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比之前些日子少了凉风,不过还是更深露重起夜时还得披件衣袍。今日月亮也不知躲去了何处,徒留几颗星星点点不明不暗的星辰,还真是要暗上许多。
原本该早就歇下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了还站在湖边看着那一池子根本记看不太清的锦鲤,一身雪色亵衣在夜里怎么说都有些单薄她也不觉着冷,散着及腰如鸦羽般的乌黑长发,湖面清风拂过,发丝随之在空中舞动凌乱,风一过又服服帖帖地贴在了白玉无瑕的脸颊上。
长长的羽睫敛下,俊美如神的面容带着些恍惚,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寝居中待主子睡下后所有的烛火都会被熄灭,但是在床头总会放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以防主子起身时被磕着绊着。夜明珠柔和暖白的灯光晕照在那人明显清瘦许多的脸上,长如蝶翼的眼睫在眼帘投下淡淡的阴影,也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光线太暗,眼下比之前些日子暗淡了不少。身子蜷缩成一团窝在床榻中央,似睡得有些不安稳,皱着的眉头从来就没有松动过。
叹了口气,掀起锦被的一角避免将他吵醒将动作方轻了许多。揽过他好不容易养得圆润些如今又消瘦下去的肩头,被中的温度凉得有些惊人,因为天气已经近夏房中已不再燃炭火地龙,却不想在这种季节他的脚都能如正月里被动住的河水般,碰上就冷得刺骨。
似乎感觉到暖和许多,毛绒绒的脑袋就直往她怀里去,小巧白皙的鼻子抽抽几下一脸满足的将脸放到了她胸前。某人哭笑不得的用好不容易捂热了些的手指试图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现在倒是听话了许多,松开眉睫砸了几下嘴又睡了过去。暖暖醉人的清香沁入鼻中,让人心中一暖。
小心翼翼地将人在搂紧了些,向来处变不惊的人颤抖着双手覆上那人微微隆起的小腹,近乎膜拜地去感受他腹部的温度与他腹中的婴孩。许久,浅浅一吻印到熟睡之人的额上,带着温和满足的笑意喃喃道:“谢谢你,谢谢你将她带到我身边。你若是听我的话又怎会像现在这样,真是个小傻子。”
这些日里来姒柒允睡得早醒得也早而且睡得不安稳,很少像昨晚那样睡得这般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脸在枕上蹭了蹭,这个瓷枕到比以往柔软很多。
“醒了?”
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耳语反射性的就想坐起来,看到眼前那人更是激动,大清早的就哭上了也不知因何而哭,抽泣着用锦被包住脸泪水鼻涕一下子全都沾在了锦被上。还未十分清醒的人顿感头痛,手忙脚乱地将人哄好叫来侍人,在众侍人一阵惊异中梳洗更衣又将那还呆坐在床榻之上用锦被包住全身的人安慰了一番,见他情绪稍稍平稳些,才急匆匆地出了门。
“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箐容打着呵欠,面也未净一脸迷糊地问着同是一头雾水的其他几人。
涟秋怪他又多嘴,狠瞪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也不知是怎么守夜的,行了,赶紧地,咱进去瞧瞧主子罢。”
夙沙栾翛卯时就要上朝,所以起得早是自然,分明已经极尽轻柔但是动作间还是将睡在身旁的人给吵醒了,而这人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在梦中,云里雾里的在床上不知道神游到了何方。
“主子,可还要睡会儿?”
“嗯,啊,殿下,殿下上朝去了?”
“嗯,现在天还早,主子要不再躺会儿。”看着他隐忍不住的笑意也知道他如何也睡不着了,不过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谁知他咧嘴一笑点了点头,眨眼间就缩进了锦被中躺下,众人无奈,自内室中退了出去。
女帝膝下儿女众多,女儿过了上国子监年纪的有四人,像夙沙栾翛这般还要上国子监的只有三个。每隔一段时间女帝都会亲自教考正在国子监学习的皇女学习成果,今日下朝后夙沙栾翛便被召到了东阁大殿,女帝闲时看书批注奏章的地方。
九皇女夙沙琉景乃宫中一宫侍所出,因为地位不高就是生了个皇女也只是做了个常侍,九皇女也因为生父不尴不尬的身份不受女帝喜欢。许是从小父君不受宠被宫人女帝君侍欺负的缘故,这九皇女向来性子就懦弱,面相在几个姊妹中是最不出众的许是长相随了她那身份不高的父君,因此女帝就更不爱见她。
“七姐。”远远的看见夙沙栾翛就忙上前行了一礼,平凡的脸上带着些涩然,对于这些庶出姊妹她接触向来较少,见到不过是点头之间的礼节。
而小十二夙沙步晏就不同了,生父是出自名门大族的大家公子又深得圣意,大有与颜贵君分庭抗礼之势的晴君。因为自小就被女帝生父宠着长大,在见到并不熟识而且大上自己不少的嫡姐时,还能大方地上前打招呼与人玩笑,这番气度就着实不一般。难怪那人除了老三之外最宠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七姐,七姐可是跟朝上过来的?可看到六姐了?”
“自当是看到了。”
夙沙步晏径自地拉着她往前走也不管落在身后的夙沙琉景,那属于八九岁孩童的笑靥还真是明媚,“那七姐可看到六姐脸上的五指印了?”
“如何?”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捂着嘴像老母鸡下蛋般“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将全身重量都压倒了夙沙栾翛身上。“七姐可知六姐夫是那威远将军白驹之子?六姐夫自幼就习得一身好武艺,与一般男子,咳咳多有,不同。也不知六姐夫上哪儿知道六姐在百花君献礼那日上了望月楼的画舫,回去就是一个巴掌一顿好打,这都几日了还没消得完全。哈哈真不知六姐夫下了多重的手。”
经她提起才想起前几日夙沙蔺蕤上门蹭饭时提起老六被人打了,还打在脸上,她也没在意,若真是被她那皇夫打了这皇家的面子也就没了传出去更是个笑话。“你听谁说的?”
“六姐自己说的。”
“她喝醉酒时的胡话也是信得的?你也能胡言?”
夙沙步晏看看自家七姐一脸正色,也意识到这件事不能随便胡说,怏怏地捂上了嘴。
“行了,下次别犯就是了。”
“恩恩恩恩,我知道我知道。”
三人进到大殿之中,女帝坐在高坐之上肃容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示意她们不必行礼。“步晏,何事如此高兴,都这般大了还赖在你七姐身上。”言语间的宠溺显而易见,不见责怪反倒像是戏谑。
“儿臣自是喜欢七姐,儿臣与七姐不过是上学时能见上一面,平时哪能再见?”
“哼,你嘴倒是会说。行了,上次考你与琉景已是年前之事,朕倒要看看你的学识是否像你的嘴一样长进得快。”
夙沙步晏一正衣襟,规规矩矩地在一旁独自站好,正了正色,“母皇请出题。”
“朕闻太傅言你如今学到《论语》了,如此朕就好好地考考你。何谓仁?”
“仁者,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女帝抬眼见她面色如常,复而又问:“何意?”
“若是自己能规范自己的言行能够自己做主去实践礼的规范就是人生的正途。一旦做到言行符合礼,天下人都会觉得这是仁。”
“嗯,你又作何之解。”
“儿臣认为,仁者应是克制自己的言行做到对人对事都一视同仁,不可因人之贵贱而对人不仁。”
“哼,倒是比以往长进些,不过作为你的理解这还有待加强。你年岁还小,应要多读些书,莫要太过贪玩。”
夙沙步晏弯眉作揖,学着太学里的老学究勾着身子齁着嗓,“儿臣谨遵教诲。”
因为各女年纪不同在国子监自有不同的教学,考夙沙琉景时也见她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女帝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鼓励她继续努力。夙沙琉景诚惶诚恐的应着,全是不敢相信,这老九当真是为了这个教考费了不少心血。
“栾儿。”
夙沙栾翛应声,女帝一双厉言不露痕迹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后柔下目光音调也较之平常温和些。“近来上学可还习惯?”
“儿臣还能适应。”
“你本就应该像十二一般五岁入学,可是,这入了国子监过不了些日子也上不得学了。李太傅学识是极好的,你自要随着她好生学习。”
“儿臣明白。”
“嗯,最近在府里都看了些什么书。”
“回母皇的话,儿臣近日在家闲来无事看了些杂记,不过是些闲书罢了。”
“看闲书也可,可也别忘了学习。”
“是。”
今日教考女帝颇为满意,让每人各写一篇诗言绝句也就让她们退下了。苏合将那三张中的其中一张呈到女帝面前,女帝接过看了许久眉宇间起了淡淡的愁色,“老七的字苍劲有力却极为内敛,不骄不躁,这诗也是只写了篇平淡无奇不起眼的。哪像十二老九,若是真平淡无奇也就罢了,苏合,你说朕当初是不是选错了。”
“陛下怎么会错,七殿下不过是因为久病学识浅薄了些,陛下何必愁怨。”
女帝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诗词递给苏合,“收起来吧。”
“是。”继而又无奈道:“栾儿这孩子不锋芒毕露但也不甘于平凡,面上看着平平淡淡内里如何也不该如此,朕,还真是不能看透她呢。”
“陛下不需要看透任何人,陛下是陛下就足够了。”
“苏合,你不明白,呵,你又怎么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