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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惊梦疑云影重重（下）
书名：拂尘鹭——红尘罔顾，渺然漱心路 作者：烟雨轻骑 更新时间：2016-12-12 23:40 字数：5607
被引进前厅清鹭一看，雾骐、雾骓和城守已经在那里坐着，想是已经谈论了有些时候，清鹭福身一礼道：“清鹭来迟，还请各位见谅。”
见状城守赶忙谢礼，殷殷着给清鹭引了雾骐旁边的座位。这位姑娘可是芜府嫡女，又这般破了例竟得辅佐之职，可见其地位的重要性，这大皇子又对其青眼有加，将来真成了国母也未可知，他怎敢怠慢得了。
眼见城守此般形状，清鹭也不言语，只是微微笑着便落了座，心里的叹息反倒比知晓雾骓也在此处时的叹息更深一重，红尘如是，几人能逃得了形役之灾。
方落了座从侧边处走出一名少女，清鹭一看，正是城守爱女，今天穿得一身莹白，也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因眼见了雾骓牢牢看着愁离的那一幕而刻意穿着。
少女盈盈一福道：“柳儿亲手泡了这新采的夏茶，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说罢其身后的丫鬟随之将茶水依次奉上，清鹭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忽觉得有时守些规矩也是一种美感。
眼看着缓缓着到了清鹭这边，奉茶的丫鬟突然手间一抖，哗啦一下杯中滚烫的茶水全部倾倒在清鹭正要接茶的手上，杯子掉落在地，散裂的瓷质碎屑随之迸起，飞溅之间向着清鹭已经灼得通红的手面而去。
雾骓心里一紧，一个箭步上前便是神了手挡去。
清鹭一时情急，本也再顾不得暴露身手，正要敏捷避开，却是只见分寸之间瓷片竟未能伤及她身，回了神一看，只见殷虹的一缕血丝已是从雾骓手面淌落，现下里已是滴在她手上，正细细沿着她的手腕蜿蜒下去。
雾骓又是转头有意向柳儿看去一眼，此间情形，他便是半分也不能相信竟是意外。
清鹭心里一暖，雾骓对她，果是真心实意，竟舍得为她伤了自己身子。只是一切情形未定，她却是还得拖延下去。
见状雾骐亦起身过来，拿起碎瓷屑向着自己手上又是一划，抬手又是将淌落的点点鲜血亦滴落在清鹭腕间，道：“雾骓未及挺身相护，情愿滴血相陪。”
清鹭本是被他视为志在必得，现下里却是让雾骓挺身而出，雾骐怎能罢休？虽做不得英雄救美，但便是事后诸葛，眼观着苦肉计，他便不信雾骓能将他比了下去。
清鹭见了，不知该是哭是笑，这大皇子真是处处不让。看看不言不语回了座位的雾骓，清鹭心里又是暗暗叹气。
“你这丫鬟怎生不好生伺候着，竟将如此烫的茶水全倒在了芜姑娘身上，手抖也就罢了，便还是选了唯一一只特制的脆瓷杯子，迸溅起难免着要伤人，你手拙便连带着眼睛都瞎了吗？”清鹭方要向雾骓道谢，柳儿的话却是先响了起来。
昨晚听闻雾骓言之已经心有所属，柳儿早就想着莫不是清鹭便是二皇子心上的人儿，只是不服，今天一定要报了一箭之仇，不想雾骓竟是以身相互，叫她见了，便是明明地知道了清鹭在他心头的分量，她的念想便是半分再没了可能，心里却是又气不过，只得将一腔埋怨全数发落到了奉茶的丫鬟身上。
看看脸色发白的柳儿，在看看跪在地上瑟缩不已的丫鬟，清鹭只得道：“柳姑娘莫要生气，出错是人之常情，想她也是并非故意，便是饶了她吧。”
清鹭想想，这柳儿必是已经知晓了雾骓心意，于是把她当成了情敌，现在看见雾骐以身相护，便无奈于雾骓心意坚定，于是只得将一腔愤懑发泄在这丫鬟身上。
跪地发抖的丫头闻言赶紧谢过退了出去，想着明明是小姐的吩咐却要让自己担了严严的责罚实在不甘，但又无法明辨，只得先借着清鹭的话退下。
“如此，清鹭便是不便久留，也便不劳烦城守大人了，自行回去包扎就好。”见着那丫鬟已经安然退出门去，清鹭才放下心道，手上的灼痛却是又滚滚袭来，提醒着她虽是避过瓷片，双手毕竟仍是由那滚烫的茶水浇过。
城守赶忙起身道：“下官失礼，万蒙芜姑娘不怪。下次下官一定补偿姑娘。”
城守心里已是办叹半惊，明明向柳儿叮嘱过这芜清鹭的地位，她却是执意要斗上一斗，幸亏芜姑娘没有见怪，不然自家便是赔上身家性命也未能赎却皇家圣怒。也怪着自己教女无方，竟是骄纵成了这般性情。本是该让柳儿带着清鹭下去包扎，可就着她这毫不赔礼的态度，久留下清鹭又不知柳儿是否会闹出什么其他变故，也便只好顺水推舟送芜清鹭出府回去。
这般想着城守依旧赔着笑脸道：“下官现下便遣小厮带姑娘出府。”
论到随方就圆，这城守确是有个中功夫，却还是不如其女性情直率，不过也罢，毕竟，在这城守位置上的，终究是他自己而不是柳儿。清鹭点点头，示意一下，便是持着双手，和无欢一同走了出去。
出了府门登车回去，一路上无欢看着清鹭红肿的双手，心下直是责难自己怎的这般迟钝，竟没能保护好小姐。
下了马车，步入客栈，方欲上楼，清鹭却是被一声“鹭姑娘”轻柔唤住。
清鹭一看，原是愁离款身上前，身姿袅娜，一如舞台之上轻盈亮丽。再看看其身后，侍立着的竟是晴璃。
愁离见了礼道：“愁离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体己的人，现下见着大家身边都是有个陪伴，不由心生羡慕。不知鹭姑娘将晴璃匀了给我身边作伴可好？”
伴着愁离这样的话，其身后的晴璃亦是马上答道：“主子切莫为难，晴璃去侍候愁离姑娘就是。”只是这样莫要勉强的话说着，晴璃脸上却是分毫不见半分委屈不甘之色，细细看去却还似带着几分喜色。
清鹭微微抬起手腕，拦下正要发话的无欢道：“离姑娘说的是，清鹭却是这般粗略的人，竟忘了体谅了你，既是晴璃自己愿意，以后就由她伴下姑娘了。至于礼数纭纭，大家既然同行，便是彼此朋友，离姑娘以后莫要多礼，才是瞧得起了清鹭。”
“清鹭便是先上去了，若是姑娘不弃，得了闲我们再是细聊。”清鹭又是道。没了初始时的剧痛，双手灼灼的痛楚变成一丝一丝袭来，再不上楼敷药，怕是要肿成猪蹄亦无可救了。
清鹭转身上楼，身后的愁离原地站着，依言并未再礼，只双眼低垂看着地面，晴璃则是马上扶了她，片时主仆两人便也是转身离了开去。
“小姐真真是好心，竟然不怪晴璃，明明是小姐救了她的性命，这下转眼便另捡了高枝儿攀去。”无欢心里为清鹭不平，好事做尽不说，还偏要好心到底，一上了楼进了房间无欢便是将一肚子不忿悉数道出，又是加言道：“早前她便是说要收拾行李，所以不和小姐同行，原却是长着这般的心眼，明明是弃主之为，却是话里话外莫要勉强了小姐你，真是得了便宜还讨巧。”
“这愁离也是，本是孤身，如今还没如何呢先与小姐抢上了丫鬟，便是讨了人去便罢，小姐这手伤者她却当是没看见一样么。”边拿着棉布蘸着刚刚翻找出来的药粉涂抹着清鹭手上红肿的部位，无欢嘴上依旧不饶那主仆二人。
“无欢一向稳重，今天为何如此多话。”清鹭浅笑道，无欢不是急性子的人，这番真真是显出了忠心在谁。亏得自己还想将晴璃培植，原还是自己身边最早先的人可靠。
看向清鹭微翘的嘴角，便也是感到自己一反常态，正要道自己失言的无欢却是立即心下一暖，原是小姐不怪，反体恤着她一番心意。
包扎完毕清鹭搭手在膝，眼瞧着无欢又是一番收拾心下亦是欣慰。手上丝丝的凉意传来，想是药粉已经起了作用，看来还是父母给的东西贴心贴意，芜府的东西又岂能是不好的。清鹭心底又是一暖，这般准备得周全，可见芜相夫妇心意，日后她可要尽力得让他们颐享天年。
随着凉意上下沁透，丝丝的灼烫却是依旧由腕间传来，烫而不疼，仿佛温水正轻柔敷浴着手腕。
着眼看去，清鹭心下一惊，腕间的绯色手钏以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纯粹剔透的绯色，而是在透明的澄粉中掺杂上几缕细密的殷虹，看去正像是被淬了血色纹路的粉晶珠子。
琢磨着“辨认变心辨红尘”这般此前的说辞，清鹭心道莫不是因着染了人血的缘故所致，只是这手钏染的是两人的鲜血，又如何判定其中哪个才是雾骊转世呢。
不过却也是省了力气，本还惦念着那皇城里的三皇子，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借故试上他一试，这下却完全除去了他的嫌疑，也免了她还要去询查什么。清鹭垂下眼帘，却是要抵了情意却还要并行着复仇，真真叫人难做，莲花是能轻轻松松娉娉婷婷出淤泥而不染，她若是想不同流合污而和光同尘却是不见得容易。
“清鹭，我是雾骓。”心下里思量着如何破得这般的困局，几声敲门声却是伴着雾骓的声音响起。
讶异着身为本该商讨着政务的皇子竟为了她突然就前后脚地回了来，清鹭心里又是一暖，定了定心神，仍是轻言应道：“请进吧。”
“这是我常年备在身上的愈创药，只消稍许便可见效，你且拿着，或者对你这伤能有用处。”几乎是无视掉屋内的无欢，雾骓开口便免了称谓二字，急急道出的话语更是一言便说的清楚明白。
清鹭抬头，雾骓正迎上她一双浅浅含笑的眸子，脸色急切，双目闪烁，神态之中满是情真意切。
这副愈疮药陪着雾骓也不知是已经过了多少个冬夏，能让他这般的不离身想也是疗效极好的，只是这般宝贵的东西竟这样轻易就给了她，还是急急赶来送上，清鹭又是连连暗暗叹去，后又点点头，也不推辞便接过他手中那只小小的白色瓷瓶，依旧含着浅浅的笑，轻轻道了谢过，心下里却是着实如含了块石头，唉，雾骓，雾骓，你对我如此情意，可叫我怎生是好。
“如此，雾骓便不久留，清鹭记得好好养伤，切记莫要沾染了脂水之类。”雾骓又是细细叮嘱道。
“清鹭记下了，雾骓还请慢走。”闻言清鹭也不挽留，起了身便送雾骓出了房间。
都道男子粗心，到了雾骓这儿却怎是不显，反倒是细心到连女孩子家的脂水都细细叮嘱了不可触手，无欢自是浅笑，这般朋友，倒可算是至交了，区区几面便成知己，唔，说是知己，道更似是别有情意，无欢见着雾骓走了，张了张口，欲向清鹭提说道，却是被门外声音打断。
“小姐，奴婢巧灵。”
“进来吧。”
方才在烟城城守府邸，雾骐便是不甘下风地把自己手面划破，现在八成是也赶了回来忙不迭地将护手的药品差了人来送上吧。清鹭笑叹，看似是赶着回了来，其实身为城守当是也有这点眼色，雾骓既是离开，他又岂能真的久留下大皇子不放。
清鹭坐下，巧灵近得前来，行了礼便双手将一瓷瓶奉上，清鹭接过，看也没看便是先向巧灵道：“清鹭先行谢过，还请代清鹭谢过大皇子。”
“是。”巧灵微微张口，尚未发语便听清鹭之言，只得一声应下。心里转动一下，难怪此人深得娘娘重视，又得陛下、皇子另眼相待，果真也是个思想敏捷的人儿，并非是浪得了虚名。
巧灵暗暗下了决心定要办成娘娘交托与她的事情，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仍是本本分分地退了出去。
清鹭款款身向后倚去，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小事若是处处掺进了心思，亦由不得人不劳心劳力，又可叹这一双手，若不是被烫伤了，可是真想双手指肚轻轻按上脑侧舒缓下压力呢。
无欢见状麻利上前，双手一抬，左右食指已经轻轻按揉在清鹭太阳穴上，小姐不惯使唤下人，也从不把她当下人看，可越是这般她却越是觉得该更加体贴小姐才是。
清鹭心下宽慰，无欢仅仅跟了她月余，却倒是比谁都更心有灵犀，若说是日后的左右手，除了她又还能有谁。清鹭心里又是一黯，此后五六年跟下来，怕是要苦了她，若是五六年间她心里的事成了倒也便罢，若是不成怕是还要连累无欢一生受累。
清鹭叹气，心里又是暗暗定意，虽是有着培植身边人的打算，但若非迫不得已，必不容身边一人卷了进来。
“无欢，停了手罢。”清鹭睁眼，出言打断无欢道。
无欢闻言放下双手，不加多问，而是静静等着清鹭的下文。
清鹭又是长嘘一口气，有些无奈道：“便是将从芜府带出来的药给两位皇子都略略送些过去吧。”
清鹭虽然明知雾骓自是有着创药，雾骐身为大皇子亦必定自有药品，二人均是不需要她的药膏，但既是收了他人心意，回礼也便是应当的。只是方才当面赠与的话无论是雾骓本人还是丫鬟巧灵，也定是不会收下定要婉拒的，现下里差无欢送去才是正合适不过。虽是小事，但她毕竟愿意做个明晰的人，便是一丝一毫也不愿亏欠了谁去，总愿讲求着有得有偿。
“是，无欢这就送去。”无欢答下，回手又是利索着便将药各取了些分别包好，将两包药叠叠整齐，便出了门去。
“小姐，我是青桐。”无欢刚走，青桐又是紧跟着敲门，看来今天是始终难得消停了。
清鹭只得应道：“进来吧。”
青桐推门进来，脸上却是少有的不愤之色。本是棱角分明、年少英俊的脸庞这会儿让清鹭看了倒觉得染上了本不该有的世俗气，白白毁了他少年风华。
看来晴璃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这会子便多是到这里为主子鸣不平的吧，清鹭又是笑笑，这番心意自是让人不得不微微感动，但若是想着宽慰她，那倒是不必的，莫说人来人走是世间常事，便是只听闻真情遭叛使人心伤，未曾闻予恩无偿还要伤心若罔，若是连这点都看不透还如何立足于滚滚红尘呢。
“小姐，大皇子说不日便要启程，前头就是楠岭，大皇子说要越岭而过，恐怕时间耽延，所以要早早动身。”青桐微拧着眉道，清鹭脸上那抹不经意的笑意一经入眼，便是让他觉得再说什么其他的也是多余，虽是话到嘴边，亦只得仅将大皇子的吩咐言明而罢。
“是么，我知道了。”清鹭仍旧倚着座椅道，心想还是非要逗上青桐一逗，于是又是言道：“清早里便不见你，顺带着去了城守府邸也没见你在侧，难不成在芜府里你这侍卫也是这样当值的么？”
青桐闻言，直直向清鹭单膝跪地道：“青桐失职，令小姐受伤，请小姐责罚。”
清鹭又是浅笑道：“我既不视你为奴，这般的问你岂是单单的为了要让你请罚么？”
清鹭摇摇头，青桐忠勇归忠勇，但毕竟不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人物，就是玩笑又怎生开的起来。
青桐不解道：“那小姐这是？”
“罢了，不过是早起便没见着你，道是不和你的性子，问问而已。你且起来吧。”清鹭只得如此说道，心里真却是一百个索然无味。
“早上晴璃唤我一同收拾杂务，我便未多想就去了，本想着早早整理完便去小姐身边，可晴璃却是中途离去，我又是不便托了宫里出来的仆婢们，只得一人做完手上的杂事。”青桐起身，努努嘴道，其后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
“是么，我知道了，话也已经带到，既是几日后便要动身，你再去看看有何遗漏的罢。”清鹭浅浅道。不是她非要逐了青桐出去，但毕竟是不习惯男女独处，便是侍卫也是一样，但按着青桐那榆木一般的忠诚劲儿，若是她不下命令，他岂不是要似膏药似的时时粘在自己身边了。
看着青桐答是，转身出了房门，佩剑的侧影逸然跨出房间，清鹭心里又是一番思量。叫去了无欢便罢，这晴璃却是连青桐也要从她身边支开，幸得无欢及时放下手中活计，虽是什么忙也没帮上，但若是像是青桐一般尽认死理，她想是有九条命也是不够用的，可难道说晴璃早知她会遇险受伤么，这晴璃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呢。
清鹭微微蹙眉，方才出了皇都，便是迷雾重重，如今连她也怀疑起和晴璃乃至和愁离所谓的偶遇来。但愿一切只是她想得过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