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切着菜,有些心有旁骛的,总在恍惚的想着昨日遇上霍圆圆的事情,虽然并没有与她相处很久,平心而论,霍圆圆对她还是不错的,只是走错了一步而已,却好像将人生的整个格局都改了,就像是一盘棋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啊!”手上传来了一阵疼痛,是菜刀切到了手指上,连忙将手指上的伤口挤了一下,妙儿连忙跑来看“小姐你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幸而伤口不深,待会儿回去上点药就好了,别担心。”
“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有,只是想想心思罢了。”
“小姐,你是想起来了沈少爷了吧?”锦华无言“小姐,沈少爷他从前与你那般好,都说好了要来订立婚约了,怎么会突然就忘记你了?”
“世事无常,就像你说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不是么?快别说了,我们现在来大厨房帮忙,不像那时在小厨房一样了,这里的大娘们可不是好惹的。”
有两个丫鬟站在门口议论着“听说那个木大人来了我们府上?”
“是那个随着沈将军回来的木大人么?”
“是呀,可不就是他。”
“听说他可在漠北建了很多军功,现在更是将军身边的红人。咦?他来我们府上是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柳溪从外面有些脚步急匆匆的走来,“蜜儿,蜜儿?老太君叫你去前院的客厅去呢。快去。”柳溪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既然她来,必然也是大事,锦华站起身来,连忙就走出去,却不承想差点被绊倒,连忙整整裙子,就跟着柳溪去了,妙儿不知为什么,心里甚是有些担心,锦华一路想着,一路跟着,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垂花门,月亮门,终于到了客厅,厅上有许多人,老太君二爷**奶大爷大奶奶都在,好像是在招呼着一个贵客,那个贵客坐着的角度刚刚好是背对着她,好像是在与他们说些什么。
站在门口,锦华一步步的向里面走去,越走近,心跳却越来越快,鼻子便越来越酸,眼前越来越模糊,那个身影,是那么的熟悉,虽然他曾经的一头黑发中掺杂了许多的银色,虽然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喜欢用玉冠束发,可是,她不会认错了他。
“哥哥!”颤抖的声音,按捺着快要迸发出的眼泪,他回头,脸上的表情还是像从前那样的宠溺,可是左脸却被一张银色的面具所覆盖着“小华。”是锦华的哥哥,那个曾经的东平侯世子,慕容瑾皓,他回来了,原来,这个木仇,便是他。他来找她了。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眼前一片婆娑,只有哥哥的影子。
“小华别哭,哥哥来接你回家了。”慕容瑾皓揉了揉妹妹的发,他的声音,就好像是那年将她放在街角自己去买糖葫芦,买完了糖葫芦就来接她一样的平静。她抽抽搭搭,好像要把受的委屈一齐哭出来,却发现现在是在白家,便强忍住心中的委屈,而白**奶连忙打上了圆场“终于一家儿团聚了,应该高兴才是,哪里就是要哭的了?”便上前扶着锦华的手臂,亲和的好像锦华是她的女儿一样,拿出帕子为锦华拭去泪水“别哭了啊,快坐下,同兄长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应该高兴,怎么能哭呢,可不吉利呢。”
这时慕容瑾皓便向白老太君行了礼“多谢老太君照顾晚辈的妹妹,晚辈感激不尽,这些日子木槿在这里多承蒙老太君和**奶的照顾,这点薄礼,不成敬意,就请老太君收下吧。”说着便让人抬上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座玉观音,慕容瑾皓在来之前便已经打听好了,白家老太太是个吃斋念佛的主儿,金银珠宝对她来说倒是没什么,而这观音,是用正宗的和田玉经名家打磨修琢出来的,别的还好说,只是这块玉原本是一块玉中带翡翠的料子,所以工匠在打磨之时便将一小块翡翠没有割去,而是修成了菩萨手中净瓶的形状,那流光溢彩,好像是瓶中真的有那可以解百毒的圣水一样,白老太君一见便心生欢喜。
“木大人客气了,老身之前并不知我府里的丫鬟是你的妹妹,真是有愧于大人的,还怎么能收你的礼。”白老太君总是要客气一下的“老太君此言差矣,晚辈来之前打听到白家一向家风严谨,而对奴婢一向却是宽和以待,当初小瑾与晚辈逃荒时走失,晚辈后来没想过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自己的妹妹,可是今天来看见她在府中竟和在家中一样,晚辈便更感激了。”
“木大人无需客气,我已差厨房布置了宴席,就在后院的秀竹园,便请木大人,宁世子与木小妹一起移步去秀竹园吧。”
这时锦华才注意到到在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穿着沉重的黑色,一脸玩味的看着她,这人是谁?
跟在哥哥后面,锦华便小声问道“哥哥,那个宁世子是谁?”
“奥,他是我们一起在漠北时跟随将军打仗的,他可是皇亲,他的父亲是康王爷。”康王爷?便是那个当今皇上的堂弟么,还是个庶出的,看来这皇亲虽近,却不见得有多贵重,饭毕,慕容瑾皓便带着自家妹妹和妙儿一起离开了白府,锦华在离开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块乌木描金的牌匾,深深的长舒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锦华坐在哥哥的马车上,哥哥就坐在旁边,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大人,到了。”
“走,小华,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吧。”
锦华一下马车,便看见了一座江南风格的小院儿,从外面看似乎是不算大的,门口有几个人拿着灯笼似乎是迎接的,妙儿扶着自家小姐的手“小姐,我们回家了!”不禁心里就踏实了许多“是呀,妙儿,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小华,这个院子是我才买下的,风格和我们以前的别院相差无几,虽然并不大,却足够我们兄妹容身,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家。”锦华此时紧紧的拉着哥哥的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妙儿,生怕这一幕是梦境,只要自己一醒来就完全破灭了,“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又有家了?”
“不信便捏捏自己吧。”慕容瑾皓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锦华却真拿起了手向自己的小脸蛋掐了过去“哎哟,疼,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哥哥你从白家把我接走了,我们又有家了,可是,哥哥,我总觉得这是梦啊!”说着,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慕容瑾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连忙把自家的妹妹一提溜拎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揉揉她的小脸“小华,别哭了啊,这真的不是梦,我来白家接你了,现在我们有一间小院了,别哭了。”难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锦华慢慢止住了哭声,才发现有个小丫头躲在门旁边偷偷的看,还笑的咯咯的,便觉得有些难为情了,毕竟是这么大的姑娘了,可是从那时家门倾塌之后,自己就连好好哭一场的机会都没有,从来只有紧张害怕压力,从而逼得她不得不坚强,可是现下看见了哥哥,她立马就变成了从前那个小女孩,便是再哭,也是不要紧的。
看见锦华止住了哭声,慕容瑾皓让妙儿叫了外面的人进来,是一对夫妻和两个孩子,“小华,这院子里需要有人照看,我原也不知道妙儿还是跟着你的,于是就买了一房人,这是付嫂子,付大哥,这是他们的女儿,叫春灵儿,他们的儿子叫春生,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付大哥好,付嫂子好,以后,小华让你们要多多照顾了。”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妻连忙回到“小姐别这么说,我们受不起的。你便叫我老付就好。”他们的女儿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样子,便是刚才站在门槛外面偷偷笑着的小姑娘。锦华对她笑了笑,解开了荷包,拿出一个金果子就给了她,小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便高兴的跳了起来,付嫂子便将她拉住了,不许她在小姐面前无礼,锦华笑笑“付嫂子,你也不要太过拘谨,在这小院里不分主仆,我们都是一家人。”
‘“是,小姐。”
“你们熬到现在等我们应该也很累了,快去休息吧,”慕容瑾皓将他们打发了回去下人房,便坐下了好好休息。
“哥哥,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小华?”
“大嫂和天奇,他们。”
慕容瑾皓只是无言,自己的结发妻子,便是极疼爱的,后来回了京城,他便四处打听妻子和妹妹的消息,却只有妹妹的消息而没有妻儿的,他便知道凶多吉少,可是能怎么办,毕竟是没为官奴,若是霜儿还活着,怕也是要遭罪的吧。
“哥哥,当初,我与娘大嫂和天奇一同被发往京城,在路上,那些日,恰是腊月之时,寒冷异常,我们都没有穿御寒的冬衣,大嫂将将掉了孩子,身子还没将养过来,便换上了伤风,又因为太脏,老鼠出没,更让大嫂和天奇都犯了疟疾,后来。”
锦华永远记得那个冬天是那么漫长,从虞城到京城有半月的路程,她们被放在用油布紧紧包着的囚车上,一天的吃喝拉撒全在这车上了,本来大嫂年青体壮,应该是可以撑得过来的,可是在抄家之时,连大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宝宝,在狱中被狱吏一推流掉了孩子,身子却没人调养,便更是虚弱,天气很冷,就算是被油布包着,囚车里还是那么冷,家眷们都抱在一起意图取暖,后来,大嫂就越来越不行了,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天奇只有两岁,只是看着自己的娘亲哭,囚车里太脏,天奇被老鼠咬伤,患了疟疾,这对母子便被押送他们的人,丢下了,因为谁也不可能去花这个钱去救这一对病弱的母子,若不丢下他们,那么疟疾是会传染的,若是都染上了,可怎么交差!于是押送他们的人捉起这对母子便丢到了一个小山下,任凭她怎么求救也不回头,大嫂被捉走的时候,锦华心里便一惊,要抓着大嫂的手不让押送之人带大嫂走,可是这人一脚将锦华踹翻在地,然后拖着杀猪一般嚎叫的大嫂便远去了,锦华与母亲抱头大哭,可是也是没有办法的。现在哥哥就在眼前,锦华却觉得跟哥哥,根本就开不了这个口,该怎么说,她无能为力么?可是为什么被丢下的人不是她呢!
“哥哥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娘亲大嫂和天奇,你打我吧,你骂我吧!”这时的锦华眼泪婆娑,有些激动,慕容瑾皓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揉揉自己妹妹的头发。
“小华,这些事情,不能怪你,哥哥明白,你不要想得太多,如今,哥哥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也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了,所以,小华,你要好好的保重好自己,就算是为了哥哥,知道么?”锦华只得点了点头,的确,如今有哥哥相依为命,她已经很满足了,或许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哥哥,你的脸?”锦华伸手要去拿掉哥哥的面具,却被哥哥一闪身躲了过去。
“这个有些吓人,你还是不要看了吧。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去休息了,明日还要去神武营报道。”
镜子前,慕容瑾皓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上面三个铜钱一般大的伤疤就像是一块脏污一样粘附在他曾经英俊无双的脸上,那是明显的烫伤,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块疤痕,是他自己烫的,因为那块疤痕下面,有着一个烙印,是当初被刺配充军只是被烙上的“罪”,他要将这刻骨的伤疤盖住,便需要一个更为刻骨的伤疤来覆盖,从此,他便变成了只有半张脸的人,可是,就是这样,他才能报仇,才能将父母妻儿的血债一一讨回,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心掐的紧紧的,爹娘,霜儿,齐儿,这些债,我慕容瑾皓绝不忘记,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