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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一
书名：浮云应有痕 作者：但愿是超人 更新时间：2016-12-13 00:23 字数：3579
南方的天气真是奇怪，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却是乌云密布，到了晚上就是倾盆大雨了。据说这几天有台风登陆。子欣虽然在这儿呆了四五年，但对于台风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以前就是有台风，她们生活在钢筋水泥的楼房里，根本感觉不到什么。而现在，是靠近海边的渔村。低矮的瓦房。她睁着惊恐的双眼瞪着这个瞬间变得有些陌生的世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屋子旁的那棵老榕树活像个女巫，而树枝上生出来的根须像是魔鬼的头发，在风中摇曳着，猛然“咔嚓”一声巨响，树枝断了，打在瓦片上，屋子里哗啦啦地漏着水。夜深了，外面的风声鬼哭狼嚎般向她袭来。
这栋房子这么陈旧，不会闹鬼吧。子欣出生在大山，小时候听外婆讲的那些鬼故事依然保存在脑海深处。她又希望人死后鬼魅会存在，这样母亲和哥哥的日子会好过些。她好想离开这栋房，找一个有人的地方呆下来。可这三更半夜的，就她这副尊容出现在别人家门口，万一碰到个更胆小的，准把别人吓死；碰到个胆大的也不行，会被别人当成鬼捶死。
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她的头痛病又犯了，整个脑袋像要炸开似的疼痛着，从包里掏出几片安神的药服下，吞下去才发现开水不够。准备去古井里打水，太黑不敢去。翻箱倒柜地找饮料，没想到桌子底下竟有几个漂亮的酒坛，原来是几坛没开过封的陈年老酒。还有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酒是一种文化，是某些人的人生。公司大大小小的聚会，身为职场女性的她哪能不会喝酒呢。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些瓶子打开。本是想喝一点解渴的，后来联想到喝酒能壮胆这些词索性又多喝了几口。前面忘了交代，子欣是能喝酒的。只不过每次是有节制的浅斟低饮罢了，从不像牵儿那样迷恋和失态过。她喝了几口，觉得头不痛了，还觉得这酒甘醇可口，美味无比。“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烦心的事情太多。端起坛子就灌，那情景就像《新龙门客栈》里的邱莫言在郭怀安和金镶玉闹洞房的时候她去喝酒，喝得那么悲情那么豪放。这回，她的确是喝多了。一醉方休，倒在地上烂醉如泥……
在医院忙碌了一天的顾靖炜回到家中，家里一片冷清。餐桌上的碗筷没有收拾，上面还压了一张他老婆留下的纸条：“我今晚去阿兰家打麻将了，有姐妹从香港回来。得陪她们玩一宿。”“这鬼天气竟然还有心情去搓麻将。”顾愤怒地自言自语。客厅的窗户没关严，被狂风刮了块玻璃下来，打碎在地板上，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玻璃渣子。他一边收拾碎片一边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他老婆：“你回来看看，家变成什么样了。”电话那头传来稀里哗啦的搓麻声就挂断了。他恼恨地拖着地，把拖把晾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恶劣的天气，猛然记起，前些天送到自家旧房子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在这种天气里呆在那样的老宅子里会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
因为下雨，一路上行驶得小心翼翼的。来到那儿，快大半夜了。先在屋子的外围转了两圈，发现屋角的那株榕树断了一个枝压在屋顶上。不会出什么事吧。扯开嗓子叫，没人回应。费力地橇开反锁的大门。房里竟没有人。“人呢，人去哪了？”顾心生奇怪。这么恶劣的天气，这么晚了，她能上哪，更何况门还是从里面反锁着的，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在古井边找一圈，衣服都湿透了，不禁打了个冷颤，换下外衣，“喝口酒解一下寒气。”这些酒是一个患者上个月送的，因为平常开车，不敢贪杯。放在家里，内人又不喜欢。就存放在这。待到放假时，找几个狐朋狗友聚在一起撮上一顿，也挺好的。没想到他竟发现了蜷躺在墙角的秋子欣，桌子上一个空酒坛，手上还拿了一瓶开好喝了大半的葡萄酒。“呵，你挺能喝的吗？”用手一推她纹丝不动。医生的职业习惯用手去试鼻息，“有气。”真是吓死人，把一个陌生女子带进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毁了的可是他的一世英名。子欣刚服过安神药，又喝了酒。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上还闪着晶莹的泪珠，怪不得她的眼睛要比别人的清亮许多，还保持得像婴儿的眼睛般纯透，也许就是这种含泪而睡的习惯养成的吧！一个被红酒和忧伤浸泡过的女子叫人见了如何不生怜爱。顾靖靖炜本来是想把她抱到床上去休息的。只见熟睡中的秋子欣面若桃花，气息诱人，纵使右脸颊那道丑陋的疤痕此刻也变得妩媚动人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外面风雨交加，一场肆虐的暴风雨将美丽的贝城浇灌得面目全非。
当顾靖炜看到床单上那滩殷红的血迹时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本来以为外表清纯的秋子欣也只不过风流成性的刘老钻手中的一个玩物。他的新欢照旧是别人的破鞋。否则她凭什么住进高档的病房，又怎么会对关闭的金店恋恋不舍，更何况人们的传说是那么有板有眼，连她们的房东都说确有此事。是谁说过现在的处女要上幼儿园去找？又是谁在说南方是个大染缸，女孩子们都是白丝绢，一跳进这口染缸里就会染成各种颜色。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顾靖炜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秋子欣还在迷迷糊糊地做着梦。她梦见自己找到一份工作了，又是在一家珠宝店上班。这里有琳琅满目数不清的珠宝首饰。小凌牵儿雨罕他们都在身边。没想到又来了一伙歹徒，他们手中拿着一把把亮光闪闪的匕首，这群人更凶残，操起刀就往他们身上刺，子欣觉得被匕首刺到了更深，更痛处——她想反抗，但四肢无力，更要命的是她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十分沉重。她想她在梦中想，自己一定是死了，否则怎么连眼睛也睁不开来，一直都睁不开呀——她一直都在努力地睁开眼，终于看到了光线，看到了自己衣衫全无。猛地坐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当她看见顾靖炜悔恨万分地跪在床前时。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浑身颤抖着，发疯般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乘人之危，我一直都把你当好人，没想到你是一个无耻的小人——”这次第，怎一个悔字了得。
那一年，她刚来南方的前一天晚上，外婆，母亲，小姨都来送行，外婆说：“秋家曾出了个女侠叫秋瑾，柳家曾出过才女叫柳如是，你叫秋子欣，又名柳念念，走到哪都不要给这两姓人丢脸！”她还觉得外婆好幽默滑稽，这关她什么事，同姓而已。后来才悟出其实外婆是告诉她做人的道理。母亲说：“我不管你，你只要不去当别人小三，不破坏人家家庭就得了。”小姨说：“在外面不要喝酒，知道你能喝，但那样会误事的。”她是记住了的呀，可现在……
原来房门是可以从外面撬的，这个她不懂，关上只可以关君子，不能关小人，从小到大她享受的是正规教育。为什么宇璇女校的老师们不对她们说：“孩子们，梁上会有君子，路上会有骗子，车上会有夹子，你们出去了可得当心点啊。”宇璇不是一所名校，但她为社会输送了很多遵纪守法的庸才。可是她们也会在社会受到毒害。我们的教育是不是也该改革一下了？
她不该喝酒的，她好后悔呀，伸出自己的双手朝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打去，一巴掌又一巴掌的。你知道一个人在什么状态下会自己抽自己耳光吗？在她后悔得无法改变现状的时候，在她恨自己恨得没法释怀的时候，她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自己的脸。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
“滚，你给我滚出去！”可顾还是跪在那一动不动。她生气地抱起一个大的玻璃球朝他头上砸去。顾一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屋内的石柱子上，碎片弹了回来。子欣拾起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朝自己的手腕动脉狠狠地扎去，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梦如人生，人生如梦。如果不能好好地活着，死又何妨，况且那是最终的解脱方式。
顾靖炜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想死，也别班门弄斧呀。”虽然他被震惊了，但立即撕下床单进行包扎，也不愧是外科医生，血一下就被止住了。“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没有用的！子欣嚎啕大哭。哭累了，她躺在床上看窗外，雨还在下个不停。
顾看到她空洞的眼神心里直发毛，猛地记起屋外还有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于是冒着雨把那口井加了盖上了锁。子欣看到那把锃亮的铜锁说：“你怕我污染了你家的井水？”
“我怕，我怕你翻身一跃，就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钱的怕有钱的，有钱的怕不要命的，你就是那种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所以我怕，我还怕你的眼神里那种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气势。”
“那你为什么还敢欺负我？”
“我以为，你是刘老钻的女人？我们这个地方都知道刘老钻的为人。更何况他的金店不是人人进得去那儿上班的。我有个妹妹去应聘过他竟不要。”
“可他只是我的债主。如果我是珍珍，是翡翠是玛丽她们那样的人你就不玩白不玩，不睡白不睡，而你不会忏悔，对吗？”
“有可能吧？”顾若有所思，如实回答，有一种男人在玩女人时是有所选择的。
“什么意思？”
“男人的普遍思维。”“啪”迎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你是一个比河东狮还要凶狠的女人。”顾靖炜刚要骂出口，只见到子欣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她神经衰弱并伴有眩晕症。顾查过她的患病史。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一直走下去。还那么坚毅那么要强。他忽然发觉秋子欣身上有一道光环，对她了解多一点就会爱她深一点。可是你连自己的行为都无法把持，你还有什么资格言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