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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9脱身
书名：九莲 作者：贝褥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8 字数：4420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想要来抚平心口沉重的憋闷感。痛？却原来心都已经不会痛了么？我猛地想起一事，又将手上的劲道一提：“楚敬之，那五哥呢？你可知道他才是真正南楚的继承人？你可有想过护过他？”
他脸色一白，眼中浮现出愤恨又悲悯的神色：“找到五皇子，属下自然欢喜，便当即与五殿下相认，可是……可是五殿下说，他如今只剩下公主一个亲人，只听公主的，公主要怎么办他便怎么办，公主在哪，他就在哪！”
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只剩下一具没有生命力的躯壳。
五哥……他什么都知道！
可笑我自以为自己远离五哥就是在保护他，却原来，一直是他……一直是他在将就着我！我与他争吵，是让他疏离我，疏离楚敬之的野心，远离暗伏的危机，却原来，真正让五哥暴露在危境中置他于死地的人……是我？！
我在哪……他在哪……
又想起那个五哥清冷的背影。
——“阿酒，你当真要嫁给他？”
——“你现在，过的好吗？”
——“那就好。”
——“五哥，出嫁的那天，你一定要来参加婚礼！”
那场大火，吞噬了谁的身影，又是谁在最后嘶喊：“阿酒，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快乐！”？
我扶住墙角，只觉得喉咙之中涌起一股腥甜，刺激得我想要呕吐，我赶紧将体内真气收拢一些，保持灵台清明。
这……当真是我背负的使命么？
阿九，五哥，难道，这就是我得以活下来却摆脱不了的使命吗？你们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
我较紧牙关，悲愤地吐出几个字来：“楚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我不与你相谋，你偏偏要来与我来谋，也罢，你今日若是赢得了我，我便与你回去商讨那复国的事，若是不行……还请楚将军好自为之！”
这……是我最后的抗争！如果……如果我输了……我便妥协！阿九的担子，五哥的担子，总要有人来担！
阿九，五哥……我会赢么？
楚敬之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他都与我摊牌成这样，我还是没有燃起复仇的斗志，反而还想负隅反抗。他沉吟着打量着我许久，估计是从我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决然之色，终究站了起来，郑重道：“公主，属下只好得罪，还请公主亮剑！”
他这句话有意示威，我顿时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那股雄厚的内力。我盯着他：“我没有剑。还请借将军的马鞭一用！”说着轻盈移动，夺过了他身上的马鞭。
他显然没料到我这一招，脸上有几分赞赏之色，当即剑光一闪，他拔出剑来，竟是一把宝剑，只听得一声：“公主，得罪！”他的剑便刺了过来。
当年我有一阵子好武成痴，整日缠着二哥和五哥练武，他们又有自己的课业要忙，又不好总是陪着我疯闹，二哥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神鞭秘籍》，又让人专门给我打造了一把趁手的鞭子让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琢磨。
然而这十年来，我不怎么骑马，也倒是几乎没有用过鞭子，可是有些东西一旦会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情，纵然多年没有练习，拿到手里，往日的招式也日渐清晰，只是一开始有些不太熟悉。所以一开始，我挡楚敬之的剑挡得万分狼狈。
可是这十年来，对于招式我也许生疏了许多，内力我却是半分不敢懈怠地练习，劲道不足之处，我全部用内力补足，纵然我躲得狼狈，楚敬之也占不到几分便宜。
其实，我是不应该在楚敬之面前现实我的武功实力的，可是，就算我不显山露水，楚敬之也应该早就知道了，不然，他也不会找了十年，到现在才找到我。
渐渐地，我的鞭子越用越顺手，和楚敬之的打斗也越来越激烈。可是，楚敬之毕竟是一个大汉子，又是军人出生，他的耐力比我的更为坚实。估摸着半个时辰后，他被我抽中了一鞭，可是，我右手的手肘上也被他刺了一剑。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得了什么样的好处，手肘上被刺了一剑，原先是会痛的，可是我……就在前不久丧失了痛觉，所以，楚敬之的那一剑次的我的手腕鲜血直流，我却是半分感觉都没有，只是往那里轻轻一瞟，鞭上的劲道又加重三分。
楚敬之这一次挡得万分狼狈，显然他没想到，在手上受伤的情况下，我的鞭法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为凌厉，就是这么一个停顿之间，楚敬之被我的长鞭抽中了手腕，他一吃痛，剑“哐当”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如此，胜负便分。
楚敬之的后背重重地贴上墙壁，他扶住墙壁，眼中有不甘之色，我刚要收起鞭子，却听到了一个嘹亮的声音：“在下楚良英还请公主赐教！”
一道疾风呼啸而至，我猛地转身，还未收起的鞭子猛地一甩，与剑相碰，躲过一剑，我暗道不妙，四周一望，随即一喜，鞭子甩出，缠住墙角的树枝，借力跃了出去。刚才的位置实在是不妙，两边夹击，我哪里还有机会？
“好鞭法！”那人一赞，剑又刺了过来。
我急忙去挡，这才发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楚良英原来就是昨夜搜查梁府的那个官爷，正牌梁冰的未婚夫！
我冷笑：“好一个父子情深！”当即一个转身将鞭子甩出去。
楚良英的定力当真非凡，非但当我的冷嘲热讽而耳旁风，也丝毫不顾自己背后搞偷袭的行为，又快又凌厉的剑法向我逼来，我本就已经体力不支，又加上伤口流血不止，我实在招架不住，险些败下阵来。而楚良英似乎也发现了我的情况，手下的力道又加快起来，似乎想要速战速决。原本我是赢的，可眼下这形式我是必输无疑，可是就在我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上天竟然给我派来一个帮手。
是方东黎。
他就这样从天而降，帮我挡去了楚良英的剑。我一下子就从战局解脱开来，而楚敬之一看情况不对，也加入了战局。我愣了愣，脑子里还没弄清楚事情为何会忽然变成现在的情况，双脚已经迈了出去，此时不逃何时逃？
城门口的盘查还是很严。
我出城门前又将梁冰的人皮面具戴上，去药铺将伤口包扎了一下，又买了一些药和纱布。那个大夫见到我明明血流得厉害，却淡定如斯的模样，惊讶无比，他问我：“姑娘难道没有知觉么？”，我笑道：“原本大概是有的吧。”
我这才想起自己都快忘记痛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了梁冰的人皮面具，我出城门更是不用担心了。虽然不知道正主梁冰去了哪里，可是就算城门口的人见过梁冰出城门，也不至于还记得这副模样。
于是，天衣无缝。
这一次，我买了一匹马，决定北上。
往北不过三日，好不容易到达一个大镇，我就在街上寻到一个落单的乞丐，约摸十三四岁，他就在那街角蹲着，目光呆滞地盯着路过行人的靴子。我走进他，影子刚好罩在他的头上。他终于抬起头来，迎上我的眼。这孩子有点偏瘦，脸上又是脏兮兮的，眼睛，却并没有那么想象中的那么呆滞。我就像一个拐卖人口的贩子，笑眯眯地问他：“哎，要不要当我的书童？”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有些奇怪，莫不是这孩子是个哑巴？于是，我又问了一遍：“哎，想不想跟我去京城？”
这孩子还是盯着我看。这一回我有些忐忑了，觉得这孩子的目光实在是不一般，不像是一般的乞丐，我后退了一步，想要趁他开口前赶紧走人，他却在这时开了口：“好。”
我的脚步顿住，歪着头望向这孩子。进退两难。
他却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坐在地上的时候没觉得如何，一站起来却跟我差不多高，委实压力啊。
“为什么答应？”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眸子。
他笑了，嘴巴一咧，黄灿灿的牙齿暴露在眼前，竟然有几分天真无邪：“你问的啊。”
我愣了愣。莫非刚才的那种压迫感，只是一种错觉？
我晃了晃脑袋，在阳光下问他：“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严肃地回答：“龙腾。”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竟然……还是个有名有姓的乞丐？还是个……如此霸气的名字？我原本只是期待一个不要再是花生番薯之类的名字便好的……
“你呢？”我还在惊叹中，他冷不防地问了我一句。
我又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道：“你呢，以后就得叫我公子……”
他愣愣地看着我，目光从头到脚地将我打量一遍。我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一望，老脸一红。我现在身上的这件女装可没有比他身上的那间破衣服好多少！赶紧找个地方换衣服！
于是我扔下一句“你跟我来！”就开始大步往前走。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小跑跟了上来。
在一家客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第二天我便换了身衣裳，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来，穿上华丽的锦袍，手握一把镶着金边的画着春睡海棠图的折扇，又找了个约摸十三四岁的乞儿当我的书童，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我想通了，所谓大隐隐于市，有人要找我，我躲躲藏藏反而引人怀疑，就偏偏得反其道而行之，引人注目。有人要找一个独自行走的女子，我便偏要做上豪华的马车，带上年幼的书童，大摇大摆地去京城！
京城之地，繁花似锦，天子脚下，自然热闹非凡，街上但凡有些背景的人都有可能非富即贵，所以，客栈饭馆见了我之后都百般讨好，我虽不想引人注意，可是这般张扬，又带着人皮面具，旁人自然不会再找到我。
只是，还是有人找到了我……
看着对面坐下的人，我顿时食欲大减，放下筷子，微眯着眼睛沉默不语，手指一下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思索怎么样才能尽快摆脱这个人。我带了人皮面具，居然还能让他找到，心理越发不痛快起来。
而那个人没心没肺，见我不吃了，居然笑了一下，轻声问道：“公主不吃了吗？”
还吃什么啊？胃口都没了，我怒急，拍着桌子道：“方东黎，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跟踪我了。”被人识破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尤其还是在我自信满满的情况下。
“公主想不想做一笔交易？”方东黎高深莫测的笑了。
我冷笑，“我和你有交易需要做么？”谁会跟杀手做交易，难道我要买凶杀了那些所谓的忠心耿耿效忠前朝，没事撺掇我复国的旧部？当然啦，我不否认，我心里早就不下数百次诅咒他们早下地狱了。
“难道公主不想摆脱那些人吗？”方东黎继续道，眼中是深沉莫测的光芒，“那些人打着复国的幌子，实际上只是满足他们自己心里的愿望，丝毫不考虑公主的处境，不让公主过安稳的生活，甚至五殿下也遭遇不测。”
我似笑非笑，“在我这，挑拨离间不管用。”
“可是，你还是想摆脱他们。”
我嗤笑一声，“莫非你有什么好方法？”
方东黎自然没有说是什么方法，不过他在桌子上用茶水写了一个字——死。
我沉默下来，要彻底断绝那些人复国的想法，只能我这个前朝皇室血脉的人在他们面前死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那么能用的，就只能是假死，相传素月国有一种假死药，人吃了，会闭气假死，状态跟死人没有差别，一段时间后，再有特定的药将其唤醒，否则，只能这样沉睡下去。只是，这种药失传已久，方东黎怎么会有？
考虑再三后，我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虽然我是个很惜命的人，可是对那些人的穷追猛打，到底还是疲惫了，方东黎几次救过我，虽说并不相识，不过我却莫名地信任，既然这样，那就姑且一试吧。
我讲龙腾打发了，摘下人皮面具，大摇大摆地穿梭于京城的人流之间，如我所料，我的敌人和所谓的旧部，都出现了。当着他们的面，我被流剑击中，倒地而亡，一堆人见证了我的“死亡”之后，“我的尸体”被突如其来黑衣人抢走，争抢的过程中，就这样掉进了悬崖。
就这样，那些所谓的复国行动，终于轰轰烈烈地结束了。而在他们希望破灭的时候，我正坐在船上，优哉游哉地等待着。
方东黎说，他帮我，是托人相助，一切结束后，自然会有人来找我。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是他，他还如初见时的样子，板起脸来不可一世，可是眼里却分外柔和。我很想问他，你不是死了吗？可是又觉得荒唐，在其他人眼里，我不也“死”了吗？
真真好笑的一招金蝉脱壳，竟然让我痛苦了那么久，不过，有他陪着，至少，未来的路会越加有趣吧，我躺在船上，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一辈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