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月山,秀风光,春来杨柳,夏荷香,秋红叶,冬素装。”罹月看眼前渐染成微红的树叶,眯上了眼,竟是有些欢愉的唱起了锒铛城中的歌谣,声音清脆如铃铛。手中的《神农百草经》一晃一晃,书页的翻动声在琅月山的宁静里也无处可逃。饶子墨的白鸽昨日飞到了长山老人的院子里。
“八月十五归。”隽秀却有力的自己,横勾撇竖折极尽笔锋,罹月看见枝条时愣神了一阵,居然是有些不由自主的从嘴边繁衍出一个笑来,长山老人从房中出来,真真以罹月是在蜜罐子里浸了一回。看见罹月手中简短的纸条,抚了抚胡须笑的有些欣慰。
少年不知愁滋味,欲上层楼,欲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却是少女不知情滋味,却是欢喜,却是欢喜,不解心中为那般。长山老人被皱纹占据的眼圈隐隐露出一丝黯然来,罹月自然是看不懂的黯然。
手中的《神农百草经》已看了两三遍,原本就有些老旧的书页在罹月的反复温习中有些显得摇摇欲坠起来,似乎晃一晃就会掉下来。罹月嘻嘻的哂然了一笑,急忙把书合好抱在了胸前,不知为何心中竟是飞起了万千的蝴蝶,引得罹月的步伐有些雀跃起来。
“罹月,百草经可熟读了。”长山老人拿着自己一小盅酒有些微醺的走出了院子,步伐有些虚浮,罹月忍不住低头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长山老人打着皱的脸上因喝酒起了寂寞红晕,酒糟鼻显得有些通红,一副老顽童的样子撑着自己有几分严厉的眸子瞪着罹月道:“住了一个月,知识不见长,胆子倒是肥了不少是吧。”
“哪敢哪敢呀老祖宗,你要再这样喝下去,城南老板的酒窖子就要被罹月掏空了。”罹月瘪瘪嘴。长山老人叫自己去拿酒,说的可真没错,却是是“拿”酒。起先以为这老儿与城南哪位酿酒酿的好的酒家老板是旧识。
哪里想得到,长山老儿是全然与那户人家不认识。罹月脸皮绝对是长山老儿徒弟中最薄的。按照长山老儿自己的话讲就是,那罹月的脸皮,怕是连饶子墨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最后罹月不得不在酒家后门守了半宿,用着下三滥的手法迷晕了整个院子,用自己的小身板儿吭哧吭哧的扛了一坛子酒回来。
“掏空了甚好,甚好。我觉得城西那户的酒兴许更好吃些,老儿脸皮薄果真是害羞不好让你多跑,这回掏空了你便帮我去拿城西那家的吧。”长山老人晃晃自己的酒盅,全然不顾罹月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啊,罹月。明日子墨也要回来了,你便到我房间的盒子中拿些钱去置办些中秋的物什,过个体面点的中秋。你瞧瞧你一个女孩子,我院子破败你也不知打理。”长山老儿似是有些不满,瞪了瞪眼。罹月咬咬唇,毫不客气的回瞪,长山老儿装作害怕的抖了抖,阮年年终究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师父全然是不想外界传的那般苛刻乖戾,果然江湖传言不可信。罹月兀自一笑,心中的舒爽全然是从前都没有的,师父这次居然还会想到用钱买东西,罹月歪着头若有所思的边思忖着该置办些什么,边走进了长山老儿的房间。
打开盒子,一串铜板对着罹月打招呼,罹月心中激动难耐,终于可以用钱正大光明买东西了!正是喜不自胜,拿起那串铜板就要摆一个胜利的姿势。可当罹月看清铜板上的铜印时,脸上的黑线再也挂不住。
什么是咆哮,什么是无奈。世界上有一种冲动叫魔鬼,但罹月此刻恨不得化身魔鬼狠狠的咬长山老儿一口。
“师傅!那是前朝的铜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深山中传出阮年年一声凄厉无比的嚎啕,长山老儿坐在树杈间那瞌睡打的是奇香无比,不知那头罹月已是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长山老儿的踪迹。
“哼,师父怪胎,师父变态,怪不得年纪一把没人要,吝啬鬼,老光棍。”罹月手上拿着一根红枫的树枝,路上遇草踩草,遇花灭花,遇不顺眼的挡路生灵就威逼恐吓。琅月山早已俨然成了罹月的天下。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罹月此刻就是那只恨不得一口咬死老虎的猴子,奈何牙不尖嘴不利,平日在山中威风凛凛,回去还是被老虎欺负的死死的。
罹月无奈了,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树上的几只小松鼠好奇的弹出脑袋,小白兔习惯了罹月平常的狐假虎威还亲近的过来蹭罹月。不想今日的罹月绝非往日的罹月,罹月提起小白兔一双粉嫩粉嫩的耳朵,阴森的扯开一个笑容。
“你说,兔肉火锅好不好吃呀?呵呵……呵呵……”小兔子抖了抖,红宝石般的大眼睛似乎随时就能掉出晶莹的泪。罹月吃吃的一笑,放开小兔子,抚慰似的帮有些瑟瑟发抖的小兔子顺了顺毛,温柔到:“罹月才没那么凶残。”
罹月感受着手中小兔子温驯的柔软,忽然想起谢府天天吵着要做狗肉火锅的周大娘,和那些不温顺常常炸毛的大黑狗,一时间竟是有些想念。罹月心中陡然冒出一丝暧昧的忧伤,却在还未壮大声势之前就被罹月给掐灭。
坐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落叶。小松鼠缩回了窝,小兔子还在脚下眼巴巴不怕生的望着罹月,罹月宛然一笑,素指点唇,恐怕今晚又要去“拿”几户人家的东西了。哎呀,真是苦恼,怎么被师父培养的一点罪恶感都没有了。
“糖葫芦,糖葫芦,孩子们最爱吃的糖葫芦哟,诶诶诶,小姑娘,来一根不?”卖糖葫芦的小伙子谄媚的对着罹月笑,罹月狠了狠心,将顾言青留给她的最后两个铜板掏出买了一根糖葫芦。
“这位大哥,小女独自出门置办中秋过节的物什,可头一回逛这大街。小女看大哥如此见多识广,博文生姿的样貌,定是知道许多。”罹月眨眨自己清凉的眸子,露出一份娇羞,两分窘迫,三分迷惑来。
“知道知道,妹子想问什么就来问,何况你还吃了大哥我的糖葫芦是吧!”卖糖葫芦的小伙心中被这姑娘的娇态一冲,有些喜不自胜。
“大哥可知,谁家的月饼是做的最好的?”罹月捏着自己的帕子,似是有些踌躇。
“城西的老王家!那月饼甜而不腻着实是吃了一回还想再吃第二回的好滋味。”卖糖葫芦的小伙挥挥自己的大手。
城西老王家,今晚第一个对象,罹月在心里写下了第一个被“拿”的名字。
“那大哥又可知,谁家的柚子是最香甜的?”
“城东的老葛家呀妹子,妹子你着实是不出门,他家的蜜囊柚可是咱锒铛城的一绝呢!”卖糖葫芦的小伙似是有些不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罹月。
罹月只好干笑道:“妹子知道,知道……这不是考考大哥么,呵呵呵呵呵呵……”罹月默默的擦了一把汗。
城东老葛家,今晚第二个对象……
“那大哥又可知……”
……
月黑风高杀人夜,罹月换去了惹眼的白色衣裳,一身黑色的宽袍在黑夜里发出“飒飒”的响声。为什么不穿黑色劲装呢,罹月原本也想,奈何长山老人年轻时居然没做过什么鸡鸣狗盗的事,家中只翻出了这一件黑不溜秋的大袍子。况且又穷的连个子也没有,罹月只好愤愤地带回去自己改小了穿。
师父,您还能再穷一点吗?罹月心中简直要泣血。
今夜的对象是城西,城东,城南,南北……罹月在屋顶上坐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差点就要把胸口兜着的迷香泻药黄连都要扔出去泄愤。这不是要我跑遍整个锒铛城么!
师父,您还能在狠一点吗?罹月强忍着心中呼之欲出的杀人冲动,且先向城南奔去。
鸡鸣狗盗夜,月黑风高时。城东老王家的鸡一声惨叫,老王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在迷香中晕厥成死尸的模样。城西的老葛家大黄狗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布包塞住的尖牙毕露的大嘴,只能发出委屈的呜咽声,老葛一家早已都奔茅房……
罹月背上的大黑包的东西越来越多,罹月的脸不由得抽搐,这一个月多竟是被长山老儿折腾出了一些力气,背着大堆的东西着实是累的荒,阮年年在荫蔽处停下来歇了会,自己三脚猫的轻功上房揭瓦恐怕都会掉下来,在地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门后谁家的鸡仔?罹月的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老王家的大母鸡硬是忘了抓,抓了小鸡仔回去炖小鸡炖蘑菇也是不错的选择。嘿嘿……嘿嘿……
谁家的鸡仔发出一声尖细的哀鸣。
长山老人却是在琅月山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似乎全然不记得山下还有一个为中秋节来回奔波,心中恐怕已经把自己咒骂了千百遍的不肖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