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寂!”擎昌一把拉住嘴角残留血迹的长寂,尽管如此数年,他们之间拥有着太多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一心将后背对着的同伴,他们是兄弟,是的,他们是兄弟,就算他南宫擎昌并不知道关于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世,但是来自于血脉、来自于灵魂本能的亲切却并不是轻易能够拥有的。
“情渊心术——情渊劫!”擎昌青色剑光横扫而去,一排身上带有“南“字的黑衣人瞬间被那种堕入情之深渊的幻景所缠绕、瞬间堕落、陷入死亡。
“你还好吧?”擎昌一把拽起长寂,少年颀长的挺秀身躯在他的拖拽下微微挺起,却又差点软了下去。擎昌很是惊讶,长寂不管何时都是一副顽邪的样子,他为何今日如此发狠。
长寂运气,稳定了一会儿心神,抬起头来,俱是倾世风华的两个少年对视,擎昌突然诧异地发现,对面那双邪眸里,是与邪眸完全不符合的哀痛与内敛,擎昌看着这种情绪的长寂,只是觉得很难过,一种近乎绝望的哀伤由心底生出,尽管他也并不知道这种绝望而又哀伤的情绪从何而来,并且他惊奇地发现,长寂的眼睛形状与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的相似。擎昌的眼角略略上扬,虽不似长寂的邪魅,但也是生生勾勒出些许的霸气。只不过是因为无时无刻不是微笑的表情和身为寒陌弟子的一袭白衣,才有了温润无双的气质。
长寂仔细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弟弟的容颜,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原本就邪魅苍白的脸,此刻在阴翳的天空下那一丝微薄的光亮下更是白得几乎透明。
长寂似乎想对擎昌说些什么,却突然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南灵门的偏门,凭借着情渊心术的敏锐直觉,擎昌感觉到那里有一丝的内力波动,似乎是有人在给长寂内力传音。顺着长寂的目光望过去,似乎是一处小小的偏门,擎昌不由得有些诧异,长寂竟能如此精准的定位内力传音所来的方向?!擎昌自问做不到,然而失去了记忆的他并不知道,那是他和长寂兄弟两个曾经最最熟悉的地方,如今,长寂带着对这里入骨的滔天恨意与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重新回来,不是回来忏悔,而是回来毁灭;而他南宫擎昌却将曾经最黑暗的记忆留在了灵魂的深处,甚至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想起……
长寂深吸了一口气,无视周围黑衣的南灵弟子和白衣的寒陌弟子,因为害怕引起其他不必要的纠纷,长寂和雨寒并没有让南灵建到这里来,而是留在了南山,挂了个客卿长老的头衔,在寒陌门之中保护着晏筱以及一些实力并不济的小弟子的安全。
不知刚刚给长寂传音的那位又传了些什么信号出来,只见南灵门众弟子齐齐停手,寒陌弟子以及那些例如清河宗一般的正派的大大小小的宗派众人也都齐齐停手,飘身向后丈许远。毕竟不占天时地利,人家主动停手,不管局势如何有利,此刻停手都是最好的选择。
雨寒轻轻飘身向后,身后的堂主之一纪延冥轻轻出手,将体力几乎透支的雨寒扶过来。用最少的时间将寒陌门参战的三千弟子召集过来,列好队列,盘膝而坐,相辅相成的寒陌心术同时使出,来修复自身。
长寂远远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重伤退回来的独孤忘尘,长须智者早已经被众多弟子簇拥着下去休息。长寂心中冷笑,只是将伤了之后便放了回来吗?这似乎不是他南宫朔的行事风格呢……
似乎是洞察了长寂心中所想,那道霸道的内力又悠悠的传了过来,内力线微微颤抖,就好像一个苟延残喘的人,带着无尽的真诚和……悔过……
长寂无视所有所有所有的视线,无视脚下一踩就会陷下去、渗出鲜血的土地,无视阴翳的天空,无视这二十年的屈辱和隐忍,也试图抹去曾经在他肮脏的手上断送的人命,无视他此刻修罗一般的外表,无视斑驳的过去,也无视他身后那道熟悉的、泛着丝丝冰寒气息的清冷视线,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进入偏门是一方小小的木桌,阴暗的床侧有一个小小的栏杆,长寂记得多年前,那里曾经还有一只鹦鹉,在寒陌剑问世那一天,被南宫朔生生掐死。简朴的木床上端正着躺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似乎是并不忌讳民间对着门口的床是灵床的说法,南宫朔的床正好对着门口,曳地的黑袍静静整理在身侧,修长而优雅的手交叠于小腹,眼睛轻轻的闭着,苍白却如同苍玉一般的容颜此刻没了那双肃杀的红瞳做衬托,若不是长寂曾目睹他的无情,南宫朔安静不嚣张的样子就好像他的一个哥哥一般安详而没有任何威慑的感觉。
长寂心中默念着殒尘诀,暗暗祈祷自己可以用一己之力牵制住南宫朔,但是他并不愿意承认,其实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本能告诉他,自己对面前这个身为他的父亲的男人,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忍,毕竟,他赋予自己生命,也在十数年的光阴里交给了自己自保的能力和这世间并不是全是善意包裹的道理。不管是不是想要利用他,但是这些都是不可抹去的事实。
所以,长寂也在暗暗地祈祷,南宫朔如同恶魔一般的心,能够有那么一丝丝的倦怠,不要对外面大大小小的宗派和寒陌三千弟子出手……
“阿寂,我的儿子,你能来,其实为父很高兴。”南宫朔的突然出声让得长寂有一些诧异。其实长寂并不知道,此刻南宫朔心中全是一个黑衣的女人,那是一个自愿投入地狱的女人,并不着急轮回转世,只是在三途河上独自漫步,似乎是好心好意地对那些想不开的人儿们给予提示,那一夜的梦中,她的话反复在南宫朔的心里回想,曾经,他也是一个热血的少年,有爱的武功,爱的她,后来,还有了爱的儿子……后来,是什么改变了他?什么呢……
明明心存悔意的南宫朔却拥有着南灵咒大成的内心,两种情绪在他的脑海之中反复的对抗着,他猛然睁开眼睛,平静的情绪被打破,红光射出,一道霸道劲气破云而出,外面的人吓了一大跳。
长寂十分清楚南宫朔这种南灵咒大成的弊端,尽管是通天之术,但通天之能又岂是原本凡人的南宫朔所能承受的?长寂其实拥有着和南宫朔曾经别无二致的亮如星辰的眸子,而南宫朔的眼眸从纯粹的黑色转为红色就是南灵咒承受不住的转变标志。
南宫朔似乎经过了这一番的折磨,睁开眼睛,微微深呼吸了一会儿:“阿寂,你还是不愿意与为父说话么?其实你不愿意也可以,为父今日其实是有事情求你。”
南宫朔讲了一会儿,并未得到长寂的任何一点回应,但是凭借他的通天实力,他可以感受到长寂的呼吸十分均匀,似乎情绪没有收到什么波动。其实他并不能知晓,长寂因为杀人的训练,他的情绪可以很好的隐藏起来,曾经南宫朔只是关注长寂的人,杀得如何,怎会知道他的内心究竟强大到怎样的地步……
南宫朔只是知道长寂在听就微微心安,于是继续说:“我南宫朔这一生,没有人能够杀死我,之前与独孤忘尘交手,为父其实也受创些许,今日,为父将这个权利交给你,你来,结束我的生命吧……”言罢轻轻闭上了双眼。
如果说长寂在听到前半段话的时候还存留着些许的不屑,此时,他真真正正的瞪大了双眼,这真的是从南宫朔口中说出来的吗?
“快一些,为父知道对不起你们,快些吧……趁着南灵咒还没有对我的内心进行反噬……”南宫朔此时说话有一些艰难,红瞳之中仿佛要滴出血来。似乎是正在同南灵咒做着挣扎。
下一秒,嗜血如同银链的殒尘就插进了南宫朔的小腹,南宫长寂的泪水和一代魔教之主的鲜血同时喷涌而出,长寂周身颤抖的看着南宫朔死不瞑目的红瞳,和他如同生时一样冰凉的身体。
长寂控制不住的泪水肆意的流淌,原本苍白的面容此刻更是狰狞,他伸出手去,想要将南宫朔的眼睛闭上,但是却做不到……
与此同时,屋外寒陌三千弟子之中猛然爆发出的冰寒气息和磅礴的气势,几乎让世间一切冻结的气势,下一刻却又瞬间消逝,“门主!”“门主!”下一刻,惊叫声响起,长寂知道,也许是重伤的长须智者仙去了吧,那磅礴的气势应该是雨寒或者是擎昌的……
南宫朔死了,阴翳的天空似乎明亮了起来,云破日出,长寂冰冷的泪滴在南宫朔脸上,红瞳终于缓缓闭上……
一位仙风道骨,胜似谪仙的先朝宰相;一位邪教教主,通天术大成;一位一心赎罪,想要忘却前尘的智者;一位一心统治江湖,却陷入内心纠葛的魔头;两个都不是至善之人,却都是一代枭雄,那一日,被宏昌江山所铭记……
嫡传弟子在侧,亲生儿子回归……
他们没有任何遗憾……
离去时都面带笑意……
与其继续在这看不出形状的尘世间疲惫流连,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