡着吧,免得惊动了爷爷。”

    青乔点了点头,上去扶她躺下,替她掖了被子,才吹灭了烛火,去外间睡下。

    又恢复了满室黑暗。夏苑涩然,那一声苑苑,仿佛还在耳边,却永远也听不见了。她甚至以为,过了六七年,她早已将那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了。可今晚,她又梦见了傅深。

    傅深依稀仍是嘴角微扬,神色温柔的少年,他笑得十分良善。他总是叫自己苑苑,总不顾忌自己的爷爷是六皇子的授业恩师,领着她四处跑。

    他会将身上全部的银两散去救助那些贫苦的人,而自己却一步一步走回宫殿。

    他的志向,从来不在高高在上,蛊惑世间众多男儿的王位,他只愿,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他明知,傅湛对他从没有过好的心思,最后即便拼了一条命,仍是劝他回头是岸。

    傅深啊傅深,你教我如何能忘了你?那样纯良的一个傻傻少年,任谁也不会忘记啊……夏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傅深够傻,而她不笨,趁着傅湛夺位时的混乱,一家人一起逃了出来。

    她虽刻意地将那段往事深埋,却总会在受尽委屈之时,无比清晰地回忆那极其血腥且残忍的一幕幕。她已经十八岁了,傅深死去的那一年,也是十八岁。

    夏苑偷偷抹去了眼泪,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夏苑同往常一样去看她的娘亲。其实在这个家里,她并不受父母亲待见,兄弟姊妹们对她,也采取漠视的态度。会拼着全力对她好的,便只有她的爷爷与娘亲了。

    她的娘亲,名唤董雯,只是父亲的一名小妾,又不得宠,连一无所出的辛姨娘都比她们娘俩受待见。她轻轻拍拍脸颊,咧开嘴笑起来,生怕自己昨夜做恶梦导致睡得不好被娘亲瞧出端倪。

    董雯的屋外都没有一个丫鬟婆子守着,供她使唤差遣的,也仅有罗姨一人。正巧罗姨开了门,端了水往外走,瞧见夏苑,眼前一亮,笑眯眯道:“小姐来了!夫人才刚刚起身,刚刚还说,要等小姐过来一起吃饭呢。”

    “罗姨。”夏苑点点头,吩咐身后的青乔道:“你随罗姨一起去吧,”

    虽然夏苑母女的地位极低,但衣食却是不差,尤其是夏苑的,夏老爷子心疼她,总担心儿子儿媳苛刻了这个乖孙女,万事涉及她,皆要亲自过问。

    夏苑陪娘亲用过早餐,掂量了许久,才以及其轻缓的语气说出来。“娘,我想外出游历一番。”

    董雯神色一怔,问:“你母亲又为你说亲事去了?你别放在心上,只要娘尚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她将此事左右了去。”她人长得柔柔弱弱,话语却坚定中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夏苑高出董雯许多,听得娘亲如此问,只微微低了头,摇头,“不是。就算她不逼迫我,我也不会就此平平凡凡嫁人过了一生。”

    董雯抚摸她发丝的手一滞,“平平凡凡的日子,苑儿不喜欢吗?”

    夏苑叹了口气,道:“苑儿不是比喜欢,只是不甘。如果按照大家的意思,嫁人,相夫教子,人生未免太过遗憾。苑儿想回定和,替娘亲去看看我们的亲人。”

    董雯是定和女子,身量较为玲珑,与她们这些带着商朝血统的女儿家的高挑不同,心思也要温婉多了。可她鲜少提起在定和的娘家人,夏苑自小时候挨了几回训之后,便再也没有问过。今日,她却将这个借口搬了出来。

    董雯沉默了半晌,垂着眸子挣扎权衡了良久,才点头应允道:“既然你坚持,那就去吧。你爷爷那边,我会先瞒着,待你走了,我再同他细说,免得他白为你担心。”

    夏苑虽然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让自己坚定决心,却无法面对娘亲如此体贴细致的安排无动于衷,她将要去做的事情,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完成,也无法预知再见娘亲之期。一时心下感慨,依偎在娘亲的怀抱里,默默淌泪。

    “娘,苑儿会尽早回来看你的。”她轻声承诺。董雯只摸摸她的头,笑而不语。可那笑容无法全部掩盖她眼中的担忧与犹豫。纵使她心中百般不愿,却只能让她去定和。在商朝留得太久,只会越来越危险。

    夏苑见过娘亲,便往夏老爷子那边去了。夏老爷子嗜武,自个儿命人将自己的一方小院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练武场。她踏进院子的那刻,夏老爷子刚好一箭射出。她走过去站在夏老爷子身边一看,几乎是正中靶心。

    夏苑调皮一笑,道:“爷爷老当益壮,越来越神勇了。”

    夏老爷子将手中的大弓交到她手上,取了羽箭给她:“来,和爷爷切磋切磋。”

    夏苑也不含糊,上了羽箭,拉紧弓弦,眯眼瞄准靶心,“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她这一箭,正中靶心,还将夏老爷子先前的那一箭,射落了。

    夏老爷子面露憾色,片刻却又精神抖擞,欣慰感叹道:“苑儿的箭术越来越好了。我这糟老头子,已经没有资格再教导你这丫头啦!”他将箭筒中的羽箭取了三支出来,递给夏苑。夏苑一齐接了,三箭齐发,皆在红心之内。

    她把弓还回去,搂着老爷子的胳膊,“没有爷爷这样出色的老师,苑儿如今怕是连这弓都拉不开,如何能与爷爷切磋?都是爷爷教得好,苑儿才能长成如今这番强韧的模样。”

    老爷子闻言开怀大笑,丢了弓箭,去取长矛,“来,好些日子没练了,爷爷我得检查你的功夫有没有退步!”

    爷孙俩在院中打得不亦乐乎。一旁的管家哀声叹气之后,直接将院中为数不多的几盆花卉赶紧叫人移了走。生怕这爷孙俩毁掉他好不容易买来的名贵品种。

    一番酣畅淋漓的陪练之后,夏苑也累得气息渐乱,夏老爷子将近六十,再是强壮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同她一起喘气。夏苑歇够了,便扶老爷子去洗浴换衣。忙完之后,才回自己的院子去。

    她知道,南下一事,必须越快越好,否则老爷子发现了,定会阻止自己。虽然他传授自己武艺,却绝不愿意让自己去冒险行事的。他记起他答应教授自己武艺的初衷,仅仅是防身,为了防止自己遭受他人欺凌,处于弱势。

    自己的决定,早就将他的初衷抛诸脑后,爷爷知道了必定十分伤心。她将自己常穿的几套衣物叠好,准备带走,恰巧董雯走了进来,见她正在收拾衣物,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然后在夏苑十分疑惑的眼神注视下,笑着摇了摇头,一边将那些厚厚的袄子拿出来,一边对她道:“定和不似我们这儿,那边天气早已回暖,这些衣服带去了你也没有穿上的机会。你带一些轻薄的衣物,不易累,缺什么,沿途再买便是。”

    董雯亲自替女儿收拾好了东西,又将青乔唤来仔细嘱咐了一番。

    “此去,你一定要护好小姐,她性子不好,定和那边的人性子温吞的多,凡事你多劝劝她,三思而后行,让她尽量少惹麻烦。”

    “青乔知道,定不辜负夫人所托,好好照顾小姐。”青乔郑重道。

    夏苑有些郁闷,“娘,你总拿我当稚子,我已经十八岁了。”

    董雯忙笑了,“是,是,是,你才十八岁呢,就想着离开娘亲去野了!哪家的女儿这个时候还没有成亲,就算再野,也不过隔三差五找男子去切磋武艺。”

    她跟着笑起来,没有再说话。临别在即,多说一句,便是徒增伤感。她心里担忧与娘亲爷爷再见无期,却根本未曾想过要放弃自己准备做的事。

    那个人对她太好了。好到这一生,也忘不了他那般愚昧无知的死亡。如果早知那人在自己的心里会留下这样深的烙印,她宁愿自己从未与他相识。

    傅深啊,自从你走后,再也没有人能像你那样对苑苑好了。

    午间众人皆在午睡之时,夏苑绕道至后院马厩去牵马。马厩其实也许并不能被称为马厩,里面只有两匹马,称它为马厩,未免太过寒碜了。左边一匹马儿通体毛发呈现深栗色,虽然健美,眼神太过青涩、稚嫩。

    这是夏老爷子的坐骑,从马背上下来的人,都有一匹胜似亲人的好马。可惜陪着他走过二十多年的那匹老马,已于三年前不幸寿终正寝了。夏老爷子当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难过了好几天。

    后来据府中的老管家说,老爷子是躲在屋子里抹眼泪呢,他拿它当恩人一样的供着,马死了,他还不得去了半天命啊!

    于是夏苑便自己偷偷定了主意,往城内外的马贩子各处走了一遭,千挑万选,带回了这匹小马,让老爷子自己训练,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摸了摸小马儿的头:“踏月,你要好好地哄爷爷开心,努力长成很强的大马儿。到时候,我还带着乌金回来看你。”

    踏月果真是匹未长成熟的马,大眼里充满不舍,不断微微抬头,企图改变她的主意。夏苑没有说话,淡淡一笑,往自己的马儿那边走去。

    她的马,是当年傅深尚在世之时,求了他父皇,赏赐于她的一匹好马。因为傅深要求,她的马儿并未被打上皇家特有的记号。逃命那会儿,也是它驮着自己和傅深的尸体,日夜兼程,逃离了云至。

    她瞧见乌金身上一团团枯燥黯淡的毛混在乌黑发亮的毛发里,不由觉得十分心疼与内疚。她伸出手,慢慢抚去那些将落未落的毛发,轻声道:“乌金,对不起啦。你还在换毛,我却要在这时候要你载着我长途跋涉,但你会理解我的,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她忆起那时,她的骑术并不太好,硬要拖着傅深教自己,傅深体谅乌金,总哄着她说,乌金驮着两个人,会很累,受不了的。那时的她竟然真的相信了。

    傅深那会儿也才十多岁的少年,身子并非有多强壮,怎会令一匹马都承受不了?她该如何说他,那自骨子里生出的怜悯与纯良乌金偏着马首,微微蹭了蹭她几下,似是感同身受的悲恸,似是淡淡的安慰。

    她一时心中酸涩不堪,忍着泪强笑道:“你也记得他,真好……我以为,所有人都刻意遗忘他了……真好……我们为他讨回公道好么?”最后一个字已然是颤音,她强忍的泪珠终于滴落了下来。

    抹了泪,赶紧取了缰绳,偷偷察看了一下四周,见无人过来,才牵着马,从后门走了。她牵着乌金特意往静僻的小巷子绕了出去。

    乌金带着她,往城郊疾驰而去。南城外五里处,有一处小山坡,草木茂盛,人迹罕至,比起城内积雪才消不久,尤显生机盎然。然而这一处绿衣葱茏的小山坡上,葬着那个愚善致死的傅深。

    她翻身下马,拍拍乌金的脖子,“乖,在这儿等着,我过会儿就下来。”乌金大眼闪了闪,乖巧地垂了几下眼睑。夏苑唇边笑意浮现,转身上去,眉目之间那丝哀思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穿着厚厚的袄子,走到最高处时,已经一身薄汗密布,料峭春风吹过,吹散了那些许闷热。坡上只有一块两尺多高的墓碑静静地伫立着。

    她快步走过去,拨开碑前的草,拔出贴身匕首,将墓碑周围的草悉数割光,露出光秃秃的一片土。墓碑这才完全显现了出来,三尺高的,似碑非碑。确切的说,它本应该是一块墓碑,然而上面,并未刻字,哪里有半分墓碑的样子?墓碑后面,也并未有隆起的小土丘,反倒是一马平川。

    可夏苑慢慢在碑前跪下,用手触摸着那墓碑的一寸又一寸。原本方正、略微粗粝的碑角,早已因风吹雷打、日晒雨淋,已经微微圆润了。

    触感冰凉,一如她那时触摸到的傅深的冰凉体温。

    “傅深,这里好清静,一点也不似云至的吵闹。这儿的气息,比云至清新干净,真的好适合你。”她喃喃道:“本来说好,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来看你,今天我来啦。可惜我不会告诉你我要做什么去,你那么笨,一定猜不到。呵……就是不想让你猜到,不然你又会说,哪里会有这么蠢的小丫头。”

    “如果真有来生,你记得,千万别再投身帝王家,你那般良善绵软的性子……”活到十八岁都已经算是难得了……余音全都淹没在一声连一声的叹息里。

    她又笑笑,道:“你还记得乌金么?你为我向你父皇求来的那匹好马儿,那匹带着你来到这里的好马儿。它长大了,它已经能驮得动我们两个人了,可惜你不在啊,我有些遗憾,不能跟你一起坐在它的背上,一直骑到大草原上去。你也一样会觉得遗憾么?”

    苑苑,北地的大草原最适合骑马驰骋了,等你骑术学得十分精湛之时,我带你去那儿骑马。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来,又从四面八方消散。

    她等来的回答,永远都只是不断呼啸的风,苍凉萧索的风。无关季节,无关温度的风。

    跪了许久,她的腿脚亦渐渐发麻,她扶着石碑慢慢起身,笑道:“我要去替你讨回公道了。你看,我明明说不告诉你的,还是同从前一样,自己先忍耐不住,告诉你了。此去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见。你要保佑我好好的,早日回来见娘亲与爷爷。”

    她转过身,缓缓走着,面上已经染上了深深的失落,“若你还在,一定会揪住我,不让我去吧。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傅湛,抛弃了我,你没有资格阻止我了……”

    寒风呼过,那些带着埋怨的话语,悉数飘散了,只有那高挑的女子身影,孤独寥落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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