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难得一遇的献礼在这一日如期举行,这日春光明媚春风和煦阳光正好。若是换做平日,她根本就不会关心这什么哄骗小孩子的献礼,更遑论在这人挤人的街上去看那百花君游城。但是今日是非出门不可了。
“殿下是要出去么?今日宫中司衣局会派人过来给殿下量身,殿下不是吩咐他们今日过府么?”
“本宫难不成还要将就他们?”
“那”
“明日罢。”
“是。”
半沄默默地看着夙沙栾翛远走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最近殿下还真是喜欢往外面跑到了晚间才回来,袅君因为怀孕性子大变非得等到殿下回府才肯用膳,因此府上的下人整日都过得战战兢兢。想着到时候宫里的公公来又得遭一番说道,又是一番唉声叹气。
今日算是正常些了,虽说是扮做的女子,但总算找了件怎么都比昨日来的合身衣袍穿上。躲在屋檐下,低着头也不敢看来来往往的人,今日倒是规矩些了。
“七殿下。”正午时辰阳日当头,突地看见这般明媚的笑容不免有些晕眩。
淡淡回以一笑,“在外不用叫我殿下,称七姐姐罢。”
“这不合适吧?”
“有何不合适的?别磨蹭了,再晚些难道不想看百花君游城了?上楼罢。”
“在这儿看么?不是在街上看么?”
“你觉得你站在街上能看到什么?”
沈清醉像偷到油腥的老鼠一样捂着唇嗤嗤地笑着,待会过神来那人已经上了“静雅楼”。所谓静雅楼不过是一环境优雅清静,一群文人墨客相互切磋谈论学问,写诗作词的茶馆罢了。楼内布置得干净清爽,上茶倒水伺候的都是些年纪不大的男子,相貌多是清秀。传言这静雅楼的主人是个男子,如此看来这个传言多半属实。
静雅楼位于皇城中心,百花君游城的花车自要跟楼前过,而且夙沙栾翛定的这间雅间临着街道视线是好极的。对面便是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花楼,望月楼。
“我听姐姐们说今年的百花君比之往年的还要美上百倍,还是个王子,是真的么?”捏起一颗瑰脂粉糖心酥塞进嘴里,包子脸被挤得鼓到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还未咽下迫不及待地就要另一块。
夙沙栾翛抿了一口茶水,细心的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这静雅楼楼主还真是个妙人,雀舌所需生长环境极严,若是离了那两地定是存活不了或是根本就长得没这般好。在团山,大鼎两地没有茶园如何也种不出这样好的茶,就是买也未必能卖到这样好的。再加上当地的山泉,烹煮出的茶水当真不同于本地泉水煮出来的,还真是个好茶之人。
“嗯。”
“为什么一个王子会去做百花君呢,百花君不是从选出来的么?”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是从小受到家中严格的教养,对于那样的字眼不免会难以启齿。
“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不过是个亡国王子。一个男子,母姐具亡,他能选择什么他又能做什么?你还小,何必想些与你不想干的事。”
“那他不是很可怜?母亲和姐姐都死了,那他岂不是无依无靠,还做了”
夙沙栾翛只是笑笑,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快到了。”
“真的么真的么?”话还没说话人就已经有半个身子伸了出去。还真是个天真从小被宠大的孩子,前一刻还在可怜别人这一刻就兴致勃勃的要去看别人热闹。
新鲜百花沿边细娟红纱装扮的步辇着二十四个高大粗壮的女子抬起,四周随行十来个十二三岁的男子,拎着花篮每走一段路便会将篮中的桃花洒得纷纷扬扬。步辇上放着一方一尺来宽的方台,早些就听闻隹国王子圣溪岑有一绝技,便是能在一尺方台上翩翩起舞,如今看来倒不是传言夸大了。没有习过武没有些底子是在难在这方台上站着不动分毫,况且还是在走动的步辇之上起舞。
那立于方台之上的男子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红纱裙装,身影在纷扬的桃瓣中若隐若现。裙摆下绕着一圈串着银铃的流苏,舞动之间伴随着声乐之音银铃清脆作响,白皙纤细脚腕间细细密密绕到大腿根部的细线串着一颗颗假指甲盖般大小的银铃。即使被红纱遮掩,随着他的舞动都会看到他盈盈不及一握的小腿。
容颜生得极尽的妖娆,额点朱砂,自额间一直延伸到眼角用胭脂勾出的桃枝更显妖冶。唇不点而樱,发髻高绾,束发嵌珠镶红石的红纱额戴垂于额尖。露出藏于红纱下纤白的手腕,脚步踏着音乐腰肢随之而动,红衣烈烈,银铃作响,那场景美得惊人就像用尽生命舞动的迷迭蝶,待舞步停下那一刻就是他化作迷迭香消散之时。
眼角微微挑起,带着摄人魂魄的媚意,唇角上扬,那个高度正好看到临窗而坐神色如常的夙沙栾翛。只见那男子浅浅一笑,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从那一尺方台上一跃而起,柔软娇媚的身姿翩若惊鸿,手掩于袖在那瞬间微微一笑,转眼间神色微微一变,稳稳地落到那一尺方台之上,而后的舞步有些令人不易察觉的散乱。
步辇载着一尺方台渐渐走远,沈清醉意犹未尽地缩回身子,拿起水晶莲花糕咬下一口,撇撇嘴道:“我还没看够呢,生得这般美,那些女人的眼睛都看直了。”黑如深夜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趴在桌上凑到对面人身前,狡黠的问道:“殿下,你觉得他生得好看么?”
“嗯,自然是生得好的。”
“哼,就知道女人没一个好的,看到漂亮男人就走不动道。没想到连你都不例外。”
夙沙栾翛伸手捏了捏他气鼓鼓不断深深吸气吐气的鼻子,“你听谁说的,女人都不是好的?”
“哼哼,反正就是”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定是得早些,今日因为叔叔家有事将我爹爹叫了去,堆烟那没用的定是撑不了多长的时辰。”
“不看献礼了?”
沈清醉憨憨一笑,露出左右两颗尖尖的虎牙,唇边还沾着一些糕点上的糖粉。“定是要留有一个念想来年才有盼头啊,不能一下子都看了。”
“是么?”掏出怀里不常用的藏青色锦帕,为他擦了擦嘴,性子真是跳脱到了极点啊,也不知男女大防,还生生地将脸凑近了几分。
如水嫩蜜桃的脸上白净无暇,带着些细细的绒毛,一脸的天真。
“我送你回去罢,若是晚了又要被发现了。”
“那下次我还能找你玩么?”
“下次?四年之后?”
大大的双眼直愣愣的瞪着她,暗暗道了声:“不解风情。”气鼓鼓的又塞进一块糕点将头扭到一边,做出不再理她的模样。
他这气生得有些没有由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脾气太好了随便一个都能不明原因的跟她生气。“下次,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出来。”
“可是你说的,你可是皇女不可以食言而肥。”
“嗯。”
送走沈清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在路上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流带着走,她十分不幸的被人带到了百花君献礼的临川湖畔,湖面上飘着无数载着新鲜桃枝的河灯,几乎将整个湖面掩盖,在湖面上飘飘荡荡随着湖水不知会飘向何方。
湖中只有一只四层来高的画舫,船顶露天,坊间四周站立着各色男子,悠悠琴音绕着清清笛乐裹杂着湖面轻风在四周来回荡漾。船顶立着一名男子,远远见红色轻纱划过夜空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残影。
月上中天被浓浓的雾气遮掩只看见浅浅的一个轮廓,立于船顶的男子捧起一枝桃枝,红纱随风扬起,露出细细的手臂和纤白的小腿立于那一方方台之上,昂扬着脖颈,就像垂死的鸿鹄至死也要高扬头颅,即使溺于湖底深谭窒息而死。他本就是个高傲的人,却在国破家亡之后就受尽折磨与羞辱,挣脱不得也没人会给他解脱,只有默默忍受,他就是那最骄傲的鸿鹄即使落到这般境地也要扬起头颅绝不低头。
天空中还被浓雾遮掩的月色渐渐显露了出来,当洁净清亮的月光洒到各处照耀到人们身上,不知是谁叫了声:“万花之王降临了。”所有人都默契的闭上眼冲着月亮的方向祈祷。
“老七,今日怎么到这儿了?”大皇女夙沙昌沂同往常般笑得不分场合,一掌拍到人身上,也不管别人受不受得住。
“大姐,二姐。”
有大皇女的地方就有二皇女夙沙昭煦,面色依旧惨淡,在这春日的季节里还裹着厚重的狐裘,那张脸似乎比男子的都还小些,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带着些弱气。
“老七怎么到这儿了?莫不是也瞧上了这隹国亡国王子的风姿罢?”
“二姐说笑,栾不过是被人流带到此的罢了。”
“既然如此老七就随我们登船一观那王子仙人之姿吧,我们这位友人可是仰慕王子得紧呐。老七,错过今日可再没有机会了。”
大皇女口中的这位友人,生得俊美高挺,眉目间带着些王者之气,面目同本国人略有些差异,,一身袍服华丽繁复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更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穿的。束发玉冠上雕琢的若是她没看错应该是南国的国花罢,听闻隹国王子圣溪岑与友国南国四皇女凤尧君已问名换帖早已盟定婚约,就在这四皇女要娶得美人归时扶訾国的军队一夜之间踏破了隹国山河皇都,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之时隹国已然国破人亡。
这位大概就是那四皇女了,作为一个庶出皇女,在朝堂上自是说不上话更不要谈为一个男子让国主派兵去与一个大国作对。不过在明知道圣溪岑已入妓籍的情况下还冒着危险过来,这份感情可见一斑。皇室中痴情的也不多。
“大姐二姐盛情,栾万不敢却。”夙沙栾翛微微颔首,这句话说得甚得夙沙昌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