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欣先在柳家镇上的小姨家落脚。姨父怕她旧错重犯,再次得罪后妈,硬是先给她进行洗脑教育,这次回去一定要把菊姨叫成亲妈一样。他说:“古人都可以认贼作父,更何况她当了你爸几年的女人了呢,回去叫一声妈不会掉你的格。人家儿子好歹出息了是个官。这年头在农村当个村官就了不得,亲戚们可以吃到国家给贫因户指标的补贴。还可以占用一点建设用的工程款,当然那款是要还的,不叫贪污,只是在自己手里用得生根发芽了,再把它还回去。你后妈的儿子是在市里搞城市规划建设,前途不可估量。他消息灵通。知道哪一处的房子要拆迁,怂恿自己的亲戚先去买上两幢,多争取点拆迁费,如此官商勾结,打法律的擦边球,赚个盆满钵满。比你打工强到哪里去了,当官的好处人人皆知,你怎么就不同他拉拉关系呀,变种女,柳家大小姐,你就有点出息好不好。别头脑不开窍,自己有这样的条件不知道利用,你傻呀?”
姨父的一席话说得子欣郁闷死了,本来这次回家是打算叫妈的,没想到姨父还说出这么多条条道道来,如此以来真不想叫了。巴结当官的人太多了,怎么也要留几个良民吧!小姨理解她:“她跟我姐感情那么好,怎么舍得去叫那个恶婆娘做妈呀。就你使坏。”姨父说:“这哪是教坏,这是社会现实,识时务者为俊杰。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是国家政策。你看变种女的小孩都这么大了,还在打工,打工能挣到钱吗,那是帮剥削阶级挣钱,为大老板积累财富!背井离乡这么远,路费,家庭开销那么大,物价像现在这样不断飞涨的速度。他们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打工的工出头是个土字,向下是个干字。就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想到子欣的归来竟让一向恩爱的小姨和姨父大吵了一架,她很是过意不去。自己真是不争气呀,让亲人们如此担忧。
回到家里,发现秋父坐在门口的阶梯上抽烟,不是听说戒了吗,怎么又抽上了。子欣大声地喊道:“爸,我回来啦!妈呢?”父亲头也不抬,“死啦!”子欣皱了皱眉,这还用得着你说。柳杏芸早就死了。“我菊姨妈呢?”“也要死啦!”他烦躁地把烟往地上一丢,子欣想:“这下坏了,娶个后老婆也要吵架呀,还这样咒人家,是不是家里没钱啦,吵架了,没钱我就帮你给呗,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闹成哪样,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有什么不好。”父亲一看到她手上的钱,说了声:“没用了,钱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你这个妈也不久人世了。”她又一次觉得老爸真可怜。
菊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一见子欣到屋,眼泪就出来了。她胖胖的身子动弹不得呀。“妈是得了什么病呀?”
“什么病都有,什么冠心病,脑溢血,高血压,还有胆什么的——”父亲老泪纵横。咋有这么多病呢?
“爸,是你把她养得太胖了,脂肪都长到血管里面去了,能不病么?年纪大了,体胖就是虚。”平时不运动,这下吃亏了。子欣是真心难过,老爸的好日子又到头了,晚景凄凉,孤苦伶仃啊。人至将死,其言也善,菊姨忏悔了,拉着她的手说:“欣丫头啊,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妈柳杏芸,我是个毒女人,当年从你母亲手中夺走了你爸;后来见你回了秋家庄,又乱嚼舌头,到外散播谣言说你坏话,把你活活逼出家门。还有你前几年寄回家的钱,我都用在我儿子身上了。你原谅我吧,叫你妈你哥也原谅我吧?”
“别说了,妈,我早就不恨你了,我们都会原谅你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不要再提了。想起往事她会伤心不已的。子欣是不会恨别人的,更何况是陪伴了父亲这么多年的妈。她哭道:“妈,您要快点好起来呀,您别走呀,您要是走了,我爸怎么办?他孤单啊!您走了您的孩子怎么办?他们虽然长大了,可是还需要您帮他们带小孩呀,家有一老,是个宝,我们年轻的这一代,不会带孩子呀?妈,你要好好活下来呀,别抛下我们这大一家人呀?妈……”
秋子欣哽咽得泣不成声呀,她一口一个妈,叫得菊姨泪如泉涌,叫得秋父痛心疾首忙捶着胸,叫得菊姨的一双儿女在旁边纳闷无语。
她是在真哭呀,秋子欣从来就不会装假,从来就不擅长演戏,因为她不善表演,所以当年在宇璇艺术学校失去了去北京深造的机会;因为她不会装所以才会被沈七嫌弃那么久,沈母到现在才喜欢上这个儿媳妇。
菊姨病入膏肓,没几天功夫,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在这个世上,子欣见到过太多的亲人离世,她有一点承受不住了。菊姨再怎么样也给她带了一年彻尔呀,子欣是真心感谢她的,菊姨才五十出头,也是命苦。在子欣已经接纳她这个妈的时候竟然就病逝了。
子欣这一次是近距离地见到菊姨的两个儿女了,比她小不了两三岁,虽然小时候他们是一个院子长大的玩伴,但现在真是变化了,两个都生得挺标致,不过对她却是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仿佛在他俩姐弟眼里,秋子欣的悲伤是装出来似的。他俩还小不懂事,子欣不计较。再说终究不是胞姐弟,没血缘关系。但退一步说他们还是邻居老乡少时伙伴呀,用不着对秋子欣怒目相向吧。本是同根生,在外都要融洽几分,更何况是在秋家。
菊姨下葬以后,她的两个儿女把秋家翻了个底朝天。凡是与他母亲有关的物品都带走了。别的东西子欣不清楚,但她自己的物品子欣心里是有数的。那一年秋子欣说三年后要嫁给莫雨罕,雨罕送了她定情礼是一个精美的皮包,里面有一个漂亮的首饰盒,盒里还有串金项链,雨罕当年和牵儿回去得太匆忙,子欣来不及把东西还给他。在以后到了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子欣还是舍不得卖掉它,一直带回了秋家。还有一件物品是莫母送给子欣长毛大衣,莫母说:“我们北方冷,你是南方女子要多担带,先给你买件毛大衣吧!”因为后来嫁给了沈七,这些东西只能存放在家里,可这两样物品菊姨的女儿硬说是她妈的,虽然秋子欣有一万个舍不得但还是说:“你妈的就是你妈的吧,我不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去把我前男友叫回来认领啊。”和雨罕分开八年了,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法相见了,留着他送的东西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送人算了呢。秋父看出了她的心思,说:“反正你这些东西你又不用。还不如送给你妹算了。”可送是要子欣先开口的呀。看来这生与雨罕就是无缘啊,连送的定情物都有人同她抢。她妹是一个嫁到上海大城市的人,回到娘家还要沾这种小便宜,不合理呀。秋家又一次洗得空荡荡的。是谁在那里说嫁到大上海就是有钱人,是谁说有了一个有钱的亲戚就无尚光荣,可以沾光。这下子欣才叫真的见识了某些有些有钱人的作风,一毛不拔还要贪得无厌。
在家把这些事处理完毕后,还是回到南方打工,她是请假回家的,依旧在郑郑香食品店里上班。虽然做得不开心,但还是可以做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