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冷的月光斜斜洒进来,透过木窗格子斑驳地面一片冷霜。
琉煜睡不着,索性起来,穿好了衣服,悄悄出门去散步。
神医安排的那个临时照顾他的郎中正守在门外,瑟缩在角落里盖着棉被。夜深了,他已然沉沉睡去。
倒也算是尽职尽责了。琉煜低低叹息一声,便向外走去。
不经意间顺着山道走上山,夜中风小,这样缓步慢行,倒还不算冷。
半山腰上有一片平地,借着月光可见草木枯黄。琉煜停下来,踏进草丛中,树木阴影里隐约看到一个人在那里。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坐在木椅上,目光淡然投过来。
“看来身上有伤吧。”那人开口道,声音却有几分温雅。似乎是在问他,又没有一点疑问的语气。
琉煜有点惊讶。不过人啊,到了将死之时,便什么都不在乎了。本来就是淡定性子的琉煜,此刻更是一派世外方士的无谓。
“嗯,是的。”琉煜如是回答,目光坦然地看着那白衣男子,他的面容隐在树影中,让人无从探究神情。
然而奇怪的是,面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他却并没有什么戒心。对方明明很是神秘,他却不曾怀疑。
(2)
男子语气便不经意地转换:“战伤?”
琉煜点头相应。琉煜现在月光下明亮处,男子自然可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虽战胜,却身死’,连日来流传甚广的那名守边王爷可就是你么?”男子饶有兴趣地说,似乎在讲起一个怪谈。
“哦?身死……”琉煜凤目微眯,记忆瞬间回转。是啊,身死!那一战,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能生还的。皇帝猜忌他,恐怕巴不得他回不去了,他亦是不计较生死,想着边关能固若金汤,他便是修了个善缘,未了的心事,全赋予了来生。可是啊可是,宿命难料,想不到关键时刻,川因竟然赶了来。
看到她出现在面前那一瞬,琉煜知道,自己的求生意志,是因她而存在的。只要有她在,他便不甘死去,便留恋这人世。
“可惜却没死。”琉煜自嘲般笑了笑。
男子摇了摇头:“倒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若不是她,琉煜早已离开人世。或许,她才是一个奇迹。”
“嗯……”男子低下头去,似乎在沉思,口中轻轻念道:“她是你的奇迹。”
琉煜的心忽然不经意地一颤:“我的……奇迹……是我连累她的,她的生活,原本应当欢喜无忧。我又如何还能够霸占她!”
“若她心甘情愿,又怎么能说是你的霸占?如果神女无心,便不会来襄王之梦。能得到一个真心相待的女子,你应该感到幸运。”男子颔首,眉目收敛,平静得如一湖秋水。
琉煜微怔,一时无辞回应。他,岂会不懂她的心意?这么多年,他奢望的,也不过就是这一份心意而已。可是为何,竟忽然胆怯?
他有愧于她罢。一直都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