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承天终于把我扛进了凉亭,我们站在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的凉亭里,身上淌下来的水在脚下汇成了一汪。不可思议的是,我们才站在凉亭内一会儿,大雨就停了下来,烈日重现,不一会儿公园内又布满了红男绿女衣冠楚楚,满身干爽,好像刚才老天那场恶作剧的大雨只存在于我们三个人所在的独立空间。
欧阳承天脱下外套盖在我冰冷的身上,说,我送你们回去,等回去再质问他。
我看看自己满是泥浆的帆布鞋,又看看早已消失的小车,回过头看见也犹如落水狗般狼狈的欧阳承天,突然笑了出来。我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男孩其实心温暖得可怕,当初冰雨湿透欣妤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二话不说脱下衣服盖在欣妤的头上,微笑着说回家,虽然欣妤不愿意他在那个时候出现。现在也是这样,明明盖在我身上的衣服也是湿透,明明他也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但他还是想要给我他能给的温暖。
我笑着低声说,好。
欧阳承天的手机进水了,打不了电话求救,于是我们挤上了通往市区的公交车。下车的时候,我一直心理催眠自己,不去看别人异样的眼神,早上出门前的刻意打扮都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淋得无比滑稽。没走多远,夏雨突然拉住我的手,我这才发现一路上我只顾自己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夏雨铁青的脸,我焦急地问她,怎么了?
夏雨捂着肚子艰难地说,疼!额头上冒着一层汗珠。
我大叫欧阳承天,他一看这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就抱起夏雨,叫我跟上,先到他家再说。
我连忙拨开人群,给他开路。
终于到了他家门口,却意外碰见了抱着欧阳梓瑜的夏浩。这个世界有时真的好好笑,一个哥哥抱着姐姐,而她的弟弟抱着他的妹妹。唯独我,这个无比狼狈的女孩,头发一缕缕地、半湿半干地塔拉在头上,蓝色的连衣裙贴着身子,湿的可以拧出水来,脚上的帆布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此刻正尴尬地站在他们的中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阳承天的一声急吼打破了尴尬,他说,夏雨流血了!
我慌张地转过头去,同时夏浩也慌张地把欧阳梓瑜放在地上,过来抱过夏雨。手忙脚乱之后,欧阳承天扶着他那快要摔倒的姐姐,夏浩抱着夏雨要往医院冲。而我,竟然在这个时候晕倒了,晕倒的瞬间我还在想,我可真会添乱的,然后就一片漆黑。
我以为我会大病一场,毕竟我算是生理和心理都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不在床上躺个几天,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然而事实证明我是一只很奇葩但又打不死的小强,第二天一早,我就神清气爽嘛事儿没有地起来了。我不由为自己的生龙活虎感到由衷的悲哀和失落,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这样复杂的心境中,我看到了睡在床边地上的欧阳承天。
不见夏浩,我把被子盖在欧阳承天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生怕吵醒了他。却听到身后一句:抢劫,只要内裤,不要钱!然后是脚蹬地的声音,我吓得半丝都不敢动,慢慢地转头去,发现欧阳承天那货正笔直地站在床边,闭着眼睛挥舞了几下手之后又倒在了一边。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秒之后,风一样冲出了门外,太惊悚了!
空空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我不得不再次上楼,摇醒了欧阳承天,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欧阳承天一看我醒了,长长地呼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你醒得可真早!
我扶着他坐到床上,期待着他的下文。
他捂了捂肚子,说,那要不等下我们去外面吃点早饭吧,我姐脚扭了,估计这会儿我爸在陪着她扎石膏呢,夏雨晕了,夏浩陪着呢。不过你可真会挑时候发烧,就跟柳叶飘似得,也只好本大爷出马了呀。
我没理他的贫嘴,拉起他就打算往医院走。这导致一路上欧阳承天都对我抱怨不停,无奈我只好停下来用早餐来堵他的嘴,顺便打包了一份,以防夏浩什么都没吃。
你丫又想着那小子!在欧阳承天的嘟嚷声中,我们来到了医院。
病房外,夏浩有气无力地坐在长凳上,那么憔悴,一只脚架着石膏的欧阳梓瑜正把一盒吃的东西递给他。我连忙把打包的早饭藏到身后,以免不必要的尴尬。
夏浩见我来了,连忙起来摸我的额头,问我烧退了没有,责备我身体不舒服跑医院干嘛?
我笑笑说,没事。
欧阳梓瑜看了一眼被夏浩搁置在凳子上的早餐,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便往前一瘸一拐走去,欧阳承天赶紧过去扶着她走。
我推开病房去看夏雨,此刻的夏雨正安静地闭着眼睛,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夏浩说,手术结束的时候,她醒来了,对我说,哥,做错事的孩子受到惩罚后会被原谅的是不是?我忍住眼泪,不回头,走过去用手轻轻抚摸夏雨略微发黄的头发,说,就让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夏浩不说话,只是和我一起看着沉睡中的夏雨。过一会儿他拿过我还握在手中的早餐,在一旁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