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十皇子夙沙阳升,不过几日女帝降下圣旨,言七皇女夙沙栾翛办事不力未将上次通州羊城百姓打砸府衙之事查清,擅自回皇城,违抗圣意。特此,七皇女夙沙栾翛自此日起不能踏出七皇女府半步,自今日起在府中闭门思过一月。
此圣旨一下,在朝堂中无不引起一片哗然。本已准备选择的大臣也停下脚步准备观望,起初想着此次女帝暗自派七皇女下通州,恐是女帝有心培养七皇女,不少已经站队的大臣动摇了。没想这七皇女下了通州不过一月就回来了,刚一回来就被降旨受了责罚。
壮丽雄伟的大殿之上,一年过半百的老妇一身正一品朝服穿得精神抖擞,跨出一步躬身道:“启禀陛下,如今我扶訾国与其余两国同称三大强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边界安稳。可是,这皇太女乃一国之根本所在,陛下现在正值壮年,此时定下皇太女不可谓不是最好的时候。还请陛下好好考虑老臣此番所言。”
女帝端坐于大殿之上,冷厉的眼至始至终都望着一个方向,淡淡的看了一眼殿下,沉声道:“莫尚书所言,众爱卿觉得如何啊。”
碧舟廷,当朝左相时任内阁首辅大臣,无顾殿下大臣细细密密的窃窃私语,跨出一步来,“臣以为莫尚书所言,择皇太女一事在此时还言之过早。”此言一出,大臣的私语声突然拔高。
“正如莫尚书所言,陛下此时正值壮年,各位皇女尚且年幼此时还难担大任。”
“洛爱卿如何看?”
另一女子跨步出来,躬身行下一礼,“臣以为,碧相所言甚是。”
“陛下,臣以为还是早些立太女为好,如今各位皇女虽年纪都不大但也不至年幼。各位皇女中出色的也不少,陛下应早日立下皇女以固我扶訾根基。”
“好了,此事且容朕好生思量思量。今日就到此罢,退朝。”
“恭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丽华贵的男子浅笑着看着身旁的一双儿女,垂下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放到怀中婴孩的嘴边,看着她四处亲啄的模样又抽开了手。转头,“不过一月多不见,清减了不少。”
夙沙栾翛唤来侍人将两个孩子和男子怀中的婴孩带下去后,捏着茶壶柄沏了两杯清茶放到了男子手边,“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
“前些日里落卿病了便想着过来瞧瞧,可是,”不自在的抿下一口茶水,完全没意识到茶水的温度。痛呼一声,捏着锦帕揉了揉红肿的上唇,眼中微微含泪,“阳升快要出嫁了,我也忙不过来,今日便想着过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男子微微一愣,对于她突然的一句话还来不及反应。而后碰了碰唇,指尖的冰凉稍稍减轻了些唇上的痛楚,“母皇下旨的前一日夜里,当时,还真是以为是我听错了。”
“嗯。”
“听说今日早朝时,莫尚书提立太女之事了。”
淡薄的唇角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我今日没上朝。”
“为什么会急急从通州赶回来?没人告诉你,你不应该知道阳升远嫁之事。”
“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听到了不想听的事,便赶回来了。我若是不赶回来,想必,你们也不会告诉我此事罢。”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母皇在朝堂之上将东凰来使拒绝后,是阳升,在东阁大殿门前跪了整整一夜,请求母皇让他远嫁和亲。栾儿,父后不告诉你此事便是怕你做出什么事来。栾儿,有些事,就像永远都无法改变你是扶訾七皇女的事实一样。而阳升,无论是远嫁还是嫁到皇城中,他都无法选择。
此次,是他唯一能够做选择的机会。栾儿,不管结局如何,这是阳升的选择。”
话到此,男子面上明媚的笑意渐渐淡下去,轻轻地呢喃着:“别到头来,连选择也不敢做。”
“早些回去吧,别再与她来往了。安炀郡王,不是个安分的人。”
男子握着茶杯的手一震,将杯中剩下的大半杯茶水尽数泼到了裙袍之上,哆嗦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你在说说什么?”
“阜淳,既然当初你无法选择,父后给你做了选择,你就应该按着已经安排的路走下去。阜淳,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手中的茶杯摔到了地上,起身直直踏过茶杯渣滓,如同患了失魂症般不知如何走出了内室,怎么踏出的房门。
芜妄山的虔央神殿前依旧香火不断,殿中一女子背对着殿门静静而坐。柔和的侧脸氤氲在昏黄的斜阳之中,长而浓密的羽睫在眼帘投下淡淡的阴影,口中念念有词。
“女帝不是下旨让你在府中闭门思过么,如何又到此处来了?”
女子缓缓转身,一袭雪色袍服腾绣繁复图腾,袍角随风浮动合着殿中的轻纱白帐缠绕在一起后又分开。恍如即将羽化升仙般,她的容颜在夕阳的余光下朦胧模糊到几乎看不清轮廓。
无色的唇瓣向上微扬,看着自殿外走来的两名女子又道:“崖余,许久不见。”
霜崖余解下肩上的紫貂裘大氅放到了臂上,俊而清雅的眉目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你在虔央殿做清修的道士做得都快升仙了。祭卿酒,许久不见,为何苍老了那么多。”
女子抚了抚染上霜色的鬓角,浅浅一笑,“修身修身,皮相苍老了心还未老。今日不会就是想来看我老没老的吧?”
“听说今日芜妄山来了客人,便想着上来看看。”
“伯通侯沈闻幺子今日及笄,请了师傅为其主持及笄礼。大多数人都去瞧热闹了,如此你二人才会毫不费力的进殿。”
一直未开口的夙沙栾翛冷不防地问了一句:“在何处?”
“后山的荼靡花海,也不知这沈家小公子如何知道神殿后山有片荼靡花海,吵着要在那儿举办及笄礼。”
九月过后的荼靡花已不复三四月的花开胜景,五六月的花香荼靡,八九月的硕果浓厚。此时的荼靡花海只留下枯黄的花枝,以及零落一地混入了泥土之中的花瓣。
夙沙栾翛和霜崖余两人倚在一棵大树茂密的树枝上,不远处就是举行伯通侯沈闻幺子沈清醉的及笄礼之处。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男子身着一身华服,头上压着厚重的珠饰钗簪,本就纤细瘦小的身子藏在那厚重的袍服中更显得细小。原本还算得上是个刚刚出炉的包子脸,现在清瘦了不少,渐渐显露出了面上的轮廓。倒是个少见的清秀美人,纵没有倾国之色却犹是令人心生喜欢。
嘴里也不知在嘟囔个什么,一脸不愿意地低着头听着上方国师的礼词,时不时还会不露痕迹地一把拽下手边的荼靡花枝,捏在手中再将它一点一点地碾碎。
霜崖余回头一见身旁那比之男子还美些的女子唇角扯出小小的弧度,清冷的眼中直达眼底的笑意,毫无由来地全身轻颤。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最初可能会有人能辨别出来。可是,到了现在,想是他身边的贴身侍人也不可能分辨出谁是谁来。你,究竟想将两个人怎么样”
“老四的父君已向她请旨,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上巳节。”
扯来一片树叶放到嘴中,始终没有吹出声,“阳升他很好。”
平淡的眼中神色微微一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家老四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今日这小未婚夫及笄也没有过来。想她那种性子的人,也不愿花心思陪着这像个孩童般的沈家公子,就不知望月楼的清溪将她伺候得如何了。”
及笄礼后,因着天时已晚,国师便留着伯通侯一家在芜妄山中歇下了。沈清醉同着其父住在同一个院落中,芜妄山上的膳食只有白豆腐炖大白菜,就是一盘土豆也只放了些植物油。
对于沈清醉这种无肉不欢的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即使是晚间吃了不少的白米饭,睡在床上后也被饿得睡不着觉。
本就寒凉的季节,在山上的夜间更是凉风刺骨。裹着狐裘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不容易趁着父亲侍人睡下跑了出来,想去找些吃的,不想刚一出院子没走出多远就迷了路。
晕头转向得已经不知东南西北了。
“还真是一点没变,本就不识路还在夜里跑出来。莫不是想将你这身无几两肉的小身板送给山上的狼作夜食?”
听着那语含轻笑暗带嘲意的声音,激动得一股脑地就往那人身边钻去,完全忘了礼数教养。
抬起那双在夜色中也显得犹是水亮的大眼,“殿下怎么在此?为什么我每次有难你都会及时出现呢,殿下难道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吗?”
“吃吧。”
对于一个在夜里饿得睡不着的人来说,有一个馒头兑茶水吞咽也是极好的。而沈清醉在往嘴里塞着一块块糕点,大口大口地喝着红豆奶汤时,完全没有去想夙沙栾翛在三更半夜为何出现在此,又为何会知道他会因为饿得睡不着而跑出来觅食,最重要的事她为什么会还带着这么多热气腾腾的糕点。
当然,沈清醉在饿得两眼发昏时不会问这些问题,在吃饱喝足后更不会想到。
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真好,谢谢殿下。”
见着他盈盈的笑意微微有些失神的夙沙栾翛莞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喜欢就好。”
连连点了几个头,又意犹未尽地将最后一口红豆奶汤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