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女府上自几个月前就开始忙活,越近婚期在府上走动的人就越多,宫中派来的宫侍公公女尚也来得越勤。明日便是大婚之日,府上挂了许久的红灯笼在两日前点亮后就没有熄灭过,四处红绸高挂,做事的下人也穿着红色的服饰游走在各房之间,府中喜庆一片。
“主子,慢点儿。”
姒柒允身子已经近九月,肚子隆得甚大,行步走动时都要着人扶着,人也比原来圆润许多面容白里透红看上去似比未孕之时还要美些。靠在塌上,手撑着腰身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终于是要到头了。”
“还不到头,我们看着都觉得累更何况主子你。”
姒柒允笑得无奈,动了动头感觉颈项间酸痛不已,绯辞见他不适忙上前撑住他给他揉着脖子。“你一天大大咧咧的,明日主君就要进府了若是再不改改到时看谁能救你。”
箐容剥开一个青色橘子递到姒柒允手里,闻到那有些刺鼻的酸味就觉得牙齿都要掉了,真不知道主子吃这个吃了那么长时间怎么还喜欢吃,就好像在吃什么甜得入心的东西。“主君进府了又怎样?奴又不伺候主君,只要不碰到主君谁又能管到奴这儿来?”
“你呀,真要吃亏了才知道厉害。”
“奴自当知道其中厉害,主君要进门就连殿下遣来伺候主子的乔公公并几位公公都去帮忙了,主子这么大的身子,要是奴才们伺候得不好又如何是好。”
绯辞没好气地掐来一瓣青橘塞进他嘴里,“吃你的橘子吧,有吃的都堵不上嘴。”
一张生得喜气圆润的脸狠狠地皱作了一个小笼包子,脸上有多少个褶皱都能数得清,苦着一张脸盈满眼眶的泪水就要往下掉,但充斥满腔的酸气叫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二日,夙沙栾翛依常卯时起身,起身后身边四大近侍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伺候她梳洗净身更衣。着一身大红喜服,繁复纹饰间镶腾云翻滚四爪龙,金丝裹绕天蚕丝线沿云龙身嵌边,袍角领角袖沿金线裹绕更显华贵,乌黑厚重的长发挽在头顶白玉雕张开血盆大口巨蟒发冠正髻。
本就是生得如仙随风飘渺的人,容颜就像被腾腾仙气遮掩住般神秘莫测,待你看清后,转眼,又模糊了她容颜的颜色,再见时又是另一番不同的美丽。霜色就像为她而生,再也没有人能比她更合适霜色,穿在她身上的霜色袍服就像自那九重天而来携着浑然天成的袅袅仙气,飘飘渺渺似要羽化。
这一身正红喜服穿在她身上更是惊艳了所有人,已经模糊了性别的美丽,明明有着男儿都不及的容色偏偏又带着时时压人的威压,美得矛盾美得心震美得更令人难以直视。
今日迎亲邀来了三皇女夙沙蔺蕤,四皇女夙沙韶华,六皇女夙沙邶煌,本也递了帖给十二皇女夙沙步晏,不过被她谢绝了,想是一月前的事还未让她忘怀。夙沙蔺蕤向来是个爱闹的,尤其是爱闹她家老七,今日老七成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因今日是大喜之日众人穿得犹是喜庆,夙沙蔺蕤远远看见那一身大红礼服袍角划过的影子,就迫不及待地丢下随行的几人踏开步子向前奔去。
拉着夙沙栾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每一个地方都看了个仔细,“啧啧啧啧你们说老七怎么就生作了女子了,若是男子,别说倾国倾城就是倾天下也不为过啊。”
随后而来的几人便是四皇女六皇女及凤后娘家亲友,听了这话众人想笑笑不得,想赞成也说不得,反对也不能说,站在原地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倾天下这个伟大任务还是由你自己来完成吧。”夙沙栾翛斜睨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外走去。
“三姐,赶紧走罢,吉时快到了。就没见过你这么爱玩的,要玩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啊,那洞房花烛夜有的是时间。”
听到前面的话还没什么反应的人一听到后面的话,热情地搭上夙沙韶华的肩,打开折扇悠哉地晃着头,“老四,没想到咱还是同道中人啊,走走走,边走边说。”
七皇女府门前仪仗迎亲已经准备完全,夙沙蔺蕤骑着一匹枣红色大宛良驹摇着十二骨象牙扇踱步过来,打扇指着夙沙栾翛身下那匹头绑正红红绸花的骕骦道:“精气神不错啊,等会儿千万别给你主子丢脸,知道吗?”
夙沙栾翛冷冷瞥了她一眼驱着马向前走到了队伍最前,宫中派下的伴礼随行公公唱了一声:“吉时到,”队伍便开始向前走动。领头的自当是今日的新娘,而后便是新娘姊妹亲友,带着宫中遣来的公公宫侍女官,伴着震天响的鞭炮声一路到了皇城最中心街道。
路旁围满了群众,虽然这几年来皇女大婚的着实有点多,不过这般宏大的场面不看白不看,更何况此次还是那一直无闻的七殿下大婚,就是那七殿下长得不好可随行去迎亲的可有三殿下,皇家人也不是人人都能看见的。
迎亲队伍中随行的宫侍沿路撒着碎银铜钱,所抛之处便引起群众疯抢。望着直挺身子坐在那高头大马上身着红色正服的女子,不少人不免有些失神难以置信,起先还以为是个男子,可是哪有男子会骑在大马之上还穿着女子袍服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今日能穿这般袍服的也只有那七皇女了,果真还是皇家之人,生作这般模样想是皇城中的双绝公子也比不上罢。
“栾儿,看见没有,那些男子看见你脸都羞红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
“哼哼,再过一条街就到碧相府上了,也不知碧府府上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拦你。想当初我娶亲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洛炎那老匹妇,出的那叫什么题,害得我差点误了吉时。啧啧啧啧碧相看着就是个讲理的,定不会太为难你。”
女方家前来迎亲受男方家为难是向来的传统,养了许久的儿子就要被你带走,一走就是一辈子,说什么男方家中都不会轻易放过新娘迎走新郎,这种事就是皇家也不能避免。男方家中姊妹亲友会将女方家的迎亲队伍拦截在半路,阻止她们进府。为避免女方家中钻空子,府中四周都会着人守着。
被拦在半路再被为难些时辰,这种情况她也早就料到,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刚过中心街在离碧府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就被拦了下来。拦人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碧落卿的三姐碧落沁,带着家中堂亲表亲排开五张大红木桌拦在路中。
碧落沁上前躬身行了一礼,“臣下见过三殿下,四殿下,六殿下,七殿下。”而后又喜中带苦地道:“七殿下,臣下也是被逼的望七殿下不要责怪。”
“自是不会。”
碧家众亲收好宫侍布下的喜囊,请了碧落沁的吩咐将事先准备好的物什拿了出来。因为担心到男方家中迎亲时会被为难,像当时夙沙蔺蕤般差点耽误吉时,凤后便命司衣局连日赶制了上百个喜囊装上了金银熔后打造的镙子,花生,瓜子等小东西,到时怎么也能派上些用场,不想碧家喜囊收到是收了,为难人时一点也不手软。
“七殿下,臣下自知才疏薄浅,也知这些问题定是入不了殿下之眼,不过今日臣下还是献丑了。还请殿下下马解题。”
夙沙栾翛也不含糊,甩蹬下马被碧落沁引到了那五张红木桌前。“臣下也不想耽误吉时,这五张木桌都放有一道题,还请殿下找到这份题作出正确解答便可过去。”
迎亲队伍暂呆在原地休息,因皇家仪仗甚重所以队伍还有大半还没有进来这条街,还在外面的人也只能打听前面人传来的消息了解里面发生了什么。听到碧家出了个这样的题,不免觉得这碧相府里的人还真是讲理,出题出得这样简单。
夙沙栾翛绕着五张一模一样的木桌走了一圈,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同之处,桌面洁净光滑倒是像打了一层蜡。走近一张木桌,四周都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桌身没有什么能够将一张纸藏起来而不被发现的地方。莫非这题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在桌上的某个地方?又上上下下将各桌每处每个缝隙检查了一遍,桌身没有明显的刻痕。
手指敲了敲桌面,淡淡一笑,叫人忙去街边酒楼中取来烧得滚烫的热油,小心泼到桌面上,也不知桌上是些什么东西,合着热油一起流到了地上在地上印了大滩暗红印子。原本带红的桌面渐渐退了颜色显出了面上一道道浅浅不易察觉的刻痕。
“红蜡铺面能做得这般光滑不留痕迹,这手艺不一般呐,倒是三姐不是凡人竟想出了这种办法封面。”
碧落沁不经拍手叫绝,“臣下不敢当,不过是家母的想法罢了。殿下是如何想到用热油来解这蜡油的,臣下前几日见工匠做时手上沾了蜡油也只是用手拨去,在热水中浸洗一番但用皂角搓洗后依旧留印。这用热油泼过的桌面若是处理得当可以一点印也不会留,当真是绝了。”
夙沙栾翛笑笑,伸出一只手道:“请出题罢。”
见着时辰不早也不敢耽搁,看了一眼桌上的题目提声问道:“七殿下,如果现在在你的面前有两根长短相同的燃香,点燃香后香燃尽的时辰均是半个时辰,请问殿下有什么办法用香来确定一刻钟的时辰?”
负于身后的双手轻轻交握,手指互相敲击着手背,想想,道:“同时点燃两根香,一支点燃两头,这只香烧完时间为两刻钟,另一支只点一头,第一支香烧完后再点燃第二支另一头,第二支烧完之时即为一刻钟。”
夙沙蔺蕤骑在马上看着热闹,听着她脱口而出的答案,打开扇面拍手叫好。见着三殿下都说好了七殿下定是答得不错,接着下面的人也跟着叫好起哄着拍掌让碧家人让路。
碧落沁命人移开路中的桌子,亲身迎人进了下一条街。
“这碧相还真不好说,想了个这种方法来难为人,用蜡封面,待我回去也试试。”
“你也不打听打听碧相入朝前家中是做什么为生的,还当这碧相是个讲理的,却偏偏爱出些偏题怪题。但愿别像去年给三姐迎亲时差点误了时辰,回去定少不得被骂。”
“你挨骂还少么?听说前月你与小十二去偷瞧这为过门的七妹夫了,怎么样,看得可还舒心?”
一提起这事夙沙邶煌就来气,那日被夙沙阜淳骂了一顿不说还被夙沙蔺蕤戏谑了一番,说什么都二十的人了怎么还不知事带着幺妹侄女儿去偷窥男子,她是跳进明江都洗不清了。一月多来都躲在府中不敢见人,今日出来也是逼不得已,现在一经夙沙韶华提起她牙就痒痒,“你还真喜欢胡打听。”
“切,我也是听三姐说的。”
“哼,她向来是喜欢说大,再说那事又不是我提起的。”
“我自是知道不是你,你也有那个胆子。”
夙沙韶华这话说得有些不屑,气得夙沙邶煌满面通红又不好当场发作,一脚就要踹在她的马屁股上却不想那马突然往前跑了几步,害得她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环顾四周发现也没人注意到她,才见前面有热闹了。
喃喃自语驱马向前道:“这碧家又要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莫不是用蜡封喜轿,让老七一个一个去猜谁是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