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鹭叹气,当真如此,竟便是命运弄人,但既是逃无可逃,她又能作何选择,于是咬了牙道:“如此,我便是杀了他,与你们一道复国。”说着眼中清泪闪烁,不等清鸢接着后话,又是续道:“便是杀了他之后,我也一同死了便罢,左右不过是命数,隔了千年清鹭还能与雾骊遇上,谁道解了这怨誓,下一世我们便不能还顺理成章结了同心。”
清鸢本欲追问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见着清鹭这般情状,心里却是一紧,懊悔不该逼着清鹭发了狠话,于是上前轻言道:“谁道是雾骓定要是雾骊转世,复国才是大事,再者清鹭公主纵然有手刃负心人的怨誓,但若那人真能改过,又不计较家国,谁说定要他死呢。”言语轻缓,比之方才,怒气寒气都是悉数消了干净。
清鹭抬头,只见清鸢眸中满是后悔之色,虽是不比先前怒气,但却又与原来那翩翩的少年风气不同,却似是带着几分宠溺,几分疼爱,又多加了些眷恋。于是眨了眨眼将泪水圈回去道:“鸢哥哥来这里时间也是不短了,免得人起了疑心,还是速速回去吧。”她本不知有多想和清鸢多处着些时光,可是又担心他的安危,加之方才那样激言一通,再要多言,岂非尴尬。
清鸢本欲再软语安慰清鹭,闻她此语,便摇了头道:“鹭儿却是与哥哥这般生分了么,便是半刻也不再愿我多留了?”眼中失望之色难掩。从分别,到今日,他日夜眼前晃着的莫不是这个在他身边朝夕处了十年的身影,乃至一颦一笑,足以让他难忘,如今见了面,她却是催着自己走么。
不等清鹭回答,清鸢又是转了头向她道:“清鹭,你告诉我,若是没有雾骓,你可曾想过让我照料一生?”眼眸音色俱是幽幽,让人如见了天上星子,听得漏液雨声。
清鹭一愣,清鸢何时竟是对她有意的?她却权当他是兄长,又或者,她从未注意过他的感情吧,如此,她竟是这般自私的人么,清鹭垂了头,又是惊异清鸢心意,又是埋怨自己自私,颤着嘴唇,一时之间,竟是噎住般无法言语。
清鸢心里深叹去一口气,嘴上却是出声笑道:“不过是玩笑般的话,你却是当真了么,怎的这些时日不见,我却是不能再逗弄小妹了么。”
清鹭闻言,只作是被戏耍了,于是没好气道:“合该是哥哥说的是罢了,只是哥哥一向是温婉的少年郎,今日怎的又怒又喝,又是逗弄清鹭。”虽是这般说着,她心里却是为着终于和缓了关系庆幸,若是失了清鸢,她心中痛楚定是如失了雾骓一般。
清鸢止住轻笑,出言道:“那我便走了,你要记得小心。”
清鹭方要谆谆嘱咐,在清鸢转身那一刻却方又疑道:“你却是如何知晓我在这里,又是如何来的?”方至此时,她才记起本就早该想到的问题。
“你不该问我,却是该问青篱,那鸟儿本是他豢养的,因着喂过清莺的血,本是识得清莺气息,你身体既与清莺血液能有反应,这鸟儿便是自然也就识得你的行踪。我跟着鸟儿,自然便是识得来得。”清鸢转头道。说罢打开了后窗,看看四下无人,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清鹭,才纵身掠去不见。
清鹭探了头看去,几个跃身清鸢便是不见了踪影,心里一叹,清鸢的终身确是让她给误了无疑,但若是没有雾骓,她是否真会眷恋上这个翩翩如玉的兄长呢。
摇了摇头清鹭落了窗子返回床边,伸手一点解了无欢穴道。
无欢困倦坐起,方睁了眼却是正看见清鹭坐在跟前,于是惊道:“小姐?!”
清鹭故作责怪道:“怎的这般惫懒,在我房里便是睡着了?”
无欢环顾己身,惊讶之间也是不知该作何解释,想想当时她正给小姐整理床铺,方整理好时确是有一股倦意袭来,之后她便是人事不知,于是只得起了身认错道:“无欢只是来给小姐整理床铺,如此这般,真是不该。”说罢转了身退出房门,便关着房门便还摇头,心道自己真是何时如此惫懒了。
待着房门一关,清鹭才拂袖掩口笑起,这真是平白逗弄了无欢一回。于是吹灯侧卧,又是于夜入梦。
晨光破晓,随着一阵窸窣异动,房门被轻轻推开一线缝隙,一缕晨光蜿蜒着跻身而入,款款淌入室内,在地上画出一道细微的白线。
清鹭本是睡着,迷迷糊糊间听闻此声,立即双眼一睁,方想跃身而起,却是稳住了身形,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般响动虽小,却怎能逃得过她的耳朵,但来人既是能自由行动,想必是城守府中之人,她虽不明其心怀何意,却是也不想暴露了自己身手。
门口处的微光又是动了一动,半晌,听闻室内无声,那房门才被放心推开,一女子身形轻悄悄点着步子迈进房中。清鹭微微闭眼假寐,只留一线余光在眼角,细细窥着来人动静。那女子轻声几步上前,见清鹭似是睡着,于是袖口一抖,一管小笛便是滑落在手。
清鹭看清来人,方适心里一松,睁了眼起身长舒了一口气道:“红瑛姑娘怎生起得好早,却是来这边找我作甚。”
红瑛闻言一惊,向后连连退去数步,手中的那管小笛亦是随之向上一收复又纳入袖中。待到立定身形,红瑛方才闪着目光道:“红瑛本是感念小姐昨晚开解,故此特来相谢因见小姐睡着,于是免不了便轻手轻脚想做着写丫鬟婆子的活计,也算是为小姐尽了力,不想小姐却是吓了红瑛一跳。”
清鹭干脆起了身道:“那些丫鬟婆子的事情你去做什么,只是一晚相谈,清鹭何德何能,竟能劳动小姐。”说着便是穿衣梳洗。反正已经起来,无欢那丫头想必还是睡着,不如便自己直接简单洗漱了起床便罢。
红瑛一笑接道:“红瑛本是庶女,丫鬟婆子的事,又有什么是做不得的。”说罢便是上前作欲要帮助清鹭状,那管小笛却是又不知不觉间滑向手中。
清鹭一笑,转了身制止道:“人无尊卑,便是活着不都是命么,怎的姑娘昨晚想得通透,今天却又不明白了?”说罢她理了理衣装,又是向镜子里瞧去,几句话间套上的衣物却也还得体,那髻子也还是服帖地扎着,并未因一夜宿眠而凌乱了去,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又是对红瑛说道:“不若我们再去马棚看看,今日之后,不知何时呢个在见着那马儿了。”都说物随其主,她总觉得灵勇那马儿和雾骓有着几分相像,想起数日后便是不知几时才能再见着它,她便是对那马儿平白亦生出几分眷恋。
红瑛闻道清鹭言语,目光微微闪动不停,又听得清鹭说要去马棚,于是目光一转,笑着接道:“那边也是清净,我们这便去罢。”
两人推门出去,一路几次拐弯,待到了马棚门口,清鹭尚未进门,那马儿却是一阵嘶声打出一个响鼻,将清鹭和红瑛两个俱是吓得向后一退。
清鹭回头一看,红瑛已是吓得面色发白,想来也是,这马儿一向温驯,不然昨夜红瑛也不会放胆在马棚里独立,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却是这般急躁起来。于是她缓缓上前,试着探手拂上灵勇额头,灵勇似是受了安慰,顺从着清鹭探头将面颊甚入清鹭掌中,任由她摩挲抚摸。
清鹭见马儿不再嘶鸣,于是转了头对红瑛笑道:“该是无恙了,你便也上前来罢。”
红瑛却是犹疑,紧紧攥着袖口,不肯上前一步。
清鹭于是笑着上前,将红瑛往马厩边拉去,只却刚走了几步,还未来得马儿近前,灵勇却又是嘶鸣不止,马蹄乱蹬,将其身下一片干草踢得四处飞扬。清鹭见状,忙放了红瑛的手,转了身向灵勇快步走去,伸手紧紧抱住马儿头部,边是强压住它一身躁动,边是叙叙安慰道:“灵勇莫怕,灵勇莫怕……”
不多时马儿情绪渐渐平复,清鹭抬了头一看,灵勇眼中惊惧之色已经平复,于是放下手来,转了身几步向红瑛走去,又是笑道:“已是无恙了。”
红瑛仍是犹疑看向马儿一眼,方才拉着清鹭道:“芜小姐,我们还是捡着别处去罢。”
清鹭笑道:“已经无事了。”又是略一沉吟,接着道:“难不成红瑛小姐是有什么事找我说么?”虽是不曾起了疑心,但从红瑛到她房中,再到现在,若是无事相宿,怎的会不曾婉拒,一路相随。
红瑛闻言,自知不好再做推脱,于是眼珠一转,拉起清鹭手道:“红瑛自小喜乐,手中恰有一管小笛,还望芜姑娘指点。”说着便伸手入袖,将那管小笛取出。
清鹭忙张口回绝道:“红瑛小姐本是不知,清鹭本是不精乐理的,恐还要负了小姐好意。”
红瑛却是毫不介怀道:“便是小姐只是看看,帮忙指教着些,也是一番心意啊。”说着已是将小笛强向清鹭手中塞去,却是在那推塞的过程之中,小指尖又是向笛子一端轻轻一抠,随之几块腊屑抖落,红瑛忙动了脚步将腊屑踩住,复立刻使劲一塞,将笛子按入清鹭手中。
清鹭只顾着迎着红瑛推塞笛子,哪里顾得着错眼向脚下看去,这厢方勉强接过笛子,还未曾仔细着眼看去,她只觉手心里一痛,似是被两根小刺狠狠剜了进去,于是痛呼一声将小笛抖落在地,笛子落地,叮铛一声掉在脚下,清鹭按住手心痛处,向那笛子看去,只见一条青色极细的小蛇吐着芯子快速向马棚里游走过去。
马厩之中,灵勇在那小笛落地一刻已是惊得阵阵嘶吼,四蹄不安,这时见着小蛇向自己爬来,立时扬起前蹄使劲向小蛇踩去,怎奈蛇身过小,四处游移,它纵是四处乱蹬,亦是无济于事,一时之间,马鸣声声,稻草飞扬,眼前一片乱状。
清鹭看着眼前情状,只觉得忽地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心里叹道,好狠的毒,竟是片刻不到便已起了这般大的功效,只是那红瑛无缘无故,却是为何要害她,思及此处,她稳了稳身形,又是看向红瑛道:“你……你为何害我。”
红瑛此刻面色比清鹭好不得多少,但见着清鹭已是唇色发青,立时便是呆了,小声嗫嚅道:“我,我不曾想过竟是这般凶险的毒药……但,但来人说不会致你死命的,且是承诺了此事一成,大皇子定会娶我为妾……芜小姐,你不也是说过,但凡有个指望也便要一试的么,我……我……”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嘶!”一声马鸣惊起,清鹭转眼一看,灵勇已是缓缓倒地,马蹄踏处,正是那小蛇半截身体,而另外半截蛇头,则狠狠咬定在马儿小腿处,马蹄染血,青蛇碎身,旁的稻草被灵勇倒下的身体一冲,又是四处飞扬。
清鹭只觉头部愈加发沉,犹如一块铅石缀着,将她生生向地上拽去,于是再撑不住,身形一歪便向地上倒去,红玥眼见着清鹭“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忙跌跌撞撞向马厩外跑去,清鹭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片时便是眼前一片黑暗,于是再也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