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仁在学车的地方耗了一下午,等想起毕业舞会已经是傍晚了。他加足了马力赶回学校,正撞见吴世勋在更衣室里换衣服,黑西服白衬衣黑领结,整个人有种与平日形象完全不合的老练管家范。吴世勋抬头看他,随即翻给他一记白眼,说你要是再晒晒,穿我这身衣服在晚上逛街就根本找不着人了。金钟仁就说小白脸了不起啊?
吴世勋打好领结,才从一旁的桌子上拎起两身衣服,一身明显是中世纪王子的装束,另一身则是鲜艳华丽的公主裙,衣领上还挂了顶配套的金色假发。金钟仁看了几欲吐血。“谁让你来这么晚呢?好看的都被挑走了,活该你只能穿这种恶俗的衣服。你看看,这件可是宝石蓝的,我担保你穿上之后就是第一位从煤堆里出来的王子。”吴世勋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不过你要穿另一件也可以,很期待哦!”
然后他就大笑着出去了,好一位腹黑的小管家。金钟仁心里窝火,可惹他的人已经走了,他只能忍着先换衣服。换好之后在镜子前一站,妈的这是印度来的王子吧?!
金钟仁怨气缠身地出门,一抬眼就看见了黑白照片一样的吴世勋。他走过去,正想给对方一拳,却见人家正笑靥如花地在跟别人说话。金钟仁愤愤地挥了挥拳头,然而一回头就傻眼了。
“暻秀哥,以后我挣了钱,还要雇你来给我做饭!你把我的嘴巴都喂刁了。”吴世勋腻腻地撒娇,“我哥也是,本来为了娶媳妇要发奋学做饭的,现在也不学了。”
都暻秀拍拍吴世勋用发蜡定了型的头发,“刚才你电话是不是响了?”
吴世勋一愣,“…我没听到啊……”金钟仁看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果真有一个未接来电,金俊绵的。吴世勋的眼睛噌就亮了,“我哥的电话,肯定是找你的。”
都暻秀有些不自在地一笑,“那他满可以直接打给我啊。”
“唉他害羞啦哥……”
“赶紧给你哥回电话去吧,说不定是急事。”都暻秀淡淡地。
“那…”吴世勋转转眼珠,“我现在拨回去,哥你跟我一块过来呗,顺便跟我哥说几句话。”
“嗨,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在乎这一会儿。”都暻秀摇了摇头,“我想去下洗手间,不太方便,你自己去好吗?”
吴世勋讪讪地垂下脑袋,终于让步了,粗略指了一下洗手间的位置就走出了人群。随即都暻秀也低下了头。金钟仁抬头望,一对对男女在随着留声机中流泻出的圆舞曲翩翩起舞,好像很没劲。他看向都暻秀,“你来干什么?”
都暻秀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他,“我说我来找世勋…你信吗?”
金钟仁顿时被噎得面红耳赤。都暻秀歪歪脑袋,歪歪嘴角,似乎要等他的答复,金钟仁咽了下口水,说带他去洗手间,都暻秀看了看他说好。
都暻秀一路都低着头,心想今天他的毕业舞会自己来了,明天自己的毕业典礼,他也回来吗?自己身材瘦瘦小小的,穿上博士服就像套了只深蓝的米袋子。他懊恼着,也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突然停下,自己硬生生就撞了上去,听得对方似乎是抿着嘴说,喂你这是第二次这么撞我了。
都暻秀说对不起,也没得到回应,只瞥见那抹宝蓝色继续向前移动,他也就机械地跟上去了,直到对方再度停下,长时间地停下。
“谢谢你啊。”都暻秀从金钟仁背后绕出来,仍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刚推开门,整个人却也被推了进去,打了个转,磕在墙上。
他条件反射地睁圆了眼睛,急促地喘息。离他仅半尺之遥的金钟仁喘得更厉害,按在他肩膀两侧的手都有些发抖。
都暻秀强迫自己屏住呼吸,抓住金钟仁一边袖口,“我说的是去洗手间。”
金钟仁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你是真的想去那吗?”他狡黠一笑,“不变装的人是不能参加舞会的。怎么样,这里还有一身衣服,考虑考虑吧?”
然后金钟仁保持着两臂锁住都暻秀的姿势微微挪了挪身体,好让都暻秀看见那条被揉成一团摔在长椅上的公主裙。
“…我不要。”都暻秀坚定地拒绝。
金钟仁耸肩,“反正就这么两套了,不然我把我现在穿的给你?”他手脚麻利地开始脱衣服,被都暻秀慌忙制止了。都暻秀结结巴巴地说自己连爹娘换衣服都没怎么看过,把金钟仁逗得捂着肚子直笑,笑完了就抹着泪看他,脸上写着“你看着办”。
都暻秀投降了。“我换。”他走过去提起那条裙子在身上比了比,竟是及地的长度。“……要是不小心踩到边,会摔倒……”
“那就换过来呗。”金钟仁又作势要脱衣服,看到都暻秀紧张惊恐的神色也就善解人意地收手且满足了。恰好手机响了,他走到房间一头接听。
“喂你好?”
“我跟你说金钟仁,我刚挂了电话,现在要往回走!你带我嫂子去厕所就算了,要再干什么别的可就太不厚道了!我警告你,那可是我嫂子……艾玛又来电话了,别挂啊!”
金钟仁才不听他的,当即就按下了红听筒,随后转头对不知如何在这短短半分钟内穿戴整齐了的都暻秀说打错了。
都暻秀提着裙摆站起来,显得有点拘谨,一件奢华的公主裙硬是被他穿出了我见犹怜的丫鬟味道。金钟仁仔细一看就又笑得不行了,等终于直起身来只见都暻秀脸颊绯红,想说什么却又因害羞而终究说不出口的样子。金钟仁忽然觉得再那么粗暴不太合适,思索了一会儿,便别别扭扭地拉住他的手。
都暻秀感觉那只手特别烫。他低着头,对着金钟仁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儿。
“哎,”金钟仁停下脚步,微偏过脑袋,“还有假发,你戴不戴?”
“……”都暻秀憋得耳根都红了,“你…你要是喜欢女的,就、就自己找啊。”
金钟仁笑了,“我当然喜欢女的。”他推开门,眼前是一片斑斓的喧嚣。他把都暻秀往前扯了扯,随即转身,“我请你跳一支舞,好吗?”可笑的是他僵在了那儿,双手伸直不由自主地拽起了衣摆。他全然忘了那些繁复的邀请礼节,他几分期盼几分乞求地注视着都暻秀,此时的他不是王子,更像是在大街上撞见了心仪已久的迪士尼大玩偶的孩子。
“…好,好啊。”显然都暻秀比他更不知所措,尽管给出了肯定答复,却迟迟不做出迎合的动作。金钟仁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自己搂住了他在下摆宽大的公主裙里显得更加纤细的腰,在人群中款款摇曳起来。
“灰姑娘没有水晶鞋了……!”金钟仁贴在都暻秀耳边悄悄说,语气有一点幸灾乐祸。都暻秀缩起了脖子,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攥紧。
金钟仁仰起脑袋。这里的音乐太慢太单调,脑海里他早已飘回了四年以前,那个慵懒的秋日午后。那是舞蹈社的纳新会,他跳完从小就学的芭蕾,等待那道据说会很刁钻的即兴考题。
果不其然,面色严肃的主考官说——现在出门,找来你见到的第一个人,与他合作一支舞。音乐会随机地放给你。当然如果你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我们也不介意你出门扭头就走。
金钟仁是真的很喜欢舞蹈。他忐忑不安地走出房间,竟险险撞上一个低头走路的瘦弱男生。他当即抓住那人的手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说同学,不好意思占用你一点时间,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把他拖了进来。
音乐已经在放了,有些流行有些爵士,歌词挑逗露骨。金钟仁很快做出了反应,随着节奏舞动起来,那人却仍搞不清状况,呆呆地站在那看着他,似乎想要后退。
主考官的表情没有变化。
金钟仁一个滑步,揽住了那人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他好像比女人还要不盈一握的腰肢,半引导半强迫地,带着他踏起鼓点。那人直接愣住了,一点反应都给不出,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写满茫然,直到自己作势要亲过去,他才猛地一激灵,本能地回避。
——像猫一样紧咬住了你的心然后逃掉
你总是急躁的来我面前发火
我的性感的脚步在你的脑海里撩动
适当的skinship,你的脸庞似乎渴望着亲密接触
——怎么才能让我占据你的心
现在就让我跟着心走吧
INeverNeverNeverStop!
无法停止
Troublemaker.
音乐将将停止,那人便落荒而逃,胆小且真实得可笑,甚至可爱。
“配合天衣无缝,节奏和舞步也掌握得很到位——那个人难道是你早料到我们的考题,提前在外面准备好的?”主考官终于露出笑容,“恭喜你成为我们的一员!”他伸出手来,金钟仁走上前握住,却心思有些收不回来地又问,那个人也录用了吗?主考官又笑,说不,那只是你考核的工具而已。你可以回去了,下一位。
金钟仁的目光落在都暻秀乌黑的发旋上。你知道不知道呢?我猜不知道。
“毕业之后,你打算干什么?”金钟仁问。
“…租间房子,找个工作……”都暻秀觉察了金钟仁不解的眼神,他抬起头,“一直麻烦俊绵哥不太好,世勋也很快要独立了,用不到我了。不就得自己想办法。”
“嗯。……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咱俩…我跟你一块,租房子?”
金钟仁这话说得极为含混,但都暻秀还是听清楚了。他一惊,脚步没落好,一下子踩上了裙角,整个人就直挺挺倒了下去。金钟仁来不及反应,也没使出多大力气,只见眼前一黑,他就趴在了那副硬邦邦的身体上。这家伙好像连块肉都没有。
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手上传来钻心的疼。都暻秀的脑袋压在上面。
“靠,我瞎了!”金钟仁惊呼。
都暻秀轻笑,“是有人关了灯吧。”
都暻秀的五官果然在黑暗里慢慢清晰,尤其是那双眼,亮晶晶的,映着金钟仁惊讶失措的表情。都暻秀抬了抬脑袋,想让他抽回手去,却差一点碰上金钟仁的鼻尖。整个大厅都静了。金钟仁在心里暗骂阴险,目光却黏上了都暻秀因喘息而微微开阖的嘴唇。
“……金钟仁。”都暻秀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果他是灰姑娘,那金钟仁即将要做的事会是仙女的魔法。他闭上眼,感受金钟仁缓缓地越来越近的湿热鼻息,直到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尖叫:“金钟仁你他妈隐身了么!!”然后灯火通明。
像身边诸多男女颇为尴尬地急急松开彼此一般,金钟仁也赶忙将都暻秀拽了起来。都暻秀脸爆红,低低说了一句“我走了”,就飞奔去了更衣室。那边不识时务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金钟仁用拳头掩住嘴巴清嗓。
“你不是喜欢卞白贤么?这是干嘛?望着碗里还望着锅里?”吴世勋上来就连珠炮似的对他劈头盖脸一阵数落。
金钟仁无奈,“你别老是揪着这个不放好吗?我不喜欢他了。”
“那你也规矩点。他是我哥的!”
“……你认识鹿晗之前,有算命老先生告诉你他是你的?”
金钟仁只是随口一顶撞,不想吴世勋哇地就哭了,朝他扑过来。他肩头的衣服一下子就贴在了身上。
“朴灿烈要开演唱会了,半个月后动身!鹿晗又要丢下我了!他说过忙完把我接回去的,这什么时候忙到头啊……我刚刚在外面接到电话,撞墙的心都有了,你还在这火上浇油!呜呜呜呜呜呜……”
吴世勋哭得惨烈,金钟仁嫌丢脸,就把他拉进了更衣室。都暻秀已经走了。金钟仁揽着吴世勋满屋子找纸巾,心想这是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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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一年零三个月的朴灿烈要巡演了。虽然不停吐槽他两小时最后一定没歌可唱,白贤还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朴灿烈去公司废寝忘食地准备了半个月,最后一天说什么也要回来住。鹿晗大概也没办法,只说让他不要迟到,朴灿烈就欢天喜地地回来了。和爱人久别重逢,朴灿烈晚上激动得睡不着觉。催了他三次未果之后,白贤也放弃了,默默给自己定了四点钟的闹铃——次奥只能睡两小时啊!!——为的是把朴灿烈叫起来。
结果第二天睡醒了看表,赫然是正午了。朴灿烈已经走了,幸好幸好。白贤随手抓了点小零嘴吃吃,打开了电视。
默认的频道是娱乐新闻。画面上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主持人说是飞机,那就是吧。主持人说该飞机失事乘客生死未卜,白贤在心里咒骂航空公司是怎么办事的。…等等,G1633,那不是朴灿烈的航班吗?!
白贤手里的遥控器一下子掉在地上,电池都摔了出来。