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蔺府府前早已失去了多年前的繁华景象,府内的一切倒都如往初一般的雅致悠然,蔺萩领着思语走过府中的庭廊,走过府中的大厅,父亲的书房。她清楚的记得,在大厅她曾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与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一家人一起闲话家常。还记得那人曾与父亲在书房谈笑风生,品茶论画。这一切的一切依稀都是昨日之事。
蔺萩带着思语来到梅园,将提箱中的三个骨灰盒取出,对思雨说道:“来,给外公、外婆还有舅舅磕头。”思语懂事的向三个骨灰盒磕了头,说道:“外公、外婆、舅舅,姨妈说:‘这是咱们在南京的家,我觉得南京的家比伦敦的家要漂亮,思语还是喜欢这里。”蔺萩听后,欣慰的笑了。
五年前,蔺萩在静安寺将蔺辉吴瑞林的骨灰偷龙转凤,七姨太与吴瑞林的骨灰,在江州就被蔺萩撒入了江州河,蔺萩相信对他们而言只要有彼此的地方便是故乡,便是可以携手一生的地方,无论是生是死。今天她终于将父母与蔺辉的的骨灰送回了家。
“父亲,母亲,大哥,几年后的南京城,会变得生灵涂炭,城毁人亡,但是请不要悲伤,这一切终将都会过去,几十年后的南京将再次繁华如往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我还有思语,不会孤单,我会好好的生活,为了思语。”蔺萩边安置父母与蔺辉的骨灰,边说道。
蔺萩安置好,才注意到思语早已不在自己的身边,不仅紧张起来。大声的喊着思雨的名字。只见思语高兴地从对面的一片海棠树中跑了出来,蔺萩这才注意到在梅林的一侧种满了海棠。
“跑到哪去了?吓死姨妈了。”蔺萩略带责备的说道。
“萩姨妈,你蹲下。”思语将手背到身后,笑着说道。
“小丫头,又再打什么鬼主意呢?”蔺萩问道。
“蹲下嘛,快点啊。”思语有点着急的说道。
蔺萩瞧她那着急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便蹲了下来。只见思语从身后变出一朵海棠花,簪在了蔺萩的发间,思语看着蔺萩带着海棠花的样子,说道:“真好看。”便甜甜的笑了。
思语这个举动,像是一个咒语,突然将蔺萩尘封在心底多年的记忆唤醒,这让蔺萩猝不及防。
同样是海棠花盛开的时节,那人也曾经将它簪在自己的发间。仿佛时光倒流,一切像是恍如昨日。眼中越来越重的雾气使思语的样子变得模糊不清。思语看着蔺萩的样子,说道:“萩姨妈,你不喜欢这花吗?”蔺萩没有回答思语的问题,而是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此时,只有紧紧地抱着思语,她才不会那般的想他……
蔺萩带着思语离开蔺府,上了黄包车还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有一位身着日本和服的女子正在上轿车,虽然离着很远,但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女子,蔺萩不禁一惊,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陶兰陵。
蔺萩这次回南京一是为了父亲的遗愿,还有就是要去见一位故人。蔺萩带着思语来到了枫溪茶社。
时隔五年,陈卓的额头上像是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却依然那般的平易近人,那似午后阳光似的笑,依然挂在他的脸上。
“乌龙茶,你喜欢的。”陈卓将茶盏递给蔺萩。
“好香。”蔺萩嗅了嗅茶香说道:“五年过去了,这枫溪茶社倒还是原来的样子,你也没怎么变。”
“都五年了,怎么没变。思语都这么大了。”陈卓看着一旁的思语,笑着说道。
思语这会儿正拿着陈卓刚送给自己的洋娃娃,爱不释手的摆弄着。这是陈卓第一次见到思语,却打心眼儿里喜欢这孩子。虽然蔺萩告诉自己思语是云翘的女儿,但孩子的长相却是骗不了人的,思语身上有着太多董祺沣的影子。陈卓怕惹得蔺萩伤心,只好心照不宣。
“这个给你。”蔺萩将一叠银票递给陈卓。
“这不是个小数目。”陈卓看了看手里的银票说道。
“本是想着要将蔺府赎回来的,现在用不上了,事情都解决了,我知道你找到了你真正的信仰,现在有良心的中国人都希望能为抗日出份力,我也想出份力,其实我也只能做这些,还有,我这次回来带了些盘尼西林,现在寄存在张伯伯家,你方便的时候去取。”蔺萩说道。
陈卓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我代表组织谢谢你,不过,带禁药的事太危险了,以后不准做了。”
“好,对了,羽峥呢?”蔺萩问道。
“她在延安,这丫头,我倒真是摸不准,她的信仰是什么。”陈卓说道。
“你不就是她这辈子的信仰吗?”蔺萩抿了口茶。
陈卓听后,不禁苦笑一下,他怎能不知羽峥的心思,只可惜自己的心早已给了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即使他知道她心中永远都只有董祺沣。
蔺萩突然想到刚刚见到陶兰陵的事,说道:“我刚刚在路上好像是看到了陶兰陵,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你没看错,那就是她,只不过现在的她不仅是陶兰成的妹妹还是井上田诚的妻子。”陈卓说道。
“她嫁给了日本人?”蔺萩诧异的说道。
“恩,这井上表面上是个商人,可实际却不简单。你们不要在上海逗留太久,抓紧回英国,现在的局势太乱。”陈卓说道。
“好,我知道。”蔺萩不禁长叹一口气,只觉得是造化弄人。
蔺萩顾及着思语的安全,只在南京逗留了一个晚上,就随着张景年回了上海,想着早早回英国,可却不知更大的一场暴风雨正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