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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缘绝
书名：让时间说真话 作者：沈叶落 更新时间：2016-12-12 22:31 字数：3017
第二日早上的会议，我和孔晨阳在会议开始前十分钟步入会议室，此时能容纳500人的多功能厅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不少人，被正式邀请的会议代表都坐在前排摆有姓名的台卡处，孔晨阳的位置在第四排，还算靠前，是方明座位的隔壁列，从这个角度看第一排的方明，刚刚好。
会议一如既往地漫长，一个个发言单位代表轮流讲话，大多数空洞而冗长，偶尔也能听到一些独特的见解，至少对于孔晨阳来说，他希望着自己的嗅觉足够灵敏，可以透过这些领导们的泛泛而谈，捕捉到未来几年行业内大致的风向。听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会议中途休息时间刚过不久，有人拍怕我的肩，我扭头，看到一个会务组工作人员微笑地看着我，递给我一个纸条。
纸条上写着：晓秋，我在万豪的咖啡厅等你，把工作交给男人吧，陪我聊聊。署名是素红雅。
我把纸条拿给一旁的孔晨阳，他点点头，叫我时刻记得和他保持联系后，我便偷偷溜出了后门。
远离了烦躁的会议厅，我心情大好，走出大门，阳光明媚得不像话。看到会所一旁有一家别致的饰品店，我便闲暇地走了进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致的东西好当作给夏雨白露的礼物。别致的店名，缘绝，缘分断绝？未免也太奇怪了。
我思索着推开店门，店面不大，抬头时我看见了欧阳梓瑜。
她正在把玩一对藏银镯子，看到我进来，她拿起其中的一只，放到我手里，说，选了好久，一直犹豫不决，终于在看见你的时候决定了，我要这只，那只就送你吧。她扬了扬手里的那只镯子，上面赫然雕刻着一个“白”字。
我摸摸手上的“浩”字，把镯子还给了欧阳梓瑜，我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银镯子。
欧阳梓瑜看着我，又把镯子塞到我的手里，说，还是拿着吧……语气突然沉重，她说，谢谢你，把夏浩让给我。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收下了镯子。
不是我让，是我拥有不了。
欧阳梓瑜问我，要去哪里，怎么不在里面开会？
我说有点事要回酒店酒店一趟。
她便说，顺路，方便，我载你过去吧。
于是我坐上了欧阳梓瑜的红色宝马。
这是我第三次坐在这个副驾驶的位置上，第一次，为了找夏雨，第二次，为了见夏浩；第一次，欧阳的母亲变成了植物人，第二次，夏浩被人打了。
我想，还好，最起码第三次，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到达目的地。
路途行驶到一半的时候，一辆车子突然从后面冲上来停在了我们面前，欧阳梓瑜一个紧急刹车，车轮在马路上轧出两条长长的黑印。
几个大汉快速冲下来，欧阳梓瑜见状连忙锁上车门，换档位，车快速往后退去。
一场追逐的游戏就此展开。
我不清楚那些人追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来者不善，我认识其中的一个，是方明的一个保镖。
欧阳梓瑜的车技不赖，在接连几次40°的转弯后，我的耳边尽是发动机轰鸣和刺耳的轮胎抓地声。反光镜里，一辆辆汽车飞速消失，但那辆追逐我们的车却始终紧紧地咬着，一声尾部的剧烈撞击声传来之后，欧阳梓瑜不得已开到了逆行轨。我们变得多面受敌，既要避免迎面而来的车辆，又要躲闪一旁车子对我们“迫停”的要求。
我看到豆大的汗珠从欧阳梓瑜美丽的额头流下，看着她力不从心的样子，我说，我们找地方停吧，他们是方明的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估计是想让我闭嘴，不过清天白日的，应该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不能这么开下去了，会出事的！
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吼。
欧阳梓瑜咬着牙，看我一眼，冷冷地说，方明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我们先摆脱他们再说。
我震惊地看着欧阳梓瑜，这个事情她怎么会知道？！夏浩告诉她的？！
还没来得及询问她，我们的车便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倾斜，几个翻天覆地之后，我们冲出了护栏，熄火在一旁的泥堆里。
满身的疼痛前仆后继地袭来，我看到了一旁气囊里浑身是血的欧阳梓瑜。我挣扎着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拉她，毫无反应，我急了，大声叫她，依旧没有反应。
那几个方明的保镖冲过来了，开门，把我和欧阳梓瑜使劲往外拽。一阵浓烈的汽油味飘荡过来，我看见不停往外漏的油箱。不知道这几个保镖是不是也是闻到了那么浓烈的汽油味，所以才会这么不顾一切把我们拖出去，如果是这样，他们其实也不坏。
在这么胡思乱想之中，我看到了远处爆炸的红色宝马。那么鲜亮，那么妖冶，一同此刻欧阳梓瑜身上的鲜血。我又伸手去拍她，哭喊着拍她，意思模糊里，她依旧没有反应。
恍惚中，我听到了救护车的狂鸣声……
护士用生理食盐水为我清理伤口时，我清醒过来，剧烈的疼痛，让我返回到这个现实社会。护士说，你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没事了。
我摸了摸被包扎的伤口，坐起来，衣服上依旧残留着泥渍和血迹，我向四周看看，不见欧阳梓瑜，便下床拉住快走到门口的护士，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的呢？
护士恍惚了一下，说，那个啊，送进来的时候就血肉模糊了，大血管不小心被割破，抢救不过来，现在应该在太平间了。
太平间？
太平间？！
太平间！！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噩耗啊，可是护士说的时候明明就好像是在说，刚我吃了一个荷包蛋，就这么简单而已。
愣了两秒之后，我疯一般跑向了太平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护士是在骗我！
七弯八拐冲到那个全医院最阴暗的角落时，我看到了门口坐着的孔晨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般，他颓废地坐着，耷拉着脑袋对着地面发呆。我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走过去，轻喊，孔晨阳。
孔晨阳抬起头，发红的眼睛迷离地看着我。我看到眼泪从他的眼眶流出，顺着脸颊滑落。
那一刻，我的心里仿佛有一面镜子，被人重重一击，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是无数细碎的破裂声，延绵不绝。
我伸手，试图给他擦去眼泪，这是这个男子，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悲痛欲绝。
我把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钝钝的痛。我一步步往里面走，昏暗的灯光中，欧阳梓瑜安静地睡着，精致的五官，苍白的面孔。白水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流泪，就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然后拿起一旁的刷子刷去欧阳梓瑜连衣裙上的泥渍。
我走过去，白水生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对我说，梓瑜最爱干净了，她是不允许自己的衣物上出现这样的污渍的。
短暂的静默后我终于爆发出了一声渗人的号哭，对不起，欧阳梓瑜，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我不顾一切地痛哭，迸发的眼泪能否把心中的苦痛冲刷之稀薄？
怎么会是这样？
我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漂亮的、嚣张的、打过我、骂过我、害过我也警告过我的欧阳梓瑜，现在为了保护我像布娃娃一样躺在了太平间，毫无声息。我看到了她的脚上的标签，死者。
这一生，欧阳梓瑜又有何止多的称呼，大小姐、校花甚至是白太太，现在却是死者，何其讽刺的标签。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我看着屏幕碎裂却依旧正常的手机，真是讽刺，和这玩意儿想比，人的确脆弱多了，不是么？
一个陌生号码，响了很久，我才接起。
对方喂了一声后，我这才想起也许还在咖啡店等我的素红雅。电话那头的语气很焦急，她说，是夏晓秋么？你在哪里？有没有事？
咬着自己食指的关节，才能让声音连贯，我说我没事。
素红雅似感觉声音不对，说，你是在哭？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管她认不认识欧阳梓瑜，大声喊道，欧阳梓瑜她死了，她死了！现在方明开心了，为了让人不说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他敢做就不敢别人说么！
电话那端安静地诡异。
我声嘶力竭地靠在墙上，电话被孔晨阳夺走，喂喂才吼了两声，那头素红雅已经挂断。我靠着墙缓缓蹲坐在地板上，看着孔晨阳摔掉手机，疯一般冲出去，却无力去追赶。
瞬间，手机四分五裂，终于，它也奄奄一息。
我抓紧外套的前襟，想要给自己一点温度，如果哪里还有温度。最后，欧阳梓瑜对我说，谢谢你！
她说谢谢你！
谢谢你，把夏浩让给我！
我宁愿她像以前一般威胁我，跳起来陷害我，结果她对我说得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谢谢你！
可是，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那个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