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将军!”半路上迎来的兵将连忙围上来将柳维臻接过,为首的那位白袍小将却是一把扶住了小桃花。
董桑奇焦急的脸映入小桃花的眼帘,“小姑姑,小姑姑,你怎么样?!你是怎么了?!”小桃花恍然醒来,连忙一把推开董桑奇,踉踉跄跄走到柳维臻身边指着他声嘶力竭:“快!快叫军医来!柳维臻他被箭射中了!”
董桑奇一把抓过柳维臻的手摸了摸他的脉搏,脸色沉凝起来,又将手指放在他鼻息之下。半晌,他摇摇头,声音苍哑的不成样子:“小姑姑,你冷静一些,将军他已经……”
“不可能!我明明、明明给他输了那么多真气!”小桃花一把抓开他的手,愤怒地一甩,利薄的指尖登时将董桑奇的手背划出两条长长的血痕来。她扑过去,继续向柳维臻身上输着真气。董桑奇愣住了,他抬手、低头,静静地看着手背上的伤。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小桃花伤了他,昔日她恨不得如珠如宝爱护的他。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嘴角勾出个莫名的笑来,利落地两步上前,并五指抬起手一个手刀砍到她侧颈。他旋即一把打横抱起她,冷冷地吩咐道:“护好将军,回城!”
小桃花醒来时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周遭静悄悄的。她愣了愣,起身打开了房门。外面的阳光刺眼无比,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待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房门前那棵梅花树上挂的一只大白灯笼。
何时这灯笼的颜色竟然由红变白的呢?她怔怔地站在树下。
一个小侍女打开院门,见到她惊喜地叫道:“陶姑娘醒来了!姑娘可感觉有哪点不适?”见小桃花愣愣的不答话但站的十分稳当,她喜哄哄地行了个礼,连忙又道:“姑娘醒了就好。小将军吩咐我若姑娘醒了便立刻向他禀报的,姑娘稍等!”说罢又急匆匆地出去了。
不过片刻,她果然领了董桑奇过来。他大步匆匆而来,腰间配着的是双剑,白袍飞扬间将少年衬得煞是英武,然而他的面上却是一片铁青。他一瞬间便逼到小桃花面前,恨恨地抓了她的手颈子拉过,对着她失了魂的模样咬牙切齿:“小姑姑,陶夭!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个野鬼有什么区别?!”
见她只是茫然地把视线转到自己的腕子上,他恨恨地甩开她的手。眸光变幻了几瞬,咬着牙道:“好好,我本来不想这么快的,既然这样不如立刻将你送到他那里……”
他的手扣上了腰间的剑柄,“唰啦”两声,苍雪白梅将剑光映的雪亮,这雪光很快便被血色浸染。
侍女尖声叫了起来!董桑奇一皱眉,回抽右臂回手一剑便劈了过去!
侍女惨叫着倒下,腔子里的热血有些许甚至溅到了小桃花脸上。小桃花捂住两肩的伤口,连连退了两步,身子倚到梅花树干上又缓缓滑落下来。疼痛终于唤醒了她,但却没法将这疼还回去了。
董桑奇那两剑刺穿了她的琵琶骨。别说妖术,现在连寻常武艺都施展不出来。
剑尖指地,董桑奇执剑一寸寸逼近,风将他的衣袍他的黑发向后吹去,鲜血从小桃花的额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他的面容瞬间模糊不清起来。
小桃花在昏过去之前,望着董桑奇墨色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恍恍惚惚地想:小奇儿也长大了啊。
董桑奇单手接住了她,旋即双手拥住了她,将脸亲热地贴在她颈窝,呢喃:“小姑姑,陶夭。”
他偏着头,大大的眼睛流出泪来,偏偏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他道:“对不起,小姑姑。”
他在那棵雪白的梅花树下闭了闭眼,一滴泪轻轻滑落。
这一场持续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然而战场上的格局已经大变。因叛徒泄露固都的兵力布置图并里应外合,固都沦陷,扶倾大将军柳维臻战死。一日后柳维臻座下最得力小将董桑奇叛变,将柳将军的未婚妻和余下城池的所有兵力布置图均带到南靖王军中。
杀神的攻势猛烈,帝军这边又群龙无首,纵然当今皇帝又很快派了新的大将来接手柳维臻的工作,也挽不住兵败如山倒的颓势,连连丢了陵阳、勋和两城。南靖王,已经越发地逼近帝都,逼近这个王朝的心脏了。
方珏瑟一身鲜红铠甲,站在城墙之上志得意满地指点对面道:“王爷,新掌事的这名老将昔日虽有威名,但如今他老了!老迈昏匮脑筋死板,布军远不如柳维臻精密凌厉,他连守之力都没有了,何言攻势!此战又聚集了我军所有精锐之师,明日一定可以一举将永州收入囊中!”她冷冷一笑:“只要破了永州,莫凌景他,便再无坚硬的壁垒可守!”
莫凌启没有她那么高兴,反而皱着眉若有所思。“王爷,你怎么了?”方珏瑟轻快的声音也缓了下来。
莫凌启摇摇头,“只是觉得一切来得都太顺利了,反而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方珏瑟不以为意地笑笑:“王爷您太谨慎了。柳维臻都死了,丧都发过了,还有什么不顺利的呢?”连日来的胜利使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骄狂:“人终究不能逆天而行,否则只能自取灭亡,柳维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狂风寒烈吹在人脸上宛如刀割,旌旗漫天遮蔽了日头,两军黑压压的像潮水般相向涌来。后方的人援玉枹击鸣鼓赫赫威声,前方交战的将士们操戈披甲,车错毂短兵相接,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充满了这血腥气和嘶吼哀嚎。
然而王军势头实在太盛,帝军不久便支撑不住狼狈败北,丢盔弃甲开始回退永州城。
“快关城门,关城门!”守城池大门的官员声嘶力竭地吼着。然而蜂拥的人群的冲力哪里止得住,自己的军队和敌军都纷纷涌了上来,源源不断地冲进永州城。
可在对面后方督战的莫凌启突然脸色大变,他猛地一握拳头,回头断喝一声:“不对!鸣金收兵!快鸣金!”
近兵连忙击响金锣,方珏瑟一愣,疾走上前:“王爷您这是干什么?我军都进去三分之二了,乘胜追击是最好……”
“我怀疑其中有诈……”莫凌启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指对面,脸色铁青:“你看看现在!”
随着永州城门的渐渐合上,城内也涌出了大量兵丁,他们身穿帝军的红色铠甲,刀箭烁烁寒芒,威风凛凛,已是将冲进城池中的王军里三层外三层的渐渐包围了。
他们被瓮中捉鳖了!
方珏瑟不可置信地站着,喃喃道:“不对啊,这不对啊,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的兵?”
城门已经被完全合上,很快她听见了自家兵队绝望的哀嚎惨叫声响彻了永州天地。
这还没有完,几乎在那逃出城门的三分之一的兵丁们匆忙回撤的瞬间,永州城墙上突然冒出了一排排执着劲弩、火箭的弓箭手,一声令下,箭矢便如蝗如雨般从天上纷纷落下,将他们死死钉在了地上!
眨眼间屠杀之惨烈,足令天地风云变色。
待得硝烟燃尽平息,方珏瑟的双手已抖得不成样子,“这……这是我们最精锐的力量啊……”却只余的这百余人逃回,连他们的两员带兵大将都没有回来。
她下意识地向莫凌启莫凌启看去,却见她的王爷已经冷静下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城头。她便也随之看去。
城墙之上,弓箭手们渐渐撤去,不一会儿,城墙之上却冒出个人来。那人一身白袍,脸上带着一贯的云淡风轻的笑意俯视下来。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还没死!”方珏瑟失控地尖声叫道,尾音甚至都稍稍撕裂。她霍然转头,死死盯住刚刚死里逃生的董桑奇。
董桑奇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捂着自己胳膊上刚被箭射伤的伤口不停喃喃:“怎么可能?我明明,我明明亲眼见到……”
他咬牙,突然一把夺过马缰,挣扎着爬上马背,一催座下马便冲了出去。
“陌桑!”方珏瑟大惊,下意识地冲上前去。
莫凌启闭了闭眼,伸出手拦住了她:“让他去,柳维臻不会杀他。”他淡漠的眼向柳维臻遥遥望去,“更何况,我也想知道,柳维臻他想说什么。”
倔强的少年策马孤身来到城下,嘶吼的声音都带着凄惶:“柳维臻!”
柳维臻淡淡的略带悲悯的目光投向他。董桑奇终究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受不了这种侮辱,他咽下喉中的一口血,剑尖一抬牢牢指向了柳维臻:“柳维臻!你这个小人,你居然敢骗我!”
“小人?”柳维臻玩味地笑笑,“我这种将计就计的人若是算小人,那你这种忘恩负义、偷盗军图甚至从始至终一直利用别人同情心的细作又算是什么?”
董桑奇的眼慢慢睁大,声音微微颤抖:“原来你,你一直知道吗?”
柳维臻毫不犹豫地点头,笑道:“你以为,柳洐述给的教训,我还会犯第二遍吗?”他冷冷地看他一眼,道:“何况,我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你!”
董桑奇浑身一颤,摇摇晃晃的几乎要摔下马来,好不容易撑住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我是故意走在的队尾。我的死是假的,你拿到的固都兵力布置图倒是真的,至于其他城池……”柳维臻微微一笑,淡淡道:“都是假的。”他双手撑在墙头之上,朝董桑奇冷冷喝道:“董桑奇!夭夭不曾对你不起,你却掳走了她。你若还有良心,便回去转告莫凌启,速速将夭夭还来,咱们战场之上公正对决!”
“公正对决?好啊,本王正已等得不耐烦。”莫凌启的眸色狠戾:“可是他想要回小桃花,除非本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