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醒了。”楚文轩推开门便看见他的二哥半躺在床上,靛青色的眸子有些冷,听见楚文轩的声音才露出平和的笑容。
楚文轩将汤药放在床边的桌案上,“大哥先将药喝了,我让人备晚膳。”
晚膳?
“我昏迷了一日?”
楚文轩摇摇头,“已经两日了。”
楚喻皱眉,“这两日可有什么事?”
“这两日倒没什么事,岛那边也布置起来了,墨弦哥哥已经去找公子赤了,”楚文轩坏笑道,“相信已经有结果了。”
楚喻点点头,心中一动,“白夜呢?”
“白夜哥哥在左哥哥那,在闭关,轩儿也没见着。”
“闭关?”楚喻喃喃,“有说日子么?”
楚文轩摇摇头。
楚喻心中一痛,忽然觉得,白夜回来了,却更加遥不可及,他隐隐知道,心中的那一点侥幸,也要被这愈来愈远的距离绞碎了。
这些不为人道,又被所有人看在眼中的小小心思,也要不得了。
只是,怎么都放不下。
只是,怎么都,不愿放下。
“将药给我。”
楚文轩一愣,将那碗药递给了楚喻,他忽然觉得,他的二哥方才令人心疼。
“二哥晚膳想吃什么?”
楚喻端过药一饮而尽,心里的那点苦涩也一同咽了下去,早就磨得坚如磐石的心便又镀了一层精金,这下,更是又冷又硬了。
“清淡一些。”
楚文轩拿过碗,“二哥再歇会儿,轩儿会将晚膳带过来的。”
楚喻摇摇头,轻笑,“你当二哥是什么,睡了那么久还不够么?把晚膳送到书房去吧。”
“可是二哥你的身体?”
“二哥自己清楚,去吧。”
楚文轩撇撇嘴,终于还是应了声好,端了碗出去了。
楚喻缓缓闭上眼,脸上露出疲态,片刻后睁开双目,深邃的眸子染上一丝决绝,起身穿上外衣。
出了门,他还是那个挥挥手,便能令人或一无所有,或一夜暴富的黑心商人。谈笑间,定人生死。
爱一个人,不是要让自己卑微的。
或许那份爱是奢望,但属于他的骄傲,还是要他自己好好留着,若是连这份骄傲也丢了,便真的,再不剩什么了。
有些时候,永远放在心里也是好的。
至少日子久了,融在一起了,那个虚幻美好的人,就还是自己的。
夜渐渐深了。
盘膝坐在床上的绝美之人睁开眼,起身,身形一动,房中只留下一缕淡香。
“坐。”
声音略带沙哑,是最令人心醉的那种。
她走上前,在软椅旁站定,侧首,这个人似乎一点没变。带着千百年的孤傲,浑身都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高贵优雅,一身白袍神圣,繁复的金色花纹昭显着这人的高贵身份。
即便这般躺着,身上散发的慵懒气息依旧致命。微闭的眼在白夜望他的时候缓缓睁开。
他的神色淡漠,冰蓝色的眸子带着俯视一切的冷情,左眼上银色的纹饰神秘又透着疏离,薄薄的唇更显冷漠。精致的五官将这山顶的一切都比了下去。
除了他身前的那人。
这里只有他身下的一张软椅,他稍稍起身,表示着无声的邀请。
“阿琴……”
“坐。”
白夜沉默着在他腿上坐下,他便伸手将她带入怀里。没有拒绝,白夜只是单手揽住了他白皙的脖颈。
像是迎合,却保持着那份距离。
两人身上的冷香便这样交织在一起。
四目相对,光明大祭司啻琴微微笑了,“白夜,欢迎回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山下一朵巨大的烟花冲天,绽放,紧接着又是一朵。
“砰,砰,砰……”
白夜侧首。
烟花照亮夜空,在这山巅,能将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混乱之地的繁华,也包括远处海面的层层波光,几个黑点是夜行的船只,大一些的便是一处处的,带着诡谲的迷蒙。
山风拂过,带来一丝硝烟的微微刺鼻。
华美的消逝,白夜微微眯起双眼,阿琴,烟花的美太冷,正如这个世界的繁华一般,也许,还有你我之间的那种关系。
啻琴微微抬眸,那张完美的脸近在眼前,烟花在她的眼中绽放,忽明忽暗,紫色的眸子深邃,那些烟花终究停留在了眼表。
在最后一个烟花升空的时候,他伸手拉下白夜,“喜欢吗?”
白夜侧首,轻轻应道,“很美。”
但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是吗?
柔软的唇拂过,宛如羽毛般挠得人心痒难耐,紫水晶也无法与之媲美的眸子清冷如她,他探身在那粉色上一点,鼻尖满是白夜身上的幽香。
“这几日,我一直在等你。”
白夜直视他的眼,冰蓝色的眸映着月光,看不出情绪。她轻扬了嘴角,“我以为你更需要静养。”
哪怕那伤是为她,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她不欠他什么。
“若你能来,我会好得更快些。为何你毁了我的祭坛,却不肯多行几步?”
白夜搂住他的手捉起他一缕长发,很软,她嘴角轻柔的笑容淡而惑人“我怕我会忍不住补上一刀。”
“我不介意,”啻琴目光在她的手上停留片刻,白皙,修长。修剪得十分齐整好看的指甲使这只手看起来更美,这只手会弹琴,也会使剑,更习惯了夺人性命,“可是你没有来。”
“现在补上么?”白夜放开那细软的长发,重新揽住那同样完美的脖颈,他的咽喉就在眼前,他的心脏,他的每一处他都能轻易触碰到,却杀不了他。
“不急,”啻琴勾唇,却是做了白夜方才做过的动作,他将那白色长发握了一缕在手中,轻轻摩挲,冰蓝色的眸子隐约深了深,“白发也很美。”
“你喜欢?”白夜并不介意头发的颜色,更不会在意他人是否喜欢,除了离魅。
啻琴顺着那一缕长发抚上白夜的脸颊,细细描绘过眉眼,在唇上留连,“你的一切。”都喜欢。
一手握紧身上之人纤细的腰肢,一手绕到她颈后,那三个字便在白夜垂首的刹那消失在两人相接的唇齿之间。
许久,啻琴抬首,眸光暗了暗。眼前紫红色的印记真是刺目。赤红的十字耳坠在白色肌肤的映衬下更加妖异,“白夜,你该拒绝我,你在引我沉沦。”
“七年前,我拒绝过。”一次,两次,可是你同样一次次拒绝了我的拒绝。
“如果你坚持,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白夜嘴角勾起一丝轻嘲,“你无法控制的事,我同样也没有办法。”
“至少我尽力了。”
“我只是不想拿自己的命冒险。”那样的你,即使我有心拒绝,也不想因为这份坚持而耗尽你的耐心最终尸骨无存。
既然是你在你我之间布下羁绊,那么沉沦,也是你自己该承担的东西。
啻琴挑了挑眉,这个人太过冷静,他不禁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时隔十年依然无法相忘,甚至为了他拒绝他,却又妥协。
“白夜,也许这样会更糟。”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啻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这个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那份难以言喻的情绪是因为什么?七年前或许不懂,五年前隐约察觉而又刻意地忽略,三年前,白夜的消失让他无法再逃避。
“不会,只要你死,或者我。”
“你舍得?或者你以为我舍得?”
白夜轻笑一声,“你知道的。”
我不舍的只有他,而你,你不舍的不过是千年寂寞后的乐趣。我们都不会不舍,只是还没到做选择的时候。
啻琴眸色一沉,亦勾起嘴角,“或许还有一个选择,不是吗?”
白夜目光一沉。他清楚这人说的是什么。
“不,”空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柔情和坚定,“白夜只为他而活。”
握着白夜腰肢的手猛然一紧,四周的空气仿佛感受那份压抑的愤怒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只为他而活——白夜,你何以如此绝情?
“若你不想我对他下手,便不该说这种话。”
腰上隐约传来痛感,白夜没有理会,只是抚上眼前人的脸,“我骗不了你,自欺欺人同样也不适合你。”
“那是以前,”啻琴握住那只手,脸上的点点温热提醒他,事到如今,已不再是谁死谁活的问题,“山盟海誓,甜言蜜语,我竟希望你能骗我一次。”
“相比于那些,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这个。”
山盟海誓,甜言蜜语,深吻,同为情人间做的事,同样带着真假难辨的迷惑。
四唇相接,凝望间谁能辨别真情假意,如果你愿意假装,而我可以忽视的话。
白夜,我只是不想一遍遍告诉自己,你的欺骗,你的顺从只是出自对另一个人的浓情。
我只是不想沉沦于同一种方式,七年了,我已不能再满足于此。
啻琴闭上眼,专心享受。自欺欺人是不适合他,只是那个人是白夜。
白夜于他是不同的,漫长的生命中总需要一点不同的东西,高处不胜寒,白夜是个很好的选择,无论是并肩还是作为对手。
这一点,十年前他便确信了,那个时候的白夜还没有反抗他的实力,冷傲的眼神却比现在更盛,生死间磨砺地多了才温和了一些。
挑起他久藏的欲望,看清他冰冷面容下的真实,白夜做到了千百年间无人能做到的事。百年前出了一个苏曼,他才起了点兴致便被那群老东西送到了深渊,三年前他闭了个小关,竟不见了白夜,他不便去深渊,那段时间他是烦躁的,没有了白夜这个世界的明争暗斗都没了意思,见了可笑。
他承认,他在期盼他的回归。
他肯定的人不可能死在别人手里。
不想白夜一回来便闹那么大动静,还要他善后。
他不介意整个混乱之地成为水国,却念及白夜对这个地方的喜爱,才出了手。
因为实力被压制难免乱了气血,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在他修养的期间与他人缠绵。
公子赤么?
心中仿佛有一根刺,啻琴忍不住扣住白夜的脑后,在唇上肆虐,直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弥漫开,贴着的唇间溢出啻琴轻柔的声音,“白夜,我不介意你恨我,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如果只有那救赎,你知我不会心软。”
那个冷漠,狠绝的大祭司一直在,时间能抚平一切,这一点他看得明白。
得不到的人或感情都是一颗毒瘤,狠得下心便只疼一时。即便那毒瘤深藏于心,失去一颗心不会比日盛一日的痛楚更糟。
未曾放在心上的浓厚兴趣,一日日地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今,一发不可收拾。
七年的时间,尤其是她离开的三年,他无法再忽视那强烈的占有之欲。
他从不轻易认输,却偏偏遇上了白夜。
遇上早已将另一个人当成全部的白夜。
放不下,舍不得。
那个人却不明白,或者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毁掉这样一个人,他终究还未能狠下心。
那往昔的一日日相处,他记得那从未感受过的浅浅欢乐,心底涌上的感觉而今发现是幸福。
现在呢?
白夜微微睁开眼睛,银色的纹饰近在眼前,啻琴的相貌绝对符合她的美学,外表冷清实则腹黑也是她欣赏的类型,实力更是在她之上,她没有道理讨厌这个人,除了一点。
她不想做猎物。
这一点在与离魅重逢之后变得更加强烈,啻琴有能力,也有动机对离魅出手。
就像他自己方才说的,他不介意白夜恨他。
因为得不到。
白夜不相信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啻琴会一直容忍。
同样,她也不会。
紫色的眸子泛起一层血色,对上猝然睁开的双目,冰蓝色的眸子瞬间转了深蓝,银色的纹饰延伸直至隐没发间。
扣着白夜脑后的手缓缓松开。另一只手紧握着白夜的手腕。
“抱歉,”白夜稍稍退开,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我也不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