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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今朝陌路不相逢
书名：月满经秋墨染江 作者：六九大人 更新时间：2016-12-13 13:47 字数：3016
夜已深沉，罹月自醒来后又假装沉睡了一天，心中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去。期间饶子墨来过一次，静坐在罹月的床前。
罹月心中恨意翻涌，被子下的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硬压下心中难以平息的怒火，只是忍不住眉头轻微的皱起。
饶子墨以为罹月梦魇，只是轻叹，起手帮罹月将罹月眉间拢起的小山抹成平原，有些冷郁的开口道：“回忆果真是那般折磨么？”
罢了又有些轻笑，似是嘲弄道：“我又在庸人自话，明知道过去是那般不堪回首，你想起来自然也是痛苦万分。”
饶子墨，原来你还知道我痛苦万分？罹月心中凄凉自笑，你想要我回忆起来，无非是不想让我和谢经秋扯上关联。
你来丰都城来的早，你又如此的聪明，怎么会没有发现你父亲谎言中的漏洞。谢经秋的父亲也死在了雪崩中，如此的巧合，你可相信？恐怕你是知道了，也不肯去相信吧。
你自己都不肯相信的事实，你居然就这般狠狠的把我推入回忆的深渊，你好狠心啊饶子墨。罹月的心裂开三寸，似乎能感到苦涩的心头血涌上喉间，却面上强装平静的咽下一心的苦涩。
饶子墨只是半晌不言语，感到饶子墨在身边的气息，被褥下紧握的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回忆中的饶子墨和失忆后的饶子墨的音容笑貌，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出现。罹月的心仿若是困在囚笼中一般，在爱恨的冰火中开始挣扎。
“你若是醒了，会是怎样呢？我想过很多次……”饶子墨低声的沉吟，将罹月散乱的碎发拨弄好，微凉的指尖擦过罹月的肌肤，竟然罹月的心中生出了几分的退缩。
“可是，我终究是想不出来。你会不会恨我呢罹月？我又在想，如此深重的仇恨，我有怎能报着侥幸心去乞求你不恨我呢……”饶子墨笑的几分凄楚，看着躺在床上的罹月，眼眸中的一分温暖静默不语的流淌。
“我一直在愧疚的活着，自从我知晓你一家沦落，我一直在赎罪的活着……”罹月心中抽搐，牙关紧紧的咬住，生怕自己忍不住呜咽出声来。
她根本也就没有资格去恨饶子墨一丝半毫，可自己却难以消化对饶天翔的仇恨，她知道没有父债子还的仇恨天理，心中却忍不住对饶子墨生出了恨意。
越是爱的深，却也痛的更深。她无法心安理得的承受饶子墨对她的好，他只是在偿还他的愧疚，而她早已步步沦陷进了无法自赎的困厄之中。
饶子墨，你可知道，你苦心为你的父亲赎罪，但这因因果果岂是你一个人赎的清楚？若是世间的罪过如此的好赎，哪有那么多的因果报应？
右眼流出一滴泪，划过罹月的面颊，饶子墨看着罹月脸上的一滴泪，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虚无的轻笑在空气中慢慢的消散，罹月只听见关门的一声响，饶子墨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罹月心神伤痛，一时间郁卒忧伤，竟是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窗外已是半夜，初夏的蛙鸣渐渐的透过窗的缝隙传进屋内，罹月在床上呆坐了半晌，脑中空洞茫然，满腔的怒火已经把心烧的寸草不生，唯今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忧伤。
得离开，罹月脑海中晃过三个字眼，快速的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罹月猛然的睁开眼睛，脑海中清晰的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罹月立刻起身，翻开自己的橱柜，一盒的矜贵物品全是那日采血时趁火打劫而来。自己似乎隐隐感到了未来的不安动荡，那日本无他事，却也动了心思藏下了这些钱财。
不自觉的抿唇，将箱中的散碎银两装入荷包，再将珠宝裹入几件换洗的衣物之中。换上了长山老人改小的黑色长袍，将行囊紧紧的在身上打了个结。
打开门，头才刚探出一半，却看见长山老头一头银白的头发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眼，就那样突兀的站在自己的门前，罹月不禁后退了两步，将脸别开，心中倔强的不肯看长山老人。
长山老人却是把门一推，目光平静安然，无视了罹月已是一身要出行的装束，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倒下一杯冷茶。
“师父……”罹月不自觉的僵住，她本是想避开所有的人暂时逃离这段痛苦，却不想每次在这种时候长山老人都能准时的出现。
“坐下吧”，长山老人对着罹月挥挥手，面色看不出半分的异常，”你坐下，你走不走我管不了，但在你走之前，有些话我须对你讲。”
罹月的脚步向前挪动了半分，却又迟疑的想往后退去。看着长山老人有些严肃起来的表情，终究是有些磨蹭地坐到了桌前。
“我知道你是要走的，我也留不住你。这一切的错分纠葛，你这般年纪的人是承受不住的我也明白，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我长山的徒弟，我不希望她意气用事。”长山老人有些叹气，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你如今是不得不恨饶子墨，可他却真是半分也没有亏待于你。你此番离去，我只希望你能向清楚一切，无论你最后能不能原谅子墨。你若最后想清楚了，原谅了，却还是不能接纳，天南地北也自有你的归处。你若想不清楚，却也不能原谅，也定要三思后行，莫要做出遗憾终生的错事。”
“师父，你全都知晓？”罹月隐忍着心中的痛楚，眸中酝酿着氤氲的水汽，一时间竟是已经开始微微的哽咽。
“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我起先看子墨强行要下山护你，只是隐约的猜出你家的沦陷必定与他父亲有关。离月亲手制成‘婆娑’，饶天翔又是离月的儿子。这其中的纷乱我就算不去猜测，也已在我面前呈现的清楚。”长山无奈的笑了一声，有些事情，尽管你不愿你知晓，但是现实却偏偏是要逼着你去知晓的。
罹月的右眼滑下一抹清泪，饶子墨害怕事实，命运捉弄人，让谢沉与父亲都死在极北的雪崩中。饶天翔原本顺理成章的话变得疑点重重，究竟是饶天翔暗中捏造了一切，还是谢沉果真也只是死于巧合？
饶子墨不敢去确认这事实，却怕自己爱上了谢经秋，铸成大错。于是将自己从谢府带离，想尽办法让自己恢复记忆。可他却如何料到，她最后爱上的竟然会是他？
“师父……我看不懂这命数了。”罹月闭上眼，一行泪断续而无法遏制的从右眼倾泻。
“命数这东西，人一生都看不破，但却一生都在不停的破除自己的命数。”长山老人轻笑，安慰似的拍了拍罹月的手，抬头却看见罹月只一眼流泪的模样。
长山只是微愣，便低头有些讽刺的笑了起来。“婆娑”终究还是留下了它存在过的痕迹，无时无刻都凛冽的提醒这离月的存在。
“师父，山桃酒就埋在后院，我整整酿了你两年的分量。徒儿不孝，此刻心中仍是无法原谅的心结，我仍旧是恨，即便子墨那番待我，但罹月真真是很不争气，此刻的心中，还是无法消弭的仇恨。”罹月起身，后退两步跪下，在地上对着长山老人恭敬的磕头。
磕头上立刻红了一小片，沾染了些许的尘土，右眼含泪却只是包着不肯落下。转而起身再也不看长山就开门向茫茫的夜色中走去。
长山顺着窗，看着罹月黑色的身影渐渐的消融在这有些诡异的黑暗中，笑的是无力且悲哀，眼中藏着历经了万水千山后的伤痛。
罹月，你可知现在的你与当初我的离月多么的相似？她恨我恨的不能自已，却以惩罚自己的方式惩罚了我，最终伤了她，痛了我。
而你与子墨之间原本并不存在着如此大的鸿沟，却因上一辈叵测的斗争，最终将你们划分成了楚河汉界，其实看透了这一切，一切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但你若是看不透这一切，在这个圈子中兜兜转转，最后也不过是我和离月一般的下场。长山老人只是笑，起身带上了那扇老旧的门。
罹月什么都不知晓，此刻的罹月脑中清明的意识和混沌的恨意纠缠不分，仍由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整理出一个完整的思绪。
擦了擦右边脸颊上的泪痕，罹月将衣服裹得更紧了起来，明明是初夏的夜晚，自己却偏偏的感到了几分的寒冷，深夜的琅月山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给深夜更加增添了几抹惊惧。
饶子墨，我恨你，可，我却也爱你。我的恨与爱都无法说出口，既无法狠心手刃仇人，也无法再去面对你。
罹月有些决然最后的一回眸，万千的发丝在风中纠葛成泼墨一般的风景。明明与饶子墨不过是这么短短的距离，此刻却像是绘出了万水千山，即便心中再爱的深切，却望自今朝起，与君陌路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