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到陵地棺木中汀然方醒过来,一时以为身旁之人是自己的幻觉,待迟城千万般安慰解释,好容易才不再质疑。汀然一时心中百感,人若死而复生,原是这种感受,这种感激却不比雪中送炭差之分毫。越是如此想,汀然越是不舍,思及当日,她都不知自己怎会舍得饮下那茶,离他而去。或许自己是自私的,宁愿先他而去把痛苦都留给他,也不愿自己一人独活于世。想至此处,她悄声问道:“若当日那茶真是有毒的,你可还敢喝下吗?”
迟城顿了半刻,紧紧的拥过了她,回道:“不敢,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孤单的在这世上。”汀然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推开了他,转过头问道:“当日你并没有喝那碗茶,又如何会同我在这里?”黑暗中,她看不见迟城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的呼吸声在棺木的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他没有回答一个字,汀然不由的开始紧张,她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却感觉他似是在闪躲。遂抬手往他的额上探时,便觉得他额头烧的甚热。汀然心中隐隐一凉,却不敢想太多,只是问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迟城当然没有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向胸口里插了那一刀,额上虽是烧热,周身乏力,却也不想让汀然担心,只是回道:“你看这墓中这么阴冷,我这烧着不是挺好的吗?放心,没事的。出去后再告诉你一切好吗?夫妻合葬盛于汉代帝陵,如今我们却也算是附庸风雅了。在这棺木里,难得没有什么旁人打扰,让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躺一会吧。”汀然听着他如此说,心中虽仍放心不下,但不再问。
亦不知过了多久,汀然只觉身下似是有动静,不多时,木板扭动的吱呀声则更加明显。她轻轻拍了拍迟城,却发现他没有反应,才知他许是烧热已经昏睡了。遂便敲了敲身下躺着的那棺木底板,只听一人声,似是一少年回应道:“小王爷同小王妃莫急,这底板卡的结实,还要些功夫才开的了。”
又听另一年轻且似是相识的女声问道:“不知城哥哥同嫂嫂的情况可还好?”
见问,汀然回道:“谢谢各位前来相助,只是不知开这棺木还要多久。陆离现在高烧难退,而这墓中却又阴冷。”
只听起先那少年回道:“冷姐姐莫急,只差一些了。”
那年轻女子便又问道:“不知嫂嫂可看得到这端亮光的缺口?”汀然应道:“可以。”那女子遂道:“我将这药丸用纸包住,从这缺口塞进去,你先与哥哥服下。”汀然遂自那缺口中取了那纸包,将药丸喂与迟城。
便又听底板另一面,似除了方才说话那两人,还有一人,三人想是遇到棘手之处,难以解决便低声讨论着。过了些时候,便感觉到身下的底板晃动,轰的一下便倾斜下去。只觉眼前忽然明晃晃的一片,很是刺眼,一时还不适应。便见一少年忙扶住迟城,将他背在肩上。两个女子似是将两具尸首置于棺木底板上,甚是费力的方才合了底板。一女子提起置于地上的灯,擦身过了她二人,走在那少年的前面。
这面,那背着迟城的少年道:“冷姐姐,跟着我们走便好了,戚老还在外面等着我们,这里有淳于善后。”沿着狭长的小道,出了陵地,汀然这才看清方才陵地里的这几人,正是从前成亲那日远赴令水城救她的人。那背着迟城的少年正是独行小子聂白术,而前面打灯,声音甚是熟悉的那女子便是戚老的女儿戚繁缕。
只见戚老远远的见聂白术背着迟城,遂忙上前问道:“从这到村里可还有段路程,都是崎岖小路,雇不得马车,你可受的住?”白术笑笑,回道:“放心吧,戚老,我吃得消。这里仍不安全,我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说着便加快了脚下步子。
戚老见迟城面色泛白,头上渗着冷汗,却烧的甚烫,便知情况不好,遂未再多言。他几人便一路赶至那村里,进了屋后,待白术放下了迟城,戚老忙拿过药箱坐至一旁。诊过脉后,见戚老似是松了口气,汀然便亦是放了些心。然当戚老拉开他衣襟,汀然见那胸口有一道不大不小的刀伤,伤口泛白还不时的渗着些血时,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墓中迟城为何不愿多言。一时心中说不出是埋怨自己,却还是埋怨他这傻气的执着。
许是戚老的神医非浪得虚名,迟城只服了三副药,约莫睡了有一日半便醒了过来。醒来时,这才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再睁眼时见汀然却是正看着自己。那目光似是在质问自己,让他不得不犹疑躲闪好逃避这质问。却是此时,只见繁缕手中端着棉布同药盘,边向这边走着边道:“嫂嫂,该给城哥哥换药啦。”
忽的,戚繁缕见迟城已经醒来,心下一高兴忙转身欲告诉戚老。方又意识到自己手中正端着药盘,遂又忙不迭地转过身放了那药盘,慌忙又向外走着道:“父亲父亲!城哥哥已经醒啦!”一时甚是忙乱。汀然见状便也忍不住笑了,迟城见她笑,遂道:“倒是总觉得她还是以前那个小妹妹,这么大了却仍像个小孩子样。”
汀然遂不再笑,便转头看向他,回道:“我还等你给我一个解释呢?”说着起身端了药盘坐了回来,俯身扶起了迟城,替他换着药,却也不抬眼看他。迟城一时语塞,却未见汀然如此认真严肃起来,便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刻也不知如何是好。汀然便也没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收了那换下的棉布,道:“同你闹着玩儿的。”
迟城从未见汀然如现在这般笑着同自己打趣过,一时看着呆住,然心下替她开心。汀然见他不回话,遂问道:“生气了?只许你骗我,就不能让我也骗一次你。”迟城笑着揽过她道:“怎么会生气,就是觉得好像看到了真正开心的你。原来我九死一生一回便会换你如此欣然,这么一来若是死个千百回也是值得的了。”汀然虽知他这是玩笑话,心里却不想他这么说,遂堵了他的话:“陆离,若是你真的死了千百回,我想就不会有如今这般开心的我了。其实有你才能有我。”
这是第一次迟城发现,时至今日汀然竟已是如此的依赖自己,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成为了不可或缺的那部分。一时竟觉得要感激这近日发生的一切。或许有时候我们只是需要些苦痛,好让我们可以看清自己的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