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女与碧相幺子碧落卿的婚事定在九月初九,取长长久久之意,虽说现在还是二月但是皇家成亲,准备得自然是越早越好。皇家娶亲礼节繁复,纳采问名纳吉都费了两个来月。碧府上下从赐婚圣旨下来就开始忙活,因为早前尚了一位皇子如今要嫁一位少爷入皇家,再做这些事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碧相正夫卢氏出自书香门第大家,自小受得良好教养,写得一手好字,且人还生得极好,俨然是大家闺秀里的典范,还是当年除当今凤后外皇城女子最想娶回家的男子。本可选择世家小姐嫁入大家,做一位风光无限的当家主夫。却选择了当时还是一个六品小官的碧相,碧相当时虽说是个状元但及第多年也不见升迁,自然被看作没有是没有前途。碧相也在许多人的不看好下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也令不少人唏嘘,扼腕叹息当初没把儿子嫁给她。
她也不负卢氏当初的选择,守着卢氏和她膝下的四个儿女,与卢氏举案齐眉二十余载,不曾纳过夫侍。
“当初袅君进七皇女府时因为太后特许,嫁妆抬了八十八抬,想那嫁妆中多是奇珍异宝和太后赏下为其添妆的物什。而今卿儿进七皇女府,嫁妆不宜多过袅君太多,就置一百二十八抬罢。将妆箱做大些,我当年出嫁时的嫁妆你挑拣些出来,给卿儿自小置办的嫁妆照如今来看是如何也不够的。明日我到库房中看一看还缺些什么再列个单子给你。”
“是,主君。那袅君加入七皇女府不过小半年就有孕三月了。小少爷嫁过去会不会?”
“袅君长卿儿几月,若是论起身份来他是侯府世女嫡出子,卿儿还不得他尊贵。但是陛下厚爱卿儿下圣旨赐婚,进府后袅君自要对卿儿尊敬有佳,虽然他已有孕,就是生个女儿那也是庶出。况且,五皇子还是卿儿的姐夫。”
“是。那陪嫁侍人送多少过去合适?”
“七皇女不是个好男色的,她与袅君身边也只有四人贴身伺候。就挑拣几个知事通理面目端正的随侍,袅君身边的想也是有些学识识得大体的,切记别让那不知事的浪蹄子过去落了我儿面子。再着八个二等侍人过去,卿儿的乳公也一并送过去罢。”
“是,奴听说那袅君进府时没有带乳公,有孕后是七皇女着自己乳公过去伺候着的。”
卢氏正色,温和无波的声音带着些先前没有的厉色道:“你听谁说的?”
“是底下管事的公公,前些日子出门采买时遇到七皇女府中随身伺候袅君的公公,两人以前是旧识,就寒暄了几句。”
“这种事也不是能随便说的。”
“是,主君,奴省得。”
“小少爷在哪儿?”
“回主君的话,小少爷应是在绣楼,这几日小少爷都在绣楼呆着。那双鞋子和那身衣裳已经绣得大半了。”
卢氏无奈地摇摇头,“那傻孩子啊,当真以为做好了七皇女就会喜欢他些?走罢,咱看看他去。”
碧家共有两位少爷,大少爷早些年出嫁了,小少爷如今待嫁闺中,碧府人口不多清静是自然的。碧落卿的绣楼位于碧府偏南方向,周围一片青色草木中穿插着些开得妖艳的花朵,但更多的还是如处子般含苞未放。楼前是一池还未起苞的荷花,池水算不上清亮,被宽大的荷叶几乎遮了个全。环境幽静,当真是居到了深处。
“少爷,歇会儿罢,别把眼睛给累坏了。”
俯于绣架前的男子身子娇小,全身心都放在了手中的针线上,一针一线都下得格外小心,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绣架而是要在其上雕花的嫩豆花。不过二八年华,生得是美极了,眉目浅浅,朱唇点樱,面颊染绯,长睫呼扇,吐气如兰,举止间还带着些未出阁男子在这般年纪特有的稚气。手中缠绕着银丝的蚕丝线穿过已经初初成型的蟒尾,呼出一口气伸着腰起身,扭了扭脖子。
“卿儿。”
寻声望去,那雍容气质优雅的男子静立绣楼梯前,眼中透着浓浓的笑意和宠溺。
“爹。”碧落卿娇小的身子软软地扑在卢氏怀里,撒娇道:“最近爹爹怎么都不来看卿儿?”
“你就要出嫁了,爹爹哪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你?给爹爹看看给七殿下的衣裳做得怎么样了。”
碧落卿羞涩地低下头,扭扭捏捏地领着卢氏走到绣架前,二尺来宽的绣架上绣着一条只有尾还不见身的大蟒,细密的鳞片浮于蟒身,每一片都绣得细致,仿若剥下生活大蟒身上的鳞片一点一点粘上去的般。卢氏笑得有些涩然,看着儿子欣悦的笑颜,暗自叹了口气抚着他粉嫩的面颊道:“我儿绣技见长呢。”
听了这话,碧落卿嗤嗤地笑着,眼中的笑意更盛,“爹爹,你说殿下会喜欢么?”
“喜欢,喜欢,七殿下自然是喜欢。”
送走卢氏,因着他的肯定,碧落卿决定继续将这蟒尾绣好,到纳征那日可是要随回礼一起送到女方家的。
“敛晴你说殿下真的会喜欢吗?”
“我的少爷啊,主君都说好自然就是好的,奴也觉得少爷的绣技和做针线的本事是真真的很好呢。”
“那,殿下会像对袅君那样对我么?听大姐夫回来跟爹爹说,他到七殿下府上去做客时袅君也没出来拜见,七殿下也没责怪,你说要是我嫁过去七殿下也会那样对我么?”放下手中的绣针,颇有些迷茫地说道又有些像在自言自语。
“少少少爷,你别胡思乱想啊,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是啊,她本就是个性情寡淡之人,能一眼相中袅君自是欢喜他的。她都不记得我了怎么会喜欢我呢。听说袅君是住在离主院不远的华韵院,华韵院可是除主院外最大的院子呢。”
敛晴欲哭无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本就不是下人能议论的事。
此时的碧落卿已然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言语间是不容忽视的恋慕与羞色。
“当年初见她时是在凤后寿宴,我与爹爹受邀有幸参加,那时我不过十三岁。宴中我趁着爹爹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后来迷了路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那儿,那时正值初夏,夜间虽有凉风但也只是凉爽罢了。可她穿着一身霜色绣银蟒的锦袍,披着厚重的狐裘外袍站立在湖边,那时满月当空,清冷的月色洒在她身上。”呢喃到此,也不知是想起什么,竟低头甜甜地笑了起来。
“我当时还以为是遇上仙人了呢,那时她比现在孱弱许多也没现在高挺,虽是生了病症有些瘦弱却丝毫不显男气。她还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女子呢。后来她凉得惊人的手牵着我回了宁惠宫,我想用尽全身的热度去捂暖那只手却怎么也捂不暖。
她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可是我却将她牢牢记在了心里。想着她穿霜色银蟒袍恍如谪仙,日后我若是嫁给她定是要做很多的霜色锦袍给她穿。后来大姐夫嫁给长姐,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七殿下是大姐夫的亲妹妹,确实是失落了许久呢。我怎么能配得上身份尊贵的她呢?况且长姐已经尚了一位皇子我又怎么能再嫁入皇家呢?后来我就喜欢和大姐夫呆在一起,因为大姐夫跟她长得很像呢,都是这么美。
当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我偷偷地躲在绣楼中想着,是不是上天看我可怜所以成全了我让我做了一个美梦,但是这个梦太美了美到让人觉得很不真实却又不想醒过来呢。
直到府上上上下下忙活起来,父亲吩咐着吓人到处张罗,叫我绣一套衣袍做一双鞋子,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敛晴啊,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啊,喜欢上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可是,我不是要嫁给她了么?
我是傻啊,可是我就要嫁给她了。但是她好像根本就不记得我了呢。”
碧落卿自小养在深闺中,难得出门,十三岁那年进宫也是他第一次出相府。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摆脱身边的公公侍人,趁着卢氏无暇顾及自己偷偷溜出了宁惠宫。或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恰好遇见了同样被锁在深宫中难得迈出宫殿门一次的夙沙栾翛。
因为甚少出宫殿,身边只有一些随着伺候的宫侍,她宫中没有正德园里的锦鲤湖。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五彩斑斓四处游动的东西,自然就被深深吸引,不可自拔。至于送碧落卿回宫的事她根本就放在心上,何谈记得。
陪着姒柒允用过晚膳,哄着他歇下。今日不知怎么的耍了些小脾气,她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男子有时候发脾气是很正常的,况且还是个怀孕的男人,她也就耐下性子哄着他吃了饭牵着他出去散散步,又哄他躺下休息才出了华韵院。
许是她太过宠姒柒允,乔公公时常念叨提醒她不能这样宠一个夫侍,日后正君进门压不住他,况且他还有孕,就是正君进府就有孕还是拍马也赶不上他。对于他这番话她也不理解也不想费精力理解。对于她来说,喜欢,宠着就是了,哪还管得了许多。
刚一进主院准备休息,捻臻与凉夏就结伴款款走进门来,一齐行了礼。
“殿下,方才管事的来说宫中的聘礼下来了,现在马车还停在府前。”
“嗯,那就入库吧。”
“还有就是,明天宫中会来人给殿下量身制礼服,叫他们何时来合适?”
夙沙栾翛沉吟片刻道:“你看着办吧,本宫何时不是呆在府中的?”
“可是,明日缶王进京,殿下不是得进宫吗?”
“你不说本宫还忘了,缶王回京了,母皇设宴,本宫可是要进宫的。”窗外的微风拂过烛火,燃得正旺的烛光摇摇晃晃,投在夙沙栾翛低垂的脸上,明暗相间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那就过几日再来,本宫没有时间来迎合他们。”
“是,奴明白,殿下好好歇息,奴告退。”
眯着双眼看着窗外月光洒到树枝上投到地上明暗不均的黑影,指尖撑着下颚,脸颊在指间来回摩挲。突兀地在这静寂到有些阴暗的屋内冷笑道:“呵,缶王,缶王。本宫的亲皇姨啊,本宫自那日看到你后,可是好些年没再见过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