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质依高架,攒花对小堂。
晚开春去后,独秀院中央。
霁景朱明早,芳时白昼长。
浓因天与色,丽共日争光。
剪碧排千萼,研朱染万房。
烟条涂石绿,粉蕊扑雌黄。
根动彤云涌,枝摇赤羽翔。
九微灯炫转,七宝帐荧煌。
淑气薰行径,清阴接步廊。
照梁迷藻(木兑),耀壁变雕墙。
烂若丛燃火,殷于叶得霜。
胭脂含脸笑,苏合(衷中换邑)衣香。
浃洽濡晨露,玲珑漏夕阳。
合罗排勘缬,醉晕浅深妆。
乍见疑回面,遥看误断肠。
风朝舞飞燕,雨夜泣萧娘。
桃李惭无语,芝兰让不芳。
山榴何细碎,石竹苦寻常。
蕙惨偎栏避,莲羞映浦藏。
怯教蕉叶战,妒得柳花狂。
岂可轻嘲咏,应须痛比方。
画屏风自展,绣伞盖谁张。
翠锦挑成字,丹砂印着行。
猩猩凝血点,瑟瑟蹙金匡。
散乱萎红片,尖纤嫩紫芒。
触僧飘毳褐,留妓冒罗裳。
寡和阳春曲,多情骑省郎。
缘夸美颜色,引出好文章。
东顾辞仁里,西归入帝乡。
当听到这婉转的如同山间流淌的小溪一般的声音时,蜜儿听的有些愣住了,这诗被这女孩唱起来,倒是真的让人想起了那一片片怒放的蔷薇,看来这姑娘还不是一个乡野间的,却是个读过些书,而跟在马车后骑着马的白家四少更是被这歌声引住了,不需要去看这姑娘的容貌,就能感觉到,这,就是那位始终没有让白四少见上一面的清音姑娘。
可是,今日白家老太君偕同全家老小一起去香山上香听禅,怎么会有那画舫女子在此呢?白四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可惜只能看到有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在远处,却始终看不见那马车里的人儿,只是那歌声就像那看不见的小手轻轻的勾住了白四少的心,让他人在此,魂儿却不知飘向了哪里,坐在头辆马车上的老太君听见这样的歌声,便眉头一皱“采萍,叫车夫快一点赶路。”活了七十岁,白老太君什么人没有见过,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的女子并不多,遑论在这山野官道之上,所以不能叫少爷们迷了心性,而白**奶江采萍听到了婆婆发话,赶紧的让若水叫车夫快点赶路,只说是车厢有些闷不过气儿,也不敢说别的。
若说这白老太君,一生自诩信奉佛祖,却在宅门里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儿,白老太爷在的时候,便只有三个小妾,有一个还是在娶她之前在乡间娶得女子,可是通通被老太君一进门就压了个服服帖帖,白老太爷走了之后,把这些妾室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白老太君仿佛就平静了,在自己的院子里设了个佛堂,每日诵经念佛,每年都要带着全家老小来到这香山听了尘大师说禅,还时常教导儿女孙辈要一心向善,不觉有些讽刺的意味。
坐在后头马车上的白敏君听得有些入神,她跟姐姐的性子截然不同,姐姐表面要强,内里却是极为软弱的,而她,却是表面文静,内里是极为倔强的,身为世家小姐,她从小就被教导着要顺从,三从四德更是要挂在嘴边的至理名言,可是这位小姐偏生是有些不同的,她的心里一直渴望自己是个男孩,就像自己的三哥四哥一样,像话本里的游侠儿一般游历江湖,不受束缚,所以她是极为讨厌自己的女儿身,可是偏又是不能说的,就像这声音的主人可以大声的唱,她却必须要端坐在那里,行走坐卧都要遵守着一套枯燥的淑女规范。真真是没趣儿极了,若是有机会,她必是要离开这个家去外面闯荡一番的。
“君儿,君儿?”被大姐的声音拉了回来,白敏君一愣,然后回过神“姐姐,怎么了?”白敏慧递过来些梅子“我记得你每次都是要晕车的,你小的时候,爹爹带我们去玩儿,坐马车的时候都是你吵着头晕,现在可是好些了?”白敏君心里一暖,自家的娘亲经常要管着一大家子的事情,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来陪伴自己,只有大姐就像母亲一样,自己什么她都记得。
“嗯,大姐,现在好多了,我吃一颗梅子,唔,有些酸呢。”娇憨的笑着滚到了白敏慧的怀里,两姐妹闹了起来,在一旁的蜜儿不觉有些心酸,自己与枫儿当初也是这样啊,多好的两姐妹,却不知枫儿加到了蜀地去之后,现在怎么样,或许早就物是人非。想着便有些难受,便打起了帘子透透气,突然一张讨厌的脸就凑了过来,脸上有些戏谑的表情,昨晚这厮还在,不知道今天早上他怎么就不见了,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就仿佛昨天晚上发生的只是梦一场,可是如果是梦,那也过于清晰了些。不觉有些气恼,便放下帘子,随这厮看去。
白家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香山,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提前一天就已经与寺庙里说过了,寺庙也为白家特特的做了一桌精美斋饭,这香山上多草木,食材也是极多的,白马寺的斋饭更是出了名儿的可口。白老太君看着一大桌菜,忙对着接待的师傅说“我们这等俗世中人来打扰师傅们清修已然不对了,还要劳烦师傅们准备这么多膳食。”
和尚一边道着不必多谢,一边退了出去,一家人才用膳,饭毕,白老太君叫芸儿将这没吃完的菜挑了些赏给丫头小子们吃,芸儿闻言准备去了,一家人就去了禅房听禅,而丫头们正好得了空不需要伺候主子,便散了去玩儿了,蜜儿想要去佛堂去拜佛,其他的小丫头哪里还有拜佛的心,都赶紧去玩儿了,蜜儿一个人走着,突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三少爷有何吩咐?”蜜儿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说“今天倒还像个乖猫儿般的,昨夜咬我的时候可是魂儿不在身上?”说的有些暧昧,一边还向前逼近,蜜儿被逼的步步退缩,终于退无可退,三少爷露出了一截手臂,上面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儿,都结了痂了,“是奴婢一时迷糊,请三少爷饶恕。”从今天早上开始,便想好了如此便不能多得罪这个主了,连见面都要少见的,更不要说去招惹他了。
白墨轩伸出手在蜜儿额间一弹,吓得蜜儿一颤“小丫头,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若是可以,可就愿一辈子不见这个瘟神才好了。
站在佛像面前,蜜儿双手合十,跪在蒲团儿上,只觉听着那敲木鱼的声音让她格外的平静,当初家逢巨变,一夜之间所有的梦都支离破碎,爹娘不幸去世,哥哥流放,大嫂和天奇下落不明,涵宇哥哥,佛祖,请保佑哥哥和涵宇哥哥平安,小女愿意一世侍奉佛祖左右,绝不动摇。
正值四月,香山的风景格外的好,蜜儿走在白马寺的长廊上一边看着长廊柱上雕刻着的佛家故事,若有所思,迎面走过来一位穿着鹅黄衫子的姑娘,十分的清雅秀丽,可是脸色却有些发白,忽的,那位姑娘眼见着就要倒下了,蜜儿一个箭步过去扶了起来,将她扶到旁边坐着,掐了掐人中,那姑娘才恍恍惚惚的醒来。
“姑娘,你怎么了?”
“没,没事,谢谢你。”
“看你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不要紧罢?”
“不要紧,许是我这些天太累了,今天清晨赶到上山,便没有用膳。体力有些不支。”蜜儿想了想,“你等等,姑娘,我马上就来。”原来老太君赏的糕点还有几块,蜜儿赶着去拿了些过来,给这姑娘吃了,再弄了些水,这姑娘才面上有些血色。
“谢谢你,我好多了。”
“你在这歇歇吧,看样子你也不能马上走动。”那姑娘突然反应过来,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张平安符,嘴里还默念着“还好没有弄丢。”神情紧张,蜜儿扑哧一笑“姑娘,你这平安符必定是为一位于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所求吧。”那姑娘面上一红“是的。”
“要是让他知道你为了他差点晕倒在这里,他指不定多心疼。”
“这位姑娘,你怎么知道……”
“同为女子,我怎会不了解你的心情?”
“那,你今天也是为心中之人来的?”蜜儿想了想,点了点头,两个女子,在聊到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都不设了防,只是说说笑笑仿佛彼此是密友一般“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唔,你叫我阿瑶吧,姑娘你呢?”
“你叫我蜜儿罢。你的心上人,是个什么人?”
“他?他有时候有点儿犯傻气,有时候勇猛威武,有时候温柔似水,在别人面前文武双全,在我的心里,他就是他,没有人可以代替。”说着,还把护身符放在心口,仿佛把心爱之人拥着一样,表情甜蜜沉醉,蜜儿有些感叹,涵宇,我想你了。聊着聊着,不觉忘了时间,阿瑶一看天色“哎呀,他该来接我了,我该走了。”
“我也该回去伺候主子了。”这时,碰巧儿若水过来叫蜜儿,蜜儿便和阿瑶分开了,在山门那里,若隐若现有一个人等着阿瑶姑娘,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像一对璧人,在夕阳下显得十分美丽。
命运,从来都是喜欢开玩笑的,可是仍然要笑着面对每天,蜜儿咬了咬唇,在涵宇哥哥找到自己之前,自己可一定要沉得住气,就算再委屈都好,只要有他,什么都不怕了。
梦里,或许是白日时想到了枫儿,夜里居然梦见了那时十岁,枫儿和自己扮成男孩,跑出家门去玩,去逛夜市,却把两家里的人急的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涵宇哥哥更是急的差点口吐鲜血,找到她俩时,涵宇哥哥一边拎着一个,虎着脸,先把枫儿送回了家,再将自己领回家,在路上被他虎着的脸吓得不敢说话,好不容易开了口“哥哥?”他还是不说话黑着脸好可怕,从认识这个哥哥以来,他都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毕竟自己还是小孩子,竟然是吓哭了,他呆住了,只能将小女孩笨拙的抱着,笨拙的拍打着她的后背,笨拙的哄她不要哭,她一抽一抽的,其实早就没有眼泪了,只是装着哭,然后抬起了头“哥哥,你打疼我了。”沈涵宇一愣,看着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哭的红红的小桃子眼和嘟着可以挂油壶的小嘴,满肚子的火都发不起来了,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又哭又笑,傻孩子。”便背起了她,慢慢的走,她多想那条路永远都走不完,多想涵宇哥哥还在自己身边,可惜,人生有那么多多想,或许,是真的多想了。
当女眷们都去听禅了,白家四少爷便自己随意走动,刚要走出山门,便见了一辆小马车,挂着粉紫色的帘子,便觉得心里一动,这马车里,坐着的,会不会就是唱歌的那位姑娘?将将要走过去看,便看着有车夫上来赶走了马车,马车经过他的面前,帘子被打开,从窗里飘出一张帕子,他伸手一抓,便抓了下来,是一张白色丝帕,丝帕只有几行诗,而角落里,绣着一个小小的音字,白墨谦心狂跳了起来,音?忽听得不远处那辆马车里传来了阵阵歌声,那!真的是清音姑娘!可是马车已走远了,白墨谦心里懊恼无比,刚刚应该赶过去的,可惜啊可惜,生生的将这会佳人的机会错过去了。便小心翼翼的将帕子收好揣在怀里,挑起了眉,这清音,必要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